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 第100節
許莼一怔,看向方子靜,方子靜倒是十分淡定,替他整了整衣襟:“請進來吧,難得今日有空,敘敘舊好了?!?/br> 許莼便道:“讓夏潮送茶水點心果子進來,我去迎一下?!?/br> 他才起了身,帳簾一挑,儂思稷帶著愉悅的聲音先傳了進來:“別起來了,我聽說你受傷了,別勞動了,別吹了風受涼?!敝灰娛㈤L天陪著儂思稷進來,儂思稷身上甲衣未脫,腰間佩劍,面上胡須也未刮,一進來一股寒氣夾雜著些皮革鐵銹氣,與前些日子在京城那養尊處優玉面王子的樣子已截然不同,整個人都帶著粗莽潦倒的味道,但雙眸炯炯,氣勢逼人。 他一進來一眼便看到了方子靜,大喜:“島主原來在這里!讓我找得好苦!”他上來便立刻攜了方子靜的手,臉上已滿是驚喜:“當時聽你下人說是尊夫人要生孩子了,如今如何了?可還好?我去找了你兩次,給你捎了些禮,也不知道你家下人有沒有給你送去,那阿膠和燕窩、魚膠,對孕婦產婦都有用的?!?/br> 方子靜今日過來探病,未穿甲,一身儒袍套著狐裘,看著依稀仍是世外島主那閑散勁,他戎馬倥傯,這些日子忙得幾乎分身乏術,此刻看到儂思稷,不由也有些勾著當日在南洋閑散度日的回憶來,有些感慨萬千,回道:“都好,有勞你念著,都收到了。都是上品,內子吃著也覺得不錯,聽說吃了孩子好看,天天吃著,魚膠燉湯味道也好?!?/br> 一時幾人坐下,儂思稷滿臉欣悅:“今日真當浮一大白!這真是他鄉遇故知?!庇质指袆訉χS莼:“定然是世子有心了,知道我上次說找不到先生,特特接了來,給我備下這驚喜了。也不知你們是哪里遇到的?如何也會來京中?這里險惡,先生如今出世,莫非也是要效勞于朝廷了?” 方子靜:“……”他拿了茶杯在手里掩飾尷尬:“算是吧?!?/br> 儂思稷贊道:“先生胸中有韜略,是大才!出世定為梟雄!只盼皇上能夠委以重任,只是可惜竟然來到這里,可恨,少不得也要受那武英侯那鳥人的閑氣!先生脾性高潔閑散,須得忍忍才好,莫要與那鳥人計較?!?/br> 一時帳中都沉默了。 許莼輕輕咳嗽了聲:“儂大哥喝茶?是打仗不太順利嗎?島主其實……” 方子靜卻將茶杯放了打斷道:“哦?那武英侯給了你什么氣受?”聲音了帶了一絲陰陽怪的涼颼颼。 儂思稷卻全然沒注意到,他與方子靜海外結交時間很長,視之為良師益友,自然是毫不遮掩:“他看我是外來的,不停給我極難的任務!派的兵也幾乎都是新兵!全都是閩州那邊的水師學堂剛剛培養出來的新兵,沒打過仗的!沒經驗,沒士氣,我帶得好生辛苦!” “好容易打贏了回來,還想著這回該給我嘉賞了吧?他偏偏又給我新的任務!一個接一個,也不讓我喘息喘息。最氣憤的是,我一個外人,自然不好討要糧餉和軍備,他就真不給!他不是帶兵如神嗎?難道不知道我那些兵按常規應該給多少糧餉多少軍備?這大冷天的,軍備不足,打得不知道多艱難!老子啃冷餑餑都啃了兩個月!” 他說完恨恨地在幾上拿了個蘋果啃起來:“今晚咱們哥幾個好好吃點好的,聽說你們這次帶了許多軍備來,可惜分到各軍就少了,而且我還出去了,回來他們都分了差不多了,我還得顧著部下,都讓給他們了。哎這輩子沒吃過這樣的苦,沒打過這么辛苦的仗,我父王雖然混賬,也沒克扣過我軍備。他定然就是只偏著他自己帶來的老將和朝廷的兵馬!” 許莼滿臉不忍目睹。 盛長天欲言又止。 只有方子靜道:“他哪里偏袒老將了?” 儂思稷一拍掌:“兩個月了!他見都不見我一次!我打了那么多次勝仗,他總該見見我和我合計合計吧?他就不問問我有什么難處?我聽說他身先士卒,連人家隊伍的參將,他都親自召見了問戰況,如何偏偏就避而不見我?分明是有意為難,不喜我,故意晾著我!