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 第91節
一位使臣道:“武將這邊結交比文官更謹慎。應該是之前攝政王和太后打壓得厲害了, 全都明哲保身, 絕不敢結交外藩。有個賀蘭將軍剛從邊疆回來, 如今在五軍都督府任參軍, 聽說也很得皇上信重, 且賀蘭出身名將,在邊軍那邊頗有名望。但因著從前是滿門抄斬,才剛平反,因此結交也很謹慎。但年齡與世子相仿,此次進京,倒是可以想法子結交?!?/br> 儂思稷道:“賀蘭將軍?可是那賀蘭漠、賀蘭巖的后人?” 文官道:“正是?!?/br> 儂思稷扼腕嘆息:“原來是他們后人,那確實不可不結交。賀蘭巖文武雙全,邊關詩寫得獨步一絕,誰知竟滿門蒙冤?如今得昭雪,真是老天有幸。這賀蘭將軍,待進京后,我再想法子遞帖拜訪?!?/br> 幕僚們道:“恐怕不好結交,他門上帖子都不接的,之前我們試著遞過禮物,原樣退回了?!?/br> 一位使臣忽然又道:“對了,說到武官勛貴,如今倒是有個炙手可熱的。靖國公世子,蔭監出身,如今就在津港任市舶司提舉,頗受皇上器重。年歲也輕,才加冠,聽說倒和氣通達,出手豪闊。如今我們也要在市舶司之類報貢的,不如先遞帖子見見面,也是一條路子?!?/br> 儂思稷道:“靖國公世子?此人品性如何?既深受皇上眷顧,如何外放到這小小的市舶司?” 使臣道:“市舶司油水多啊。不過倒是聽說是得罪了李梅崖,怕被報復,這才跑到這里來任外官,避一避風頭。才來就大張旗鼓捉海上走私,貼了告示讓人舉報走私線索,因此功勞卓著,才得了皇上嘉獎,升了一級,加了個四品揚威將軍的虛銜?!?/br> 儂思稷道:“我來之前也打聽了下這邊內閣和重臣的情況,這李梅崖是以孤直清廉揚名在外的,這靖國公世子既得罪了他,想來是品行有什么問題?” 使臣哽了下道:“聽說是與李梅崖大人酒后爭妓,栽贓嫁禍,導致花船沉了,大失朝廷體面?;噬蠍琅苯訉⒗蠲费沦H去看城門好幾個月。后來大概是氣消了又重新起復去了都察院繼續做御史,但好好的內閣大學士就這么丟了,因此這才結下仇來?!?/br> 儂思稷詫異:“那確實是仇結大了,但皇上如何只罰李梅崖,不罰那靖國公世子?” 使臣含糊笑道:“誰知道呢?這事諱莫如深,并無人知道內情,雖然沸沸揚揚,卻終究都是捕風捉影,便是李梅崖自己都不說的。但當時靖國公世子尚未出仕,想來去花柳之地也沒什么好懲戒的?;噬蠍赖氖抢畲笕耸Я藘乳w重臣的體面,不知尊重吧?!?/br> 儂思稷又越發不解:“李梅崖自己都忌諱不肯說,那你們如何知道的?” 一個使臣笑了:“這還不是這位靖國公世子自己行事張揚,一到津港就任,便發了個帖子一文不收,一宴不赴。自己私下和其他官員說的,說是和李梅崖結了仇,怕被御史盯上,來混一任太平官,避避風頭?!?/br> 儂思稷:“……” 他想了下道:“此人行事如此無稽荒唐,結交沒什么好處,只怕倒把我們的事到處聲張開去,還是不必結交了?!?/br> 話才說完,卻見外邊有人遞了個帖子來:“稟世子,市舶司衙門那邊差人送了帖子來,說明日他們提舉大人請您過府一敘?!?/br> 說曹cao曹cao到,一時眾人都有些相顧無言。 儂思稷接了帖子過來,看上面應是師爺幕僚代寫的帖,下邊蓋了提舉的名印“許莼”。 按說市舶司官員會見他們藩屬來使乃是職司分內事,多是趾高氣昂居高臨下的,派個官差來說一聲便完了,他們也不敢不去,但儂思稷卻可以讓下屬文官去見。如今正經下了帖子給他,算得上尊重,倒不好不去了。 儂思稷便只能道:“答復他們,有勞提舉大人相邀,我定按時赴約?!?