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 第30節
但讓他厚顏繼續讓二弟出錢,那他也做不出來,畢竟剛才剛被譏諷過。但打腫臉充胖子,他也是真窘迫。一時間上下不得,十分煎熬。只是心中又奇怪,從前這個弟弟十分豪爽,平日宴會遇到這種事情,他都會主動提出會銀或是贈銀,此刻卻一直不說話,卻是為何? 只看到蘇霖玉笑道:“敢不從命,只是弟于這算數上著實不精,剛想著薦一人來協助我?!?/br> 謝翡一笑:“我知道你說的是誰,說完十分親熱看向許莼:“要說術算一門,咱們太學,除了思遠弟,再無旁人了,卻不知思遠可愿助我等一臂之力?” 許莼笑道:“如此德政善舉,又蒙非羽兄看得上,豈有不竭盡全力之意。記賬這是小事,蘇大哥這是謙虛了。我適才正想著,有非羽兄首倡,又有三鼎甲在前慷慨解囊,弟微末之人,豈敢掠美,但這等大事,不可不略盡綿薄之意?!?/br> “正好弟家下產業有一印書坊,我想既是義學,總需授課書本、紙張、筆墨等物,不若這義學學生所使用的所有書本、紙張筆墨,都由我們靖國公府上一力承擔了,如此可好?” 這卻有些出乎意料,謝翡微微詫異后笑道:“思遠所慮果然周到,如此甚好?!?/br> 許莼微微一笑,這筆墨紙硯他本來就賣,大批量從閩州進貨,蒙童用的紙張筆墨,本就要求不高,便是放開手去用,能用多少? 但印書,尤其是印教材,如五經正義,史書、醫書、說文解字等這些書,是不可私印的。這需要國子監的準許條子,并且發放國子監制的官刻鏤版才能印,每年都有數,不是輕易拿得到。 他之前盤的那印書廠,本就半死不活不賺錢純為了印自己想看的話本,平日只能接些私人書籍、詩集、佛經、碑拓字帖等等的生意,全不賺錢,本也沒打算為了這個去專門托人送人情,人情可不好欠。 如今可不正好借此東風,有謝翡和三鼎甲帶頭,又是義學這樣的善政,國子監這邊自然會給許可條子和官刻鏤版,一旦得了這個,義學辦得越大,其他書院的生意那還用說嗎? 更不必說自己還有個書坊能賣了,到時候科考試題、經典釋義這類暢銷書賺錢自然不在話下,這生意做得過,又是行善積德,名聲好,不虧。 許菰在一旁也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要知道許莼若是捐現銀,無論帶上他還是不帶上他,他都會被架在火上烤,如今只以靖國公府的名義認捐筆墨紙硯,既實在又清雅,也捎帶上他了,無論如何今日這個臺階下得去了,好歹不會丟臉了。 說起來筆墨紙硯似乎不多,但允諾長期供給,累計起來也不是小數。在座這些雖然都是貴公子,卻未必能代表家里做這個主開這個口。更不用說還有印教材課本這瑣碎事,有印書坊印送,自然比外邊買要方便許多。如今許莼情愿長期供給,又必有能干管事專人打理,自然是省下許多麻煩事。 便是謝翡也說不出個不好字,一時眾人都笑著贊許,又飲酒一番,然后作詩的作詩,擅畫的畫畫,好歹將今日給應酬過去了。 待到出了山莊回了車上,許菰喝了不少酒,帶著些醉意看著許莼,許莼今日穿著不似從前華麗,只簡單穿著絳紫袍,一絲紋路繡花都無,身上也只在腰間掛了一枚白玉佩壓袍,但通身的氣派并不遜色于今日那些皇孫公子,士林學士,今日看他侃侃而談,絲毫也沒有氣怯之感。 他忽然恍然發現自己這個印象中一向紈绔風流的二弟,不知何時已仿佛成長成為自己不認識的模樣,太學,真的能這么改變人嗎? 若是生父許安峰仍在,他作為大房唯一的長子,亦有如此機會蔭入國子監,結交達官貴人,是否……也如二弟一般,在王公貴人中應對自如,落落大方,絲毫不卑怯? 而且,人人都知道靖國公府世子有錢,今日許莼不捐銀,說出去會不會又被人譏笑?他離開了那被架在火上烤的境地,回憶起來,又有些忐忑不安了。 許莼感覺到大哥看著他,抬眼問道:“大哥怎么了?” 許菰道:“沒捐銀的話,他們時候會不會宣揚出去,說靖國公府小氣?” 許莼滿不在意:“小氣就小氣,最好下次都別請咱們,不好么?橫豎大哥你也快離京了,怕什么——現在看著三鼎甲好威風,結果一個月不到狀元立刻就被貶謫了,誰知道等你回來,他們又去哪里了。三年又出新的三鼎甲了……咱們讀史,也沒多少個青史留名的文官是三鼎甲么?!?/br> 許菰面上終究有些不安。 