讓我知難而退自生自滅!估計還巴不得我打敗仗了好把我踢出去!” 方子靜:“……” 他冷笑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正因為你從外來,老將老兵們都早已拉幫結派了,怕你不好帶,才讓你帶水師學堂新訓練的新兵,更好上手?” “閩州水兵學堂這兩年,朝廷精心培養,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年輕力壯,都急著立功,有勇氣,學習能力強。你和他們磨合一下,也就上手了,將來培養心腹也容易,不比你帶別人的心腹強嗎?你那親爹一時半會且死不了,你還得在這里站穩了,手里有兵有將,壯大了,這王世子位置才穩如泰山,別人想要給你使絆子也不容易?!?/br> 儂思稷道:“你這是太把他往好人想了!你看他簡直把我當牛馬一般往死里逼,都是新兵,一場接著一場打,整兩個月沒修整過,還不給足糧餉,這是讓我替他訓新兵呢?!?/br> “這一套我見多了,辛苦訓出來戰術,看著老兵好使了,到時候過橋抽板找個由頭挑些刺,就能換個將領輕松接手。我都白白做了嫁衣?!?/br> 儂思稷將蘋果啃得咔咔響,咬牙切齒:“這段時間你不知道我怎么過的,那簡直是睡都沒法睡,心里一直繃著,一次不敢輸!就怕打輸了給人家遞由頭……手下一個可信的都無,只能事事親力親為,樣樣過問,睡夢都要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過戰術,否則別人給你使個絆子,就沒法打了!” 方子靜打斷他:“有沒有可能他很信任你,知道你能力卓絕,帶這些兵完成那些任務完全沒問題。而且兵力和軍糧都有限,只能可著給,大家都很拮據。你擅打海戰,自然就多承擔一些了,你又是外來的將領,若是沒點功勛,到時候怎么立足朝廷。正是因為你沒資歷,沒信得過部下,才更要努力些,在主帥軍備沒有偏袒的情況下,打出來的功績,才是實打實讓人服氣的,萬事開頭難,辛苦這幾個月,有了實打實的功勛,將來才好走了?!?/br> “他能這么好心?”儂思稷嗤之以鼻,然而忽然看到旁邊許莼給他使眼色,又看到盛長天滿臉尷尬坐著不說話,忽然有些狐疑看向他:“你怎么都在替武英侯說話,難道你認識武英侯?” 方子靜冷著臉道:“有沒有可能,我就是武英侯?!?/br> 第160章 拿捏 “陸曉之, 水師學堂門門課程第一!能騎馬能開船能指揮他甚至還會寫文章!我本來想放在我自己氅下當副將用的,給你了!” “施小四,漁民出身, cao舟如履平地, 考上水師學堂, 還能在船上射火槍,百發百中!這樣的人才我本來想放在我身邊做親兵, 給你了!” “關灣灣,醫學生第一!女學生里最優秀的!她不但會針灸會開膛破腹會看病,她竟然還能寫文章!我本來要舉薦進太醫院當女醫官的!也給你用了!” “還有羅天佑、徐福貴、張寶山, 都是本來近衛的佼佼者, 挑選出來去水師學堂進修的, 我都把他們放在你麾下了, 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你要嫌棄他們,都送回來,我給許莼用!” 方子靜冷聲數落著, 竟是對儂思稷手下人事一清二楚,熟極而流,臉上寒霜籠罩, 聲音又冷又快。 儂思稷滿臉尷尬,輕輕咳嗽著:“不是……我也沒說他們不好用啊……我知道他們都好用……” 方子靜卻滿臉憤慨, 繼續聲討:“還有軍備,你用的都是新船, 給你船上配的都是剛買的火炮, 你知道打一炮出去多少錢嗎?你在蘆林澳打的那一場, 就斬了幾百個頭, 拉了幾艘破船回來, 我有和你算賬過嗎?你必定是吞了那上邊的戰利品,就交回來些破銅爛鐵,你還想和我要個毛的軍糧軍備?