/br> 打發走了官差,儂思稷只能命人準備禮物,手下們少不得厚厚添了禮單,儂思稷看了道:“他既出身豪闊,這些東西也不在他眼里,更何況不是標榜不收一錢嗎?不必備這樣厚禮了,只面上過得去便罷了?!?/br> 手下道:“世子,咱們藩國此次進貢的禮單也不太體面,比起其他藩屬進貢的已是薄了許多,再得罪了這位提舉,恐怕不大好?!?/br> 儂思稷心下煩悶,仍是道:“橫豎都已得罪了,不差這一個了,面上過得去就行?!?/br> 第二日儂思稷果然按時到了市舶司,見一文士與一知事出來迎了他進了市舶司花廳內,引他上座,請他們喝茶,便連忙到后堂去請許大人去了。 儂思稷喝了幾口茶,心里打疊著一會兒若是這提舉質問他們為何每年進貢如此少應如何哭窮,今年夷洲水災,又鬧蟲災,物產減產,皇上萬壽節又正好在冬日,因此沒什么拿得出手的貢品,也只進貢了一些蔗糖、葛薯、香桂、香葉、陳皮等香料,另外送了一對鹿,一對靈猴,一籠鳳蝶,路上因為天寒還死了不少。 想到此處越發氣悶,此次進中原,一路見到物產富庶,心中自強之心就越旺盛,然而如今自己被壓得死死的,莫說什么放手施政,如今便連軍權也岌岌可危。 他心中正煩悶,卻聽到珠簾微動,一個穿著天青色官服官員走了出來,簇新圓領闊袖,粉青玉帶束著腰身,身姿筆挺秀逸,腰間粉青螭龍佩,單看行來的風姿已與一般人不同。 他心中微詫,不由自主已起了身來,卻見那青年官員拱手笑道:“公務繁冗,讓遠來的貴客久等了,實在抱歉?!?/br> 他本拱手作揖回禮,聽到聲音卻不由自主抬頭去看,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都吃了一驚。 許莼大詫:“季將軍?” 儂思稷也失聲:“盛四公子?” “……” 場面一時有些凝滯,姜梅輕輕咳嗽了聲:“提舉大人,這是廣源王世子儂世子。儂世子,這是我們市舶司提舉許大人?!?/br> 兩邊已迅速換了笑容,許莼滿臉愉快:“原來是儂世子,久仰久仰?!?/br> 儂思稷笑容里卻帶了些窘迫和羞愧:“許大人,先前迫于生計,多有失禮怠慢,還請許大人見諒?!?/br> 許莼看儂思稷十分坦誠,也有些尷尬,畢竟當時自己也是易名為商,但此刻不好多說,只笑著上前攜了儂思稷的手:“本以為是公務接待,沒想到是故人遠來,佳客既到,不可怠慢,還請里面書房里坐,我們一敘別情。世子這些手下,先請少坐,我讓屬官們好生招待,絕不會怠慢了?!?/br> 說完吩咐了姜梅和不由分說攜了儂思稷的手臂往后邊宅子走去,夷洲這邊的使臣見狀有些猶豫:“世子?” 儂思稷揮了揮手笑道:“不必擔憂,許大人于我有恩?!闭f完也欣然隨著許莼行去。 兩人一行轉入提舉宅的三樓書房,許莼笑著請儂思稷坐了:“殿下瞞得我好?!?/br> 儂思稷并不坐下,反而鄭重給許莼做了個揖:“是我隱瞞身份在先,對不住許大人一片盛情,救命之恩,尚未相報,萬萬想不到能在這里遇上四公子,今日之禮簡薄了,慚愧,慚愧!” 許莼面上微微一熱:“盛是我母姓,當時我隨著幾位表哥出外游歷,因著出門在外,便隨了表哥的排行?!?/br> 儂思稷意會:“本該如此,你出身簪纓世家,尚且親自出外歷練,佩服佩服?!毙南聟s暗自慚愧,竟然犯了人云亦云,以傳聞取人的毛病。這位小少爺年歲雖幼,卻有俠義之心,十分難得,自己卻以傳聞斷人,以為他不可結交,若不是許莼下帖邀他,此次定然是要白白錯過恩人。 他心下愧疚,面上越發熱絡了些:“許大人原本并不知我,那么下帖邀我,是另外有事相商?”心下不由又有些忐忑,想起自己藩國那有些太薄的貢禮來,若是對方原本打算興師問罪…… 許莼卻仿佛恍然想起來:“對!殿下您看!” 他帶著儂思稷走到書房一側,拉開了簾子,儂思稷看到一張巨大的織錦輿圖,錦繡山河,四海島嶼,盡皆栩栩如生繡在圖上,不由吃了一驚。 