許莼又寬慰許菰道:“人若是不想給你面子,雞蛋也能挑出骨頭來。我不捐銀子或者捐少了,說我為富不仁小氣,我捐,少不得又編排我揮金如土,好名顯擺。你忘了上次我請客的事了?這情面給不給,都是看人下菜呢。他們不給我面子,指望我給他們面子呢。面上過得去就是了?!?/br> “大哥不也說過我交朋友的都是沖著我的錢來的么,若是我一毛不拔了,今后不正好沖著錢來的人就少了?也省得你被我帶累嘲笑?!?/br> 許菰沉默了一會兒,當日覺得滿城沸沸揚揚,天大一般的事,如今幾個月過去,李梅崖去賑災回來,許莼入了太學,謝翡等王公貴族一樣帶著許莼玩,靖國公府毫發無損,還有誰說許莼奢侈請客這事? 這么想來,他心態也微微放平靜了些,面色也放松許多。 許莼看到他如此,心中先納罕,從前見許菰自許才高,如今看來遇到這樣場合竟也膽怯,想是殿試失利,又上來就被張文貞刺了一下,傲不起來了。 這么說來,許莼忽然有些領悟若是之前沒遇到九哥,我大概也是如此,先被張文貞上來就譏諷幾句,氣勢弱了。之后少不得為了爭那一口氣,勢必要捐銀壓過那張文貞。事后可能又要忐忑不安,反復斟酌自己席上說的那一句話不對,捐的銀子夠不夠,全力為了謝翡的義學出錢出力。 最后名聲都是謝翡拿了……自己說不得還是繼續還是那破名聲,越砸錢出去,最后吸引來的,都是這些為了錢來算計自己的人。 九哥說得沒錯,之前李梅崖那事出后,謝翡還屈尊與自己結交,待自己十分親厚。若是從前,自己只怕是要感激涕零受寵若驚。又自覺紈绔,讀書不成,在他們面前哪里還能站得直?大概也只能不停給他們送銀子來證明自己有用。 九哥……才是待我真正好之人。他贊我聰明,夸我雛鳳清聲,教我如何應對辱我之人,仔細教我做人讀書的道理。九哥才是正派之人啊。今日堂上諸生,人人都還是看不起我。 想要被人看得起,還須得自己立起來,有實實在在的本事。 許莼心里微暖,人雖還在車上,心思早已飄到遠方。也不知道九哥如今在做什么,應該還是忙。 九哥,九哥。 許莼想到這里心中又酸楚,九哥既然不是賀蘭公子,那想必這個歲數,早已娶妻了吧,說不準連孩子都有了,只是不好與我說罷了。 想到此處,心中翻騰不休,一時又覺得人生漫長,自己恐怕這輩子再遇不上九哥這般好的人。 回了國公府,他和許菰又去了長輩稟報,太夫人細細問了一回道:“莼哥兒這法子不錯,就還是欠考慮了,怎能一直出?出個三五年也差不多了,咱們國公府的家學,都不曾有這么好的供應?!?/br> 許莼微微一笑:“祖母說的是,只是當時三鼎甲都在,榜眼直接捐了一萬兩銀子,就連狀元郎聽說家境貧寒,都出了一千,散席的時候我看范探花捐了五千兩?!?/br> 白夫人笑了聲:“莼哥兒還是年少沒經事,榜眼張大人就算了,那是江南世族,錢多。狀元這一千兩,絕不是他自己出的,他只需要出個名頭就行了,那錢多半是謝小王爺自己從哪里騰挪的,自然也不是他自己出。橫豎到了這份上,三鼎甲哪怕一個銅板不出,只要肯借名頭給順親王世子就行了。這就是哄哄你們罷了。當然,范家到底到底是大族,雖然衰敗,五千兩還是拿的出來的?!?/br> 太夫人點評道:“這些人都是著急在京里出名的,咱們不著急,犯不著爭這個頭籌?!彼戳搜墼S菰:“菰哥兒若是留京,我倒也愿意自己替你出了這銀子爭個名聲,奈何你一定要外放,那也就沒必要爭這一時長短了?!?/br> 許菰低了頭不說話。 一時也就散了,許莼又去見了爹娘,許安林剛回來,一點小事做得聲勢浩大,勞苦功高,只說累了歇去了。盛夫人問了兩句青錢安頓好了也便罷了。 許莼便瞅了空又溜去了竹枝坊,仔仔細細把今日的事寫了給九哥,又點評了兩句:“從前只覺士林清貴,如今仍也視我如肥羊。狗rou朋友欲我會賬,還要奉承我兩句?,F如今讓我捐真金白銀,卻是要把我當羊牯做局架火上燒。嗚呼,朝中做官的若都如是,悲矣。聽說狀元郎獲罪貶謫,九哥,當官不好耍?!?/br> “又及,九哥有什么不方便在外邊印的東西,弟可代勞,必不外泄?!?/br> 謝翊看著這書信又是微笑了,這一副小心翼翼懷疑自己是不是要印什么禁書又還要鼓起勇氣要幫自己印的態度,實在可愛。 這義學捐款一事倒是應對得不錯,果然孺子可教。只是為了個國子監印書的許可這般得意竊喜,他開口和沈夢楨說一聲不就行了? 