“你把它送給我？”他握緊芯片，帶著小男孩繼續朝廣場走去，聲音低不可聞。

    “嗯嗯~”小男孩點點腦袋。

    “知道這是什么嗎？”

    “知道~”

    “是什么？”

    “是寶貝~”

    “你不想要寶貝？”

    “你們寶貝，我不寶貝~”

    這句話的意思是，旁人趨之若鶩的東西在小男孩的眼中毫無價值。他對寶物有自己的定義，完全不受世俗的影響。

    真是肆無忌憚，唯我獨尊……

    奇異的是，引路人心中沒有半分反感，即便他的隊員正被這孩子耍得團團轉。

    “你剛才扔下去的是什么？”他繼續詢問。其實他看得清楚，但他想親耳聽見答案。

    “是這個~”

    小男孩舉起鵝黃色的手機，胖乎乎的指頭摩挲著保護殼上缺了一只耳朵的小貓圖案。

    引路人空無的眼瞳流瀉出一點星芒。

    果然是一顆碎鉆。在極度的暴躁和狂亂之下，那些人的大腦又怎么可能做出正確的判斷？一個個瞳仁充血，只能看見光芒，卻看不見光芒掩蓋之下的真相。

    貪婪迷人眼，欲念亂人智。

    引路人沉默地走，沉默地想。

    來到廣場，他讓大家打開手機，登錄無限恐怖系統，進行靈魂綁定。

    小男孩看著系統幫自己抓拍的頭像。相框里的大腦袋頂著卷曲柔軟的細發，眼睛滾圓，小嘴微抿，梨渦深甜。

    好看~天下第一美怪就是我哦~

    小男孩美滋滋地偷笑，胖乎乎的手指摩挲頭像。聽見引路人叫大家綁定，他想也不想就照做。

    老大之前說過，不綁定手機是因為頭像不能換?，F在頭像已經換了，綁定就沒問題。小男孩也想下載音樂、電影和動畫片，還想打游戲。

    “綁定之后你們就能看見自己的屬性面板。以后打完副本拿到積分，你們可以購買屬性點，強化自己的身體素質。具體怎么cao作，你們進論壇搜索?！?/br>
    引路人握住小男孩的手，環視眾人，徐徐說道：“記住，暫時不要給自己取代號。打完五個副本，對自己的能力有了一定的了解，你們再填這一欄。代號將對你們的前途產生某種神秘的影響，是好是壞全在你們一念之間?！?/br>
    “三天后，手機會開啟掃描功能，把你們帶入副本?！?/br>
    “附近幾棟樓都可以住人，你們自己找地方落腳。之后你們建群，統計人數，最好報告一下行蹤。三天內，我會看護你們?！?/br>
    “三天后呢？”一個女人顫聲詢問。

    “三天后你們生死自負?！币啡说难壑泻翢o憐憫。

    女人的眼淚瞬間流淌。

    輪椅青年綁定好手機，沒有打開屬性面板，而是回過頭，對站在自己身后的俊朗男生禮貌地微笑：“你能回避嗎？”

    俊朗男生正在偷瞄他的手機，聞言臉色一僵。

    “好。我站遠一點?！?/br>
    確定身邊沒人，輪椅青年才打開屬性面板。

    【敏捷度：1?！?/br>
    這行字并不讓他感到意外。一個雙腿癱瘓的人，哪里來的敏捷度？

    【天賦：洞察之眼，可洞察同等級任務者的內心?！?/br>
    輪椅青年閉了閉眼，徐徐吐出一口氣。一切都如他的猜想。

    同等級？難怪。那小男孩只有一張臉，也就是說，他的等級在自己之上？

    輪椅青年仔細一想，很快就明白過來。憑小男孩的殺人技巧和狡詐心性，他的實力的確遠遠超過這群新人。

    在表世界能力卓絕、地位斐然的輪椅青年萬萬沒想到，在里世界，自己連個孩子都不如。他自嘲一笑，捏捏癱瘓的雙腿，想到它們可以治愈，心頭便又火熱起來。

    小男孩摳摳自己的胖臉，眉頭緊皺。他的屬性面板全是問號，天賦那一欄是個∞。這什么意思？

    短暫地糾結幾秒，小男孩退出系統，舉起手機，沖引路人奶聲奶氣地提出要求：“給我下動畫片~”

    引路人垂眸看他，回道：“進入副本連上當地網絡才能下載動畫片?！?/br>
    小男孩嘟嘟嘴巴，皺皺眉頭，滿臉失望。

    “你要跟我住嗎？”引路人問道。

    “不要~”這個回答在意料之中，卻還是讓引路人的心微泛波瀾，也不知是失望還是別的什么。

    “你要住哪里？”他看向不遠處的幾棟居民樓。

    “住那兒~”胖乎乎的小手朝邱諾所在的方向一指。

    邱諾心臟狂跳。

    云子石興奮低語：“他們好像要過來！”