許莼順手從一旁拿了根竹枝在上頭點著:“小王爺從夷州一路海船進京,不知可有聽到消息?有粵州來的海商告知我,說新羅大妃與太子不合,正在內亂中,倭國打算趁虛而入?!?/br> 儂思稷看著那極華麗又極精準的輿圖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新羅內亂有所聽聞。倭國也確實在采購船,也有到我們夷州買糧的,但確切要進攻新羅的消息,倒沒有確定的消息。主要是……” 他臉上有了些恍惚和窘迫:“我軍權已被削得沒多少了,如今王上商議軍機,甚至經常不讓我參與商議?!?/br> 儂思稷苦笑了聲:“幫不上許大人。當初海戰被莫名暗算,回去后明明有證據,王上卻置之不理,視若無睹,仍然一意孤行偏向庶弟,我如今雖然還是個名義上的王世子,但名存實亡,恐怕也撐不了多久就要被廢了?!?/br> 許莼一怔:“原來如此,我剛才還想你既然是王世子,如何親涉險地,上次還落到那般地步。原來是被自己人暗算,還是在打仗之時背后暗算,這行徑未免太也無恥啦,不說家國大義,難道兄弟之情也不講了?” 儂思稷苦笑道:“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談什么家國兄弟?!?/br> 許莼卻看著儂思稷面容,深思道:“我看你卻不像是要認輸的樣子……夷州藩從前進貢,不過是派個正議大夫為使臣罷了,進貢的禮也多是土產,倒是朝廷賜回去許多金銀綢緞,一意招撫。今年卻是儂世子親自進京賀壽……你是想爭取中央朝廷的支持?” 儂思稷看了眼那華美的輿圖,又看了看揮斥方遒英氣勃勃的許莼。眼前這位青年官員,雄姿英發,比起一年前見到的那秀美少年多了許多激揚銳氣。仿佛寶劍經過著意錘煉和磨礪,終于發出了寒芒四射的光芒。 第146章 商議 儂思稷忽然又起身深深下拜:“許兄弟胸中有丘壑, 是我之前小覷了足下。如今我危在旦夕,朝不保夕,此次本是沙鷗島主點了一條路, 讓我進京尋求朝廷的幫助。但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沒想到天可憐見今日讓我遇到許兄弟, 卻不知許兄弟可否幫我?” 許莼看儂思稷行了大禮,有些不好意思連忙笑道:“沙鷗島主?原來是他指點你的?倒是一條明路?!?/br> 儂思稷苦笑道:“連他如今也行蹤不定, 許久不見了,他原本也是飄忽不定之人。我之前本想求援于他,數次尋之不見, 想想也只剩下這最后一條路, 這一路行來還罷了。但如今見到許兄弟, 墻上掛的江海河山, 心中記掛海防邊疆,再想起你未加冠,便敢遠行海外, 可見胸中抱負非同凡響。聽說許兄弟很得皇上器重,只能厚顏問問許兄弟了?!?/br> 許莼心道方子靜都指點你了,你若是真的到了京城, 恐怕方子靜自己也會安排人去為你牽線搭橋。不過他如今去了浙地赴任了吧?子興大哥就未必會管這些事。說起來昨兒太匆忙,竟忘了問問方大哥了, 實在有些見色忘義了…… 想到此處,他面上又微微耳熱, 只道:“儂大哥打算怎么做?” 儂思稷看他改了稱呼, 便知道這是愿意幫忙了, 心下放了一半的心, 苦笑道:“我如今一無所有, 不敢說盡其所有。但能奉出唯有忠心罷了。我事先也寫了個折子,先給許兄弟看看,看還能添減些什么。只是我自幼讀書不太好,也因此我父王不太看得上我,這折子也不敢給旁人看,只能自己掂量著些,恐怕粗了些。許兄弟若能幫忙潤色一二就更好了,我見過你們科舉的文章,那確實是文采飛揚,我實在沒這個本事,也不敢讓人改?!?/br> 許莼心道儂大哥啊你沒看錯我我真的文才不咋地。