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 第66節
“你聞聞風里的味道, 有經驗的獵人能聞出野獸的味道?!?/br> 許莼聞了聞,除了草木的香氣外,什么都聞不到。兩人一路沿著山道往上爬, 山間草木茂盛, 山花零落搖曳, 很快他們爬到了山頂, 這里砌著一座高閣,十分寬敞,事先已安排好了長榻短幾, 扶手椅,四面都圍了杏黃帷帳。 地勢居高臨下,視野極好, 能夠一眼看到整個獵場,甚至能隱隱看到遠處的海, 幾縷陽光穿過了集聚在山巒之上的晨霧,圍場周圍的旗幟連成了一個圈, 清晰顯示著禁衛軍們已驅趕圈出了圍場。這里顯然就是供行獵的宗室坐著休息以及觀看圍獵的地方。 涼閣上仍然題著四個大字“八風不動”, 看得出還是攝政王的字。 許莼卻噗嗤笑了聲, 謝翊問他:“笑什么?” 許莼道:“陛下沒聽過那個掌故嗎?八風不動, 是借用佛語四順四逆風吧?!?/br> 謝翊道:“也不盡然, 史記律書里就詳細釋八風之意,自‘安耐毀譽,八風不動’而來,此處地勢甚高,風從四面八方來,題這詞是有些豪情在的,攝政王一生毀譽無數,他確實不太在乎這些的?!蓖跽咝惺?,亦本當如此,任由世人如何毀謗贊譽,只堅守信念一心向前罷了。 許莼忍俊不禁,只不說話,謝翊看他神色如此促狹,便知道定有蹊蹺,捏了捏他手腕低聲哄他:“竟還有朕不知道的掌故?” 許莼道:“不好,今日臣若給您說了,來日你每次行獵看到這字恐怕就只忘了豪情,到時候要怨怪臣了。這事定然別人也知道,只不和您說,自然是因為不雅,真好在君前口吐不雅之語?!?/br> 謝翊看許莼明明故弄玄虛,但面上神采煥然,雙眸晶瑩,顯然是極得意能知道自己都不知道的掌故,昨夜他哄了許久這小少爺,如今滿心柔軟,只哄他道:“說說看如何不雅?” 許莼道:“我也是聽說的,說是東坡居士當日有所悟,寫了五言詩偈,具體我也不記得了,只記得里頭有一句是‘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東坡居士寫完后頗為自得,便將此偈派書童過江送給了佛印禪師,沒想到禪師回信只兩個大字“放屁”,東坡居士勃然大怒,立刻備船過江,親往金山寺要與佛印辯之,沒想到禪堂禁閉,門上貼一張紙條,寫著‘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br> 謝翊這下也笑了,許莼道:“看看,不是說八風不動嘛,說一句放屁,就已把東坡居士氣得立刻過江理論,可見這八風不動,那必是因為毀譽之人,不是其在乎之人罷了?!?/br> 謝翊看他居然說得還頗有道理,點頭道:“愛卿所言甚是?!?/br> 許莼看著他微微一笑:“想來旁人覺得不雅,陛下這才沒聽過此掌故?!?/br> 謝翊倒了一杯茶遞給他:“坐著,喝點水,一路行來口干了吧?!?/br> 許莼便在一側座椅上坐下,拿了茶杯喝水,卻見謝翊轉身吩咐跟在他身旁的蘇槐:“去傳鳳翔衛統領和副統領來覲見?!?/br> 蘇槐出去吩咐了下,不多時兩位侍衛應聲傳來,都穿著玄色侍衛服鑲著赭紅邊,為首的躬身行禮:“鳳翔衛統領裴東硯?!本o隨其后的矮一些的侍衛跟著行禮:“副統領祁巒?!薄鞍菀娀噬?、許世子?!?/br> 謝翊微一點頭,吩咐道:“一會兒你們小隊護送世子到對面山谷去打獵,一切以世子安危為先?!?/br> 兩位統領都應道:“屬下遵命!” 謝翊便轉頭對許莼道:“你先去對面走一圈,朕在這里等你回來,別擔心,定海會跟著你?!?/br> 許莼轉頭看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沉默的定海,他身上穿著的玄色侍衛服是全黑色的,而這幾日看謝翊身邊的侍衛服,則是鑲著杏黃邊。 