你也就能哄哄許莼這種新手了,你能哄過我?” 儂思稷看到說到要害處,連忙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錯了我錯了!” 方子靜不依不饒:“還有東沙島那一戰,你要看俘虜的審問記錄嗎?人家說島上有多少軍備糧食?你交回來了多少?你要我查到底嗎?隱瞞主帥,私吞戰利品,該當何罪?” 儂思稷滿臉愧疚:“島主!我知道錯了!我要知道武英侯是您,我肯定一毫不私藏,都交給您??!我這不是沒底嗎……是小弟胡言亂語,冒犯了您,您大仁有大量饒了我吧!” 方子靜怒道:“晚了!軍需必須全還回來,人才也都還給我!還有你剛才說我什么?偏袒老將?什么鳥?什么人?你從前又貴重又矜貴,如今怎么什么粗俗話都說得出來?我竟錯看了你!白白相交一場!” 儂思稷哭喪著臉:“我錯了侯爺,和下邊粗人們說話太直接說習慣了。我打仗太累了迷了心,我憋了一口氣太久在心里了……我太憋屈了侯爺啊,我要知道是您我哪會這么緊張啊,您不知道我這些日子心繃得多緊,我沒有退路……朝廷這邊若是不接納我……我走投無路,就像敗家犬,我哪里還擺得起以前那清高樣啊,不知道多少人在后邊看著我說閑話呢?!?/br> 又可憐巴巴看著許莼和盛長天:“許兄弟,長天兄,你們就眼看著我鬧笑話,撞侯爺刀刃上呢……我如何能知道侯爺樣樣為我考慮,誰讓侯爺一直不見我呢?” 許莼笑著道:“儂大哥,侯爺是真忙,他不止要周全您海上這邊,陸路那邊也要周全調度,還要費心力調籌餉,絕不是避著您不見??芊水斍?,國事在先,侯爺是想著和您交好一場,私人交情往后放一放無妨,您定然不會怪他因公忘私的?!?/br> 儂思稷道:“我何嘗不知呢,但我……”他眼圈發紅,擦拭眼淚:“我身邊一個能說話的都沒有……” 方子靜冷笑道:“這才兩個月,‘為將之道,當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你為政心太軟,為將又欠缺忍耐,我倒不知你能做什么!” 儂思稷抬眼卻看到許莼袖子遮著悄悄屈起手指做了個手勢,嘴唇做了個口型。 儂思稷恍然大悟,知道方子靜嘴硬心軟,連忙推金山倒玉柱跪了下來,上前一把握住方子靜的手,情真意切:“侯爺不原諒我,我只能負荊請罪了……我去侯爺帳前跪著,侯爺只管打我脊杖,什么時候消氣我便跪到什么時候?!?/br> 方子靜一甩手,十分嫌棄:“臭烘烘的,別靠近我!趕緊去洗了換了衣裳,熏過香,再來說話?!?/br> 儂思稷立刻跳起來:“侯爺您真是寬宏大量!我立刻去洗!晚點再去向您負荊請罪!” 他跳起來向許莼使了個眼色,飛快腳底抹油跑了。 方子靜:“……” 許莼忍著笑:“子靜哥真是器量弘深,儂大哥應該是真的憋屈了。他又不知道是您,舉目無親,前后無路,心中自然是難過的。在津海的時候我也感覺到了他與南洋時性情有變,也不知那一年他過的什么日子?!?/br> 方子靜道:“你們懂什么,我當初遇見他,他來拍賣行買東西,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后來拍了一把福祿壽的拐杖,你猜他要送誰?” 許莼隱隱猜到了:“送他父王?” 方子靜道:“沒錯!你說他缺心眼不?上位者多半忌諱衰老,他竟然要送他父王一根拐杖!我當時正巧坐在他身旁,看他拍了這個有些詫異,問他說是要送父親。說最近惹了他父親生氣,想送個貴重些的禮物賠罪,正好前些日子父親生病了看他走路不大穩,覺得這根拐杖不錯?!?/br> “我看他看起來身份高貴,這樣家庭的父子關系本就敏感,就好心給他出了主意,建議他送一尊青銅古鼎,也不太貴?!?/br> “他有些疑惑,但還是買了回去。