他忽然想起一人,道:“我文才其實很一般,但我卻有個朋友,恰好是在津海辦案,他智謀出色,文才也是一等一的,為人也可靠,此事倒是可以讓他參謀參謀?!?/br> 儂思稷有些顧慮:“此人可信否?”說實在話,這位許兄弟什么都好,就是為人太仁善,太容易相信人,豪俠仁義不可否認,但他說好的人,卻要稍微打點折扣,權衡一二,指不定是沖著許兄弟的錢權才來結交的,未必可靠。 許莼道:“可信!嘴密,辦的都是大案要案,但是從來沒和我們透漏過一字!智謀過人!而且深得皇上信重。不過看儂大哥您,如果您擔憂,那我就直接替您遞了折子。也無妨?!?/br> 儂思稷一怔:“遞折子?往哪里遞?內閣嗎?還是四夷會同館?” 許莼道:“不過內閣,直接封好,請皇上身邊的內衛直呈皇上,此事就絕密,只有你知我知了?!?/br> 儂思稷:“……”他看著許莼清澈雙眸,心道:能給皇上直呈折子的官員能有幾個?還是我之前打聽錯了,市舶司提舉是個大官? 他有些茫然,但很快又認為是自己不了解朝廷機制,想了想道:“不可,不怕許兄弟笑話。我不擅智謀,恐怕寫的折子并不能打動皇上。我只有這一次機會而已,本來來京城就是要找門路,如今有了許兄弟,又有這位文才過人的朋友做參謀,那自然是更全一些。我可不會寫那些彎彎繞的,我也不知道能用什么條件來打動皇上支持我?!?/br> 他有些惆悵:“我母親早逝,舅家凋零,軍中打仗多年,如今卻發現忠心部將也不剩下幾個了,實在一無所有?!?/br> 許莼寬慰他:“大浪淘沙始見金,最后剩下來的人,才是真心效忠于你的屬下。一無所有才是你的優勢,一無所有才能一往無前?!?/br> 儂思稷:“……”他看許莼笑得很開朗,帶了些少年人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嬌氣來,仿佛是被人好好保護著寵溺著,未經風霜摧折,才有這么一往無前的沒心沒肺。 他有些羨慕,但還是很快做了決定:“還請許兄弟相邀吧,或者給我張帖子就行,我親自上門求教,更顯得誠意些?!?/br> 許莼道:“不必,我本來今日就要邀他過府宴會的,正好替您介紹?!?/br> 說完他看了看時間,敲了下桌面上的銅磬,清脆聲音后,儂思稷便看到一位秀美女子亭亭端了茶壺進來一邊給他們續茶水一邊笑問:“大人有何吩咐?” 許莼有些詫異:“怎的是jiejie在?” 青錢道:“衙門里兩位副提舉都不在,前邊許多公文簽收分辦、簽押都做不過來了,姜先生說忙不過來,幾位meimei都去幫忙了,這邊只有我伺候著了?!?/br> 許莼笑道:“勞煩jiejie去傳一句話,讓秋湖去賀大人那邊,說我這邊晚上宴請打算給他介紹廣源王世子認識,看他方便不?!?/br> 青錢妙目流轉笑道:“是?!?/br> 儂思稷再直,也知道這其實是委婉給對方打招呼,若是對方不愿意赴宴,那就是不愿趟這趟渾水。 他并不覺得冒犯和尷尬,反而心中安定。若是許莼為著義氣和善良,一口應下來,不曾和對方通氣便莽撞介紹,對方如并不想結交外藩,又不好不給這位年輕的國公世子面子,勉強來了,那少不得遷怒了自己,反倒結仇。 如今看來這位許兄弟雖然為官時間短,尚且年少,卻十分通達,與當初在沙鷗島主那邊喊了個高價競拍書的銳意勃發相比,更多了一些穩重來,不是一味沖動做好人,這卻讓他顯得更靠譜許多。 儂思稷心中略微穩定了些,有些慚愧,但還是投桃報李道:“我適才看你的海圖,想來是盛家海商用的,更著重于商船的補給和生意。我這里卻也有一張我平日作戰用的海圖,也是我自己個人出海的時候多次修正過的海圖,比你這張更精細一些,會多一些利于作戰的荒島、海戰設伏的海岸線和海灘的標識等等,大概能給你一些補充,不敢說報恩,只是稍償君為我奔走之恩?!?