他心里明白謝翊這是要放手讓他自己帶著這支護衛隊去行獵一回,危險定然是不會有的,但自己如何掌控熟悉這支陌生的衛隊?他們毫無疑問會聽自己的命令,但絕對不會信服自己。 許莼想了下卻問謝翊:“春溪……也在這里嗎?” 謝翊眸光微閃,贊許地笑了,轉頭吩咐定海道:“去把春溪叫來?!焙芸齑合┲瑯尤谏氖绦l服也走了出來,雖然衣著都和定海一樣,但背著的弓箭及腰間佩刀卻明顯是春溪自己用慣的,他上前躬身嫻熟行禮:“虎賁衛四等侍衛春溪見過陛下、許世子?!?/br> 謝翊道:“起來吧,跟著你家公子去吧?!?/br> 許莼起身笑著道:“皇上,那臣去了?!彼械诫A下,帶著定海和春溪等人對謝翊行禮,謝翊看他站在階下,沐浴在初升的金色陽光里,眸光閃閃,像個小老虎一般充滿了沖勁,一笑:“去吧,朕在山上看著你們?!?/br> 他站在高閣上往下看,看許莼帶著幾個侍衛上了馬,一路奔行向山谷去,很快鳳翔衛的禁衛全數跟了上去,一路向山林奔去,很快又有仆從帶著一群獵狗和獵豹跟上了隊伍,形成了一支聲勢浩大的行獵隊伍。 而其中許莼仍然是最醒目的那一個,他今日穿著大紅麒麟世子袍,套著銀軟甲,銀冠長靴,英姿勃勃。 蘇槐站在他身旁不解道:“陛下既然是出來松散松散,怎的還讓小公爺自己下去打獵了呢?”這又是選弓又是挑馬,手把手教他射箭,結果居然是讓小公爺一個人帶著侍衛去打獵去了,而且這獵場多危險??! 他道:“這獵場可是真有猛獸的,我聽小公爺和您開玩笑說去什么山里別業打獵,那都是些兔子山雞的,和這獵場里的太不一樣了,陛下不跟著他,豈不是要擔憂?!?/br> 謝翊道:“行獵如行軍,一軍豈能有二帥?朕和方子興若是都來了,讓鳳翔衛聽誰的?這鳳翔衛到時候是要跟著他去市舶司的,若是不能如臂指使,帶去有什么用?” “就是要靠這半個月的行獵,把他們給磨熟了,心里知曉了主子的性子,也讓許莼知道這些人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沒有猛獸,朕都還要故意驅趕些猛獸過去呢,若是這獵場都護不住人,那方子興也白帶了這么久的隊伍?!?/br> 蘇槐道:“陛下這是良苦用心,但對小公爺也太苛刻了些,不是老奴抱怨,實在是這些衛隊里的近衛們多是驕兵,統領們又多出自權貴簪纓之家,哪里是輕易服人的?” “老奴當初接手,也花了好些時間慢慢磨著,慢慢把不好用的整治下去,把好用的提拔上來,這恩威并施,也需要時間,就這短短十五日,陛下給公爺的時間太短了啊?!?/br> 蘇槐搖著頭滿臉不贊許:“老奴記得,那裴東硯出身世家,當初和賀蘭家一般,文臣名將迭出的,傲氣得很。祁巒是邊軍挑進來的,聽說身手不錯,出身亦是不凡,家里在地方也是豪強,指著這個兒子出人頭地的,小公爺若是只是小恩小惠,是收服不了他們的?!?/br> 謝翊低聲道:“朕護不了他一輩子,但這一隊人跟去津港,若有不好用的,這十五日就能挑出來換掉了。這兩人若是只是一味傲氣,不識時務,那就換掉便是了。沒有張屠戶,朕還就吃帶毛豬不成?” “再說了,我看許莼要春溪,就知道他已想好了如何做,也未必收服不了?!?/br> 蘇槐詫異:“如何說?” 謝翊道:“你不了解春溪,朕親眼見過春溪,臂力驚人,射技精準,對許莼忠心耿耿,這也是朕讓他入近衛的原因。定海算是暗衛的佼佼者了,恐怕對上春溪也不一定有勝算,他還比春溪年長?!?/br> “許莼和朕要春溪,其實就是要以春溪和定海破局了,這兩人都是虎賁衛的暗衛,在許莼身邊同樣任務都是保護他,偏都對他忠心耿耿,可以死替之,又有春溪以仆役姿態事之。鳳翔衛再如何傲氣,他們比上定海和春溪這種以非常方法訓練出來的死士,那能力還是有差距的?!?/br> “他們在鳳翔衛多年,好容易有了正經差使,結果負責衛護的貴人,卻更倚重虎賁衛,他們心里如何想?爭競之心必起?!?