隔了一段時間過來,與我說壽誕上他父親收了鼎很高興。但是后來他覺得那拐杖買了不送有些可惜,壽誕第二天又送了給他爹……” 許莼和盛長天都忍俊不禁。 方子靜道:“也就這點心眼了。后來來往多了,我才知道他身份,知道他打仗厲害,功不獨居,過不推諉,倒是個實在人。就很好奇不知道他能真的順利繼承王位沒有。果然就看著他一路得罪了他親爹而不自知,一直作死?!?/br> 許莼道:“我知道子靜哥心軟,必定這些年給他出謀劃策了不少吧,不然他這樣直性子的人竟能在世子位上待這么多年沒被扳倒?!?/br> 方子靜道:“會打仗又講義氣是他的優勢,他在軍中聲望很好,我讓他少說話,私下多招攬人才。他當時看你們三兄弟人才也是見獵心喜,問我能否想辦法招攬,結果我那日看到定海,認出來那是子興帶出來的內衛,想著你們恐怕是奉的皇命辦差,他招攬不到?!?/br> 許莼倒沒想到還有這一節,笑嘻嘻道:“原來如此,正因為他想招攬,我才有機會結識子靜哥,這是緣分啊?!?/br> 方子靜怔了怔,想起來自己入世的契機,還真是為著儂思稷這一無心的介紹。自己原本那逍遙閑散卻一望到頭猶如死水一般的生活,如今卻投身于名利之疆場、詭詐之圍場搏殺。 是忙碌而喧囂的博弈制衡,與無數人勾心斗角,殫精竭慮,在生死一線間機關算盡,揮斥方遒間,檣櫓灰飛煙滅……這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 方子靜忽然微微笑了笑,之前那惱怒也都不翼而飛,對儂思稷和許莼也有了一種更親近的感覺,仿佛一種天定的緣分讓他們冥冥之中接觸、結交。他含笑道:“不必理那缺心眼,你好生養傷,盛長天明日便出發,去閩州籌餉,此戰我要求必須半年內結束,你按半年內的籌。盛家那里是地頭蛇,又有盛長洲和張文貞在那里幫著你,想來不難?!?/br> 盛長天連忙應了,卻又有些憂慮看了眼許莼。 方子靜道:“元鱗就跟著我,你們不必擔憂。我猜此次朝廷旨意回來,你必定有軍職的實職了,你之前那揚威將軍只是虛銜,現在就好辦了。跟著儂思稷打上兩場,你就盡熟了。讓我和儂思稷帶著你,以策萬全,這才是皇上的意圖,誰知道你路上就先打了一場……倒也好,省得我費神給你安個什么借口了。繳獲回來的戰利品確實振奮了軍心,接下來趁勢突進,局面大好?!?/br> 許莼精神抖擻:“都依子靜哥的!” 盛長天便也應了。 半個月后,許莼傷口將養得差不多,果然京里嘉獎的圣旨也到了,有功之將領都一一得了封賞,其中津海市舶司提舉許莼籌餉轉運、殺寇有功,著兼津海兵備衛副使,仍經理籌餉后勤軍務,并領津海衛水師,聽浙閩總督整體調度,配合抗倭。 隨著圣旨來的,還有侍衛送回來的一封私信給許莼的。 “聞卿首戰告捷,吾心甚慰。然又心憂卿初履大任,急切求成,不顧自身安危?!?/br> “卿在江海,吾于深宮。朕總覽萬象,卻唯不能與卿據一舟;富有四海,又無法獨占君心。細思以來,頗為悵恨?!?/br> “唯有向天地祖宗禱告,愿卿戰無不勝、福祚無量?!?/br> “自卿征戰后,朕即齋戒為大軍祈福。若卿不慎受傷,朕即祝禱天地,三日不食,唯飲清水,以示誠心?!?/br> 許莼:“……” 他摸了摸肩膀,心虛,如今讓定海絕不要將自己受傷的事報九哥還來得及嗎?九哥這一招有點狠啊,皇上千金貴體,怎能如此輕賤?只是受傷就要禁食……若是萬一……他微微打了個顫,原本那意氣風發打算放手施為,縱橫沙場殺敵報君的心仿佛被拴上了根繩子,十分拘束。 竟被九哥拿捏住了軟肋,他拿了張紙想寫信給九哥好生勸說,但絞盡腦汁,仿佛看到了九哥看著他冷冷淡淡偏又情深意重的神情,滿肚子甜言蜜語仿佛都沒了用,一時竟無從下筆,無法可想。 