    引路人果然帶著小男孩來到這棟樓，爬上第三層，緩緩穿越走廊。

    在走廊上看熱鬧的任務者們一轟而散，邱諾和云子石緊緊貼著欄桿，十分僵硬地站立，目光小心翼翼地瞟著手牽手的一大一小。

    “艸！他們住在你隔壁！”云子石倒吸一口氣。

    第72章 里世界

    引路人帶著小男孩走過時, 邱諾偷偷摸摸把手機藏在衣袖里，裝作捋頭發，小心翼翼地抬起胳膊, 準備偷拍一張照片。

    然而, 就在他即將按下快門的那一瞬, 引路人深不見底的眼瞳忽然望過來。

    那種被洞察，被刺穿, 被從皮到骨扒個精光的感覺令邱諾渾身一僵，心生戰栗。他連忙把手背在身后，臉色發白地擠出一抹笑容。

    引路人收回目光, 推開房門, 帶著小男孩走進隔壁房間。

    房門輕輕關上, 隔絕了一大一小兩道身影。邱諾才像活過來一般長出一口氣。

    云子石沖他擠擠眼睛, 低聲耳語，“看看聊天框?！?/br>
    邱諾從衣袖里拿出手機，打開聊天框, 卻見一張偷拍照浮現在屏幕之中。雖只是小男孩的一張側臉，卻足夠清晰，腮邊的小梨渦若隱若現, 軟甜可愛。

    【怎么樣，滿意嗎？】云子石在聊天框里邀功。

    【兄弟, 我忽然發現一個真理?！壳裰Z嘻嘻一笑。

    【什么真理？】

    【攪屎棍才是一個團隊中不可缺少的角色！】

    “我艸你媽的邱諾！”云子石把手機往褲兜里一揣，箍住邱諾的脖子就開始暴揍。

    邱諾哈哈直笑, 連聲求饒。

    打鬧完, 兩人趴在欄桿上往下看, 不遠處, 一群新人正拉幫結派地走過來, 聲音吵吵嚷嚷。走在最后的是輪椅青年和他的朋友。

    “他們好像也要住我們這棟樓?！痹谱邮吐曊f道。

    “住就住唄，反正這棟樓還有很多空房間?！鼻裰Z不以為意，話落之后愣了兩秒，忽然記起一件重要的事。

    “不好，樓下有一個皮條客！我怕這群人會被誘拐！”

    邱諾轉身就往樓道里跑去。

    云子石將他拉住，語氣十分慎重：“兄弟，你有沒有想過，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我們一樣，愿意拿命去拼。更多人喜歡安逸舒適的生活。在你看來，出賣身體是最沒有尊嚴的事，但在某些人看來，只要不用去面對這個恐怖的世界，只要能安穩地活下去，讓他們做什么都可以。你知道引路人為什么只是引路，從來不干涉任何人的行為和選擇嗎？”

    邱諾被問住，擔憂的心情慢慢沉淀，化為滿心無力。

    他搖搖頭，低聲回答：“因為他管不了?！?/br>
    云子石笑了笑，糾正道：“不，憑他的實力，他當然管得了。他只是不想管?！?/br>
    “為什么？”邱諾還在發愣。

    “因為你一旦介入別人的選擇，就要承擔這個人的命運。寧愿出賣身體也不愿去拼搏的人，腦子里根本沒有獨立自強的觀念。就比如你勸這群新人不要跟拉皮條的走，他們就會問你，那他們可以跟誰走？他們會賴上你，讓你安排住處，求你一起打副本，索要你的保護和承諾?！?/br>
    云子石問道，“兄弟，這些人的命運，你承擔得起嗎？”

    邱諾臉色漸白，內心的不忍和憐憫終于消散。

    “我怎么可能承擔得起?！彼麚u搖頭，有氣無力地趴在欄桿上，“算了，不管了?！?/br>
    云子石拍拍他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少管閑事活得長，多管閑事骨灰揚，相信爺爺的話?！?/br>
    邱諾翻了個白眼。

    云子石呵呵一笑，低頭去看那群新人，饒有興致地說道：“我數了數，他們有十八個人。你猜他們上來的時候會剩幾個？”

    邱諾：“我不猜?！?/br>
    “猜一猜嘛！來，我們開一個賭局，我出10積分當彩頭?！?/br>
    “10積分？你他媽也好意思！”

    “10積分很多了好不好！”

    兩人嬉笑扯談的時候，樓下的十八個新人果然與瘦高男生相遇。那人站在陰暗角落里，口若懸河地訴說著生活在地下室的好處，身體散發出一股詭異的腐臭味。

    有幾個年輕男女被說動，跟隨過去。

    輪椅青年和俊朗男生站在最外圍，遠遠觀望。

    看見學妹也準備去地下室生活，俊朗男生忽然嘖了一聲，卻沒開口勸阻。他六歲就被接到輪椅青年家，陪同青年一起讀書，一起玩耍，一起成長。

    在那樣顯赫的家庭，他對世情的了解不說洞徹，也頗有幾分深刻。他自然知道，如果跟隨這個渾身散發惡臭的男生進入地下世界，人將不再成為人，而是陰溝里的老鼠、螞蟥，甚或蛆蟲。

    誰愿意白白供養這么多人？除非可以榨取到足夠的好處。

    俊朗青年不用想便能猜到，瘦高男生妄圖得到的好處是什么。是手機里可以剝離的東西，然后是這些人的皮rou和靈魂。

    那樣活著，不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