/br> “再則……”謝翊唇邊露出了些笑容:“你也說過,錢能通神?!?/br> “小恩小惠不行,那就更多一些,畢竟咱們這位小公爺,本來就擅長拿錢砸人。他這么多年用錢砸人,旁人再如何嫌棄他俗氣,仍是屢屢得手。正說明了世人本來就都很務實,唾手可得的錢財,誰不想要?畢竟錢能解決大部分的問題?!?/br> 謝翊面上笑容愉悅:“定海跟著他出了一次海,對他就死心塌地了,總不能說許莼身上就真有什么雄主之氣,讓英雄拜服。無非是盛家待他極寬厚,而許莼拍賣會上砸錢那豪情萬丈,定然也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br> “有錢又豪爽的主人,在哪里都能受到歡迎的。更何況還有著光明前途呢?” “他總比刻薄寡恩的朕名聲好點?!?/br> 蘇槐忙道:“陛下如此說,叫老奴等羞愧了。陛下近臣哪一個不對陛下忠心耿耿,只恨不能分圣主宵旰之憂。這是陛下待下寬厚,施恩得當。若是只一味厚利驅使,總有人能以更厚的利收買了去?!?/br> 謝翊笑了下:“用人之道不容易,慢慢來吧。但朕對他收服這衛隊還是有信心的,畢竟本來都是優選過的忠心之事,傲氣之人,咱們比他更傲便是了,別忘了咱們小公爺也是一品國公世子,家資巨萬,有資格挑剔人?!?/br> 蘇槐看著皇帝神采飛揚,心中暗中道:何止是挑剔?只怕是生殺宰予,都由這小公爺一句話。只希望裴東硯和祁巒聰明點,看清形勢才好。 第104章 雙雁 許莼他們一行奔入林子里, 侍衛們便已十分有技巧地四散去驅趕野獸,將一些兔子、山雞、狐貍等小動物驅趕到許莼前邊。 許莼奔著拿了火銃,十分熟練地對著一只山雞放了一槍, 砰! 山雞應聲而落。 侍衛們歡呼起來, 已有獵狗奔了過去叼了山雞回來, 許莼住了馬嘿嘿笑了聲:“都說皇家獵場,必定獵物和外邊的不同, 咱們大家今日難得來這里,自然得好好多打些平日打不到的獵物才使得?,F在這樣。你們都不打只陪著我一個人打,能打多少呢, 再說我技術也平平?!?/br> 裴東硯笑著解釋道:“許世子, 這火銃子彈流彈容易傷人, 還有弓箭無眼, 因此跟著您的話,還是盡量小心的?!?/br> 許莼擺手笑道:“打獵不就圖個熱鬧好玩嗎?再說陛下還等著我們帶獵物回去獻禮的,這等我這三腳貓的功夫, 到時候能打多少?可不得在皇上跟前丟臉?再說了今日跟出來的兄弟們,到時候也都等賞賜的,到時候幾只山雞野兔的給皇上, 讓皇上倒賞什么呢!那我這臉可就丟大了?!?/br> 裴東硯笑道:“這等世子打累了歇息的時候,我們再派些人出去打一些回來便是了?!?/br> 許莼搖頭:“時間就這么點兒, 我想趕著打點好吃的給皇上用午膳。這般吧,大家都別只圍著我, 都分散開來, 三人一組, 留定海和春溪在我身邊就行了, 都去打獵去, 打到的獵物都記著,等皇上挑過了,我便請皇上都賞你們?!?/br> 說完便揮了揮手讓大家分散開,眾人面面相覷,裴東硯看了眼定海和春溪身上的純黑無紋侍衛服,知道他們是虎賁暗衛,想了下道:“世子,這皇家獵場是有猛獸的,只留兩個人給您不放心的?!?/br> 許莼笑嘻嘻道:“不妨事,你們又跑不遠,這都有哨子,若是真有猛獸,吹了哨子你們就來了?!?/br> 一席話全都說到了眾人心里,要知道這里的侍衛,多是武力過人,善戰之人,看到打獵豈有不手癢的,只是是貴人打獵,他們是守衛,更不敢亂發火銃,只怕流彈傷到貴人,如今這位許世子如此通情達理,吩咐他們分別打獵,還許諾到時候讓皇上將獵物賞他們,那可真是十分通情達理了!而且若是真打到什么稀罕獵物,在皇上、在世子跟前,也算露臉了。 一時眾人都看向了裴東硯,他是首領,他不開口無人敢說話,裴東硯卻是知道皇上待這位靖國公世子頗為愛重的。方子興親自來吩咐的他們的新差使,命他們今后將整隊護衛靖國公世子,且將外派到津港,出外差三年,一切將聽這位靖國公世子的差遣。 