作者有話說: 注:為將之道,當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心術》蘇洵宋 第161章 惜身 年后京里的大事一樁是范探花向賀蘭府求親結果被賀蘭靜江帶人扔回了厚禮并上門飽以老拳打了一頓。之后皇帝竟然也只罰了賀蘭靜江的俸, 派人斥責,然后便是北邊金人似有些不安定,皇帝便將賀蘭靜江重新遣去了北疆。而紛紛擾擾喧囂中, 并無人注意到一直沉默的賀蘭小姐, 在一個冬夜率著車隊前往津海港口, 隨著商隊登上了出洋的大船。 另外一樁震撼京城權貴的大事就是武安侯府被抄了,常年走私, 巨富之家,倉庫里滿滿堆著胡椒、燕窩等名貴香料,地窖挖出來窖藏的白銀有三十萬兩之巨。 更令人吃驚的是, 地窖里還找出來大量的鋼鐵甲衣。私藏甲胄, 歷來是謀反大罪。刀劍尚且能私煉攜帶, 但私鑄鎧甲私藏甲胄, 視同謀反。 走私大案立刻上升到了謀逆大案,一時京里風聲鶴唳,高門一時幾乎宴席都禁絕了, 都忙著與武安侯撇清關系。就連靖國公許安林都擦著汗和盛夫人慶幸道:“幸而沒結親成,多虧了皇上叱責。好事好事?!?/br> 盛夫人冷笑了聲:“這明顯是上邊看你兒子還有用,怕你走了邪路, 這才有圣旨叱責,看你還敢給兒子亂結親嗎?” 許安林哭喪著臉道:“京里不都這樣嗎? 謝翊也始料未及, 但卻毫不猶豫地將那些甲胄笑納了,命人即刻送往大軍前線, 連同那幾十萬白銀都充了軍餉。這么一抄家, 連兵部都笑了, 甚至暗暗希望皇上明察秋毫, 再多查抄幾家。 而一直致力于給皇上奏折要求立后, 在圣壽節上上表賀章上又寫了滿篇的懇請皇上立后的幾個大臣張欽瑜、施文泰、劉廷和,年后也陸續因貪污、瀆職等罪過被逮下獄,問罪抄家,收獲也頗豐,而那幾個大臣也多被發往邊疆、海疆效力,滿門成年男丁或充軍、或治河去了。 而皇帝私下說的話也被有心人流了出來:“朕少年受長輩拘管尚且不夠,如今而立之年,尚且還要忍這些空談誤國之人來教訓朕家事不成?朕后宮關他們甚事?疆場立功他們做不了,強國富民他們一籌莫展,治國平天下他們倒只剩下一張嘴。在朕這里討不到近身之階,便想著押寶朕后宮子嗣上,以為能博個擁立之功,其心可誅!” 這一下朝臣們有些回過味來,皇上這是煩人管教了。說來也是,今上少年時一直被攝政王和太后壓制著,從立后到讀書,無一不受管束,這是拘管過頭了。 皇上獨掌大權后,攝政王本就死得不明不白,范家鼎盛之時,滿朝朱紫盡出自范家門下。之后范家權臣陸續死了個干凈,范太后無聲無息去了皇廟養病不出,范皇后索性被廢了。乾綱獨斷,頗有些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的脾性。為政也只看重實務,從不專注文章辭藻,最不喜那些上書空談道德心性,空談成風,虛驕浮躁之大臣。這些御史大臣們平日不見干什么實事,倒是日日去提點皇上封后生皇子的事,皇上可不愛聽教訓,可不觸霉頭了? 再綜合皇上這些日子頻繁蒞臨太學,親自考問宗室子弟學問的邸抄來看?;噬喜辉噶⒑蠹{妃,不著急龍嗣,皇上英明神武,怎可能獨獨在國本上犯糊涂?自然是別有隱情。而這隱情也只怕是事關龍體。那些不知趣不停上折子的臣子,恐怕就是不停的戳皇上的痛處,揭皇帝陰私了!要知道廢后也無子! 一時朝堂上書奏請立后的折子陡然絕了,就連之前上書過的大臣們都暗自慶幸,一則自己為官清廉立身得正皇上沒找出自己毛病,二則自己多少還干點事,皇上還用得上??傊噬蠜]清算只怕是暫時沒清算,但一旦自己行差踏錯,恐怕去修堤充軍的就成了自己了! 誰敢擔保自己官場仕途潔白無瑕一塵不染?哪個敢不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