/br> 他說得很謙虛,但卻看到眼前青年官員的眼睛仿佛一瞬間亮了起來,好像得到了非常珍貴的饋贈:“多謝殿下饋贈!您說的沒錯,這確實是盛家這邊生意用的海圖,自然是更偏重于生意和旅行。您的海圖太珍貴了!” 許莼忽然想起來眼前這位儂世子是十分擅長打仗的將軍來,喜滋滋給他介紹這些日子緝私的成就和一些目前慣用的戰術,重點推薦了秦杰之前采用過的蘆葦灘鐵索圍攻封鎖戰術,然后毫不客氣地向他請教海上緝私的戰術來。 儂思稷看他是真心請教,也并不藏私,提了筆,在書桌上就畫了幾個陣圖出來:“一般海戰戰術,我們針對對方兵力、船只、火力大小來對戰,但萬變不離其宗,無非是避開對方重點火力打擊范圍,又要想辦法擊沉對方的主力船艦。副船、游擊快船、□□等等采用都有成套熟練戰術了?!?/br> 他一個一個陣圖解釋給他聽,顯然于戰術上十分有心得,和適才那說起文才和處境來的窘迫笨拙不同,侃侃而談,熟極而流。許莼如獲至寶,聽得如癡如醉,不停發問,又自己忙著拿筆記錄。儂思稷看他不停儂大哥儂大哥的問,仿佛很怕記不準確,竟像把自己說的話如金科玉律一般愛惜,心下舒坦,笑道:“別辛苦記了,我那里自己寫了一本水師cao練手冊,里頭就有陣圖演練,本來就是方便將領們cao練用的,我回去后就讓人抄一本給你?!?/br> 許莼大喜過望,越發看儂思稷像個絕世寶貝,眸光閃閃盯著他,嘴甜舌滑,各種恭維話不要錢一般的說,只將儂思稷說得是個天上地下無有的將星。 儂思稷被他這一番諂詞如潮通拍下來,竟然一時有些恍惚,幾乎以為自己果然是被埋沒的不世將才,被打壓耽擱了的戰神。胸中激揚,熱血沸騰,只恨不得與許莼在江海上大展拳腳,做出一番事業,不敢說如孫武韓信等戰神,至少也效仿前朝戚元敬李如松,才不枉來這世上一番。 一時說得激昂澎湃,聯想到此身境遇,他一拍桌子,一手按著腰中佩刀,眸中含淚:“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誰想到他桌子一拍,不知書房何處忽然轉出了一位護衛,按刀盯著他,雙眸如電。 許莼看定海忽然出來,知道他緊張,連忙揮手示意他下去。 儂思稷被定海那一眼看的渾身如置身冰雪之境,瞬間想到了如今自己境地,前途未卜,雄心壯志無非是大夢一場。一時心灰意冷,卻見門口一個綠絨直身小廝在門口回話:“大人,賀大人聽了有貴客來,十分喜悅,正好剛辦完事,如今已到了門上了?!?/br> 許莼喜笑顏開,連忙與儂思稷下來,到了二門果然正迎上了賀知秋笑容可掬,當下兩邊一番廝見,儂思稷聽說賀知秋為科舉狀元,大理寺任職,已肅然起敬,連說話都有些謹慎拘謹起來,害怕在這位狀元跟前丟了丑。 許莼在內院花廳內設了小宴,因著事密,也并不請外人,只就他們三人一席,選了上好的美酒、精致菜色,先說了些風土人情之事。 賀知秋笑道:“我適才進門,看你這里缺人使喚,竟已是幾位侍女在負責門上簽押文書之事了,倒也敏捷便給,十分能干?!?/br> 許莼道:“我這幾個jiejie,可比之前那些滑吏好使多了,嘴上說得,手下寫得,心里算得,腦子又快,哪一樣比他們差了?有她們在,我反倒還清閑了幾分!不似從前要樣樣過目公文,不知道多放心?!?/br> 賀知秋點頭:“你這還是缺人的緣故,兩個副提舉的罪已定了,職也免了,等補上缺恐怕還要些時間。只是你這些侍婢去門上正經辦事了,你身邊起居又有誰伺候呢?如今天寒了,眼看就要下雪了。我記得去年你還病了一場,可要小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