能夠使用親軍護衛的,不是王公貴族,就是這位世子另外領有欽命,需要親衛協助。但接了令之后,卻一直未正式將他這個統領介紹給許世子,也只吩咐他們待命,并無任何新指令。直到這次行獵,方大人喚了他和祁巒去,吩咐了到了獵宮后,便聽皇上差遣,正式分派到靖國公世子氅下,先辦好秋獵這次差使。 鳳翔衛作為親軍中旗號第二的衛隊,本朝歷代多是護衛太后、皇后、宮妃等女眷的。但自從太后去了家廟,皇后被廢后,他們這一支就徹底閑置了下來,偶爾只護送下太妃們省親罷了。 如今鳳翔衛在十二衛中的地位,不僅比不過龍驤虎賁,連武德、神武這兩支由內侍統領的都比不過,畢竟蘇槐可是出了名的護短,時常給手下的衛隊派一些肥差出去,他仗著是皇上身邊內侍,不管體面只把肥差留給自己管的衛隊,其他人怎么好意思去爭? 方大人倒也不是不照顧他們,但他是內衛統領,手下衛隊太多,龍驤虎賁才是他的嫡系。其他衛隊各有差遣,他們就像是后娘生的,每月只干領著那點俸祿,除了在內營地訓練還是訓練,一點油水沒有。 好不容易才有了正經差使,雖然不知道這位許世子奉命是要去津港市舶司做什么,但毫無疑問與海路有關,聽說閩州海事局已建了起來,海事學堂也如火如荼,他們鳳翔衛也選了幾位去那邊進學,寫信回來說前程極好,乃前所未有之大事業,正可大展宏圖。 而今日正式行獵,他們才第一次見到這位許世子,但看他登山之時,能與皇上并肩而行,言笑無忌,御前奏對全無一絲拘謹,甚至有些玩世不恭不守規矩,但陛下全然不以為忤,顯然深得圣心。他們平日面圣機會不多,印象中皇上雖年輕,卻極威嚴沉肅的,何曾見過這般親切待一位臣子的? 裴東硯沉默了一會兒對許莼道:“許世子,獵場危險,您安危是我們的職責,雖則這兩位虎賁衛的兄弟都是以一當十的,但我們若是失職,到時候被皇上問罪下來,是前程盡失,不是發往邊軍,就是發去守陵的?!?/br> 他一席話說完,其他侍衛立刻都握緊了手里的弓,背也挺直了些,全都心里凜然,還是裴統領明白!若是貪圖打獵一時快活,丟了大好前程,那可如何是好?” 只見定海輕蔑笑了聲道:“裴統領也知道我們以一當十,那也知道有火銃在手,如今這獵場還有什么猛獸能擋住這火銃一擊?也就熊皮厚一些打不透,但熊跑得比馬慢,只要后邊開槍阻上一阻,你們護上小公爺騎馬跑了,怎能有什么事?” 裴東硯看定海之前一句話不說,但一說話就顯得自己仿佛沒打獵過一般,自己若是不說服了他,倒顯得無法服眾,自己這個統領也就不好當下去了,不由冷笑一聲:“這位兄弟,我知道你自詡武藝高又有火器在身無所畏懼。但你可知道這世上最險惡的可不僅僅是野獸。若是有刺客怎么辦?若是世子迷路了怎么辦?若是天氣忽然有變我們又走散了怎么辦?” 他一連發問,才徐徐道:“若是要獵物多,我們盡快多行遠一些,很快便能打到好的獵物了?;噬吓闪瞬钍?,我們就忠心辦好差使,只管著自己玩樂,不顧差使,那可是瀆職?!?/br> 定海針鋒相對:“你也知道皇上交代的,皇上旨意是我們一切聽許世子的令,許世子既有吩咐大家分散打獵,所獲獵物更多更美,去獻給皇上那也體面,又能讓兄弟們出來好好耍一耍,正是一番美意。你也不思想如何又能夠按世子吩咐打了獵物回來獻給陛下,又保證世子安全無虞,兩全其美,倒是硬邦邦頂回來,也不知是誰未聽令?”” 許莼滿臉笑容點頭:“定海說得極對,兄弟們難得來一次,莫要因為我擾了興致,多打些獵物,皇上跟前我也有面子。刺客什么的,誰會沖著我這么個小小世子來呢,大家別太緊張了?!?/br> 裴東硯嘲諷定海道:“屬下倒是想聽聽定海大人有什么兩全其美的法子?” 定海道:“我們四人一直跟著世子,剩下小隊十八人,都是二等侍衛,每三人一隊,正好六組,先派兩組六人出去打獵,以半個時辰為限,將小組打得的獵物清點登記,換另外兩組去,如此到午時,六個小組都能各帶回自己打的獵物,將獵物全部清點,獵得最多最好的,得賞銀?!?/br> 許莼笑道:“這樣好,如此跟著大部隊的一直也有十七人,綽綽有余了,更何況這外邊圍場還圍著大部隊呢!能出什么事!我再提一句,跟著我們大部隊的箭上也都各做記號,獵到的也算本小隊的。我拿出紋銀百兩為彩頭,第一小組的拿彩頭!” “這行獵還有半個月,每日都如此,就算今日拿不到彩頭,也不要氣餒,明日還有機會!” 這時一直跟在許莼身邊的春溪忽然舉起雙臂歡呼,侍衛們一被鼓動,也全都歡呼起來,這喝彩功夫本就是侍衛們嫻熟掌握的,貴人打到獵物,歡呼吹哨是必須的,春溪這么一帶頭,眾人全都跟著歡呼起來。 裴東硯心頭一塞,被定海和許莼這么一擠兌,他倒顯得不會安排而且不體恤下屬的了!而且每次出去六人,確實不影響,甚至還能順便探探外圍,況且還有彩頭,一百兩銀子三個人分,很是不少了,二等侍衛們的月俸也不過是三十兩銀子,更不必說十五日,那就是每日都有機會,誰不躍躍欲試?還有獵物呢…… 他若是再固執已見,只怕就要把兄弟們的心都涼了,他也不是傻子,行禮道:“屬下遵命?!?/br> 許莼卻仿佛怕他失意一般,反倒還寬慰他道:“裴統領、祁副統領就和定海春溪一直護衛我不能打獵,我另外各補償一百兩?!?/br> 裴東硯卻被他這話堵得一陣憋屈:他是為了那一百兩銀子嗎?早就聽說這許世子是個紈绔兒,果然全然不知官場規矩!他這么一開始圖痛快好面子使勁砸銀子,以后沒有銀子就使喚不動人了! 但定海卻已欣然大喜拱手道:“謝許世子賞!我也不想要銀子,我眼饞春溪那把砍刀許久了!世子能讓人也給我打一把嗎?” “……”裴東硯大開眼界,這還能順著桿兒爬著討要獎賞的?這要碰上個主子脾氣不好的,立刻就能翻臉! 沒想到許莼全然不以為忤,笑著道:“這有什么不行的?那便讓人給你打一把,只是要等好久的,我聽說要等水等季節,還要反復煉好久的鋼?!?/br> 定海喜道:“多久都能等?!?/br> 裴東硯身后的祁巒卻忍不住問道:“什么刀這么稀罕?”虎賁衛的暗衛很少轉明路,但他們的待遇也比他們這些衛隊好許多,什么好刀好劍都是緊著他們先挑的,更不必說工部那邊的兵器坊打的刀已是極好的了。 許莼笑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刀,也就百辟刀罷了。春溪拿給他們看看罷。你們也知道,我外祖父是走海商的,他們海上風浪大,海水容易腐蝕一般的刀,因此找了工匠特制的,主要用的還是百辟刀的鍛法,稍微吸取了偭刀和倭刀的一些鍛法,因著出海時間長,海風海水銹蝕,主要以耐用、防銹為主,也還算鋒利?!?/br> 春溪已將手中長刀拔開,只看到日光下精芒耀目,刀上千錘百煉的水紋極其醒目,而那刃也薄得透明。 定海慫恿道:“試一試給大家露一手?!?/br> 春溪看向許莼,許莼笑道:“試一下吧?!?/br> 春溪騎在馬上,單手隨手揮落旁邊的樹枝,只看到那樹枝有碗口粗細,竟然被春溪單手一揮,應聲斬斷,樹枝樹葉嘩嘩落下,眾人吃了一驚,看那斷面,只看到平滑似鏡,春溪卻又橫過刀刃給大家傳看。 祁巒是一貫喜好收集武器的,已忍不住接了過來看,果然看到那刀刃上一點未損,仍然鋒利如初,顛了顛重量,忍不住贊道:“果然好刀!但春溪大人這臂力也實在驚人?!彼训哆f給其他兄弟們略看了看,便雙手捧回遞給春溪。 春溪靦腆一笑,許莼笑道:“這刀也就是打起來著時間長,但兄弟們有意的,我橫豎慢慢給大家配上便是了?!?/br> 一時大家全都眸光灼熱起來,裴東硯看到就連祁巒都精神一振,心里一嘆,卻也知道這樣寶刀價值何止百兩銀子?但定海敢開口要,他們卻無寸功,哪里敢接這樣珍貴賞賜,只好道:“時間也不早了,趕緊分了隊獵起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