謝翊提筆復信:“朝堂固然諸多工于心計之人,但無非為利為名,士林也有務實正氣之人,但不會為利結交。高山流水知音難覓,更何況可托生死之友,一輩子有個一個兩個足矣。其余諸人,都為過客,匆匆來去,不必計較真心與否。若要共事,要么以名利驅之,要么以勢壓之,挾其把柄……” 他頓了頓筆,終究從案上拿下裁紙短刀,將最后一行“若要共事”之后全裁掉。 這孩子心實,不要嚇到他了。 至于印東西,給他找點事也好,省得日日被謝翡他們惦記著,想到肥羊兩字,他都忍不住想笑。 他想了想,命蘇槐:“你去御書房拿幾套書來,一套《三國演義》,一套《龍圖公案》,另外還有一套《本草》《瘟疫論》、《傷寒論》、《辨證錄》、《三合集》,再有《珠算經》、《馬經》?!?/br> 他沉思了一會兒道:“先就這么多吧,封了盒子送去竹枝坊,和他說這些都是絕版書,供他印去賣,絕不可丟失,刻版后即送回。如能配些精美的繡像、草藥畫、算盤珠位圖之類的,更好,印好后送我幾套便好了?!?/br> 蘇槐應了:“是?!毙睦锵胫?,乖乖,這可全是內藏孤本抄本善本啊,多少翰林學士想看,也要一本一本慢慢借,這小公爺拿去印了賣,嚯! 謝翊自言自語道:“這能讓他忙上一段時間了?!币彩〉萌杖蘸秃蠊酚褟P混,與虎狼周旋。 作者有話說: 注:一、關于義學,是免費學塾,宋以后明清,興辦義學非常普遍,大多由地方官府主辦。大家看看明清的名臣在地方的任職經歷,不少都有辦義學的政績。僅看廣西桂林一地,明清兩代就興辦了四十多所義學。這也是明清考察官員的重要考核范圍。而這種義學大多承擔的是啟蒙學童、教化鄉民的功能,唯有少數書院才能達到往科舉輸送人才的作用??婆e的資格和義學就讀的資格是兩回事,不是說你讀了義學就一定能參加科舉。文里謝翡舉辦的義學,規模很小,只是替朝廷分擔一些賑災負擔,同時掙點名聲養養望,不必發散太多,這也不是許莼的事業,不會多寫?! 《?、籌辦義學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奏報這事肯定早就奏了,和皇帝前一晚見世子沒有因果關聯?;实廴绽砣f機,在皇上跟前奏報,可能也就是一句皇上去年水災,育嬰堂收養孤兒負擔困難,我打算辦個義學分擔,銀我發動捐助自籌?;实垡宦犕?,就是不要光教經義,教點實際的?;实鄄豢赡苓€去真聽你去匯報這義學叫啥名字,選址在哪里,老師打算請誰,需要多少錢,錢打算怎么捐的這些瑣碎細務。便是關心,也只會要求走程序專折呈報,由國子監、禮部等有司審核。謝翡為宗室子弟,見皇帝機會多,要辦義學,報這一句話也就是為了過個明路,省得做了后皇上猜疑邀名,當然咱們皇帝自然也胸襟寬廣,不介意這些,有實惠到百姓就行了。 第45章 題匾 六順十分勤勉, 第二日許莼收到這一大盒書,肅然起敬道:“九哥原來有這許多珍貴藏書!” 他先迫不及待拿了九哥的信來看,看到那句:“可托生死之友, 一輩子有個一個兩個足矣?!币粫r不覺有些癡了, 心中想著, 我只要九哥一個足矣。 一時竟也不知如何回九哥,只能先將那盒書籍打開, 仔仔細細看了,越發感動,這些書顯然是九哥認真選了的, 《三國》和《龍圖公案》, 選了畫師仔仔細細配好畫印繡像本拿去賣, 那可是極暢銷的!醫書自不必說了, 這可太珍貴了,周大夫看到恐怕也要兩眼放光,不若這刻本校樣就讓周大夫來做, 他定要開心死了。這《珠算經》和《馬經》,就更珍貴了,印出來也極實用, 又是自己立刻就能給義學印上的。 他心中感激越甚,越發珍重, 不敢輕褻了九哥的這番心意,于是親自捧了書包好, 叫了冬海來監督, 先去了閑云坊, 把青錢和羅禹州叫了來, 把這書給他們看了, 然后說了想法。 青錢一聽自然喜悅:“這絕版書可不易得,一則要管好,派八個得力管事鎖好,四個一班,日夜輪流看管,寸步不可離。白日派人來一頁一頁拓了去做刻版,書一律不許帶出書室;二則整個消息都需封鎖,不可外泄風聲。待做出刻版后,先印一個校本,請人精校,這時候便可請畫師來畫繡像插畫了。這時候書也全都可以歸還了?!?/br> 羅禹州也道:“那印書廠還得重新申飭一輪,之前到底不是咱們家產業,我先安排幾個得力管事過去,把上下印書刻版校對的工人都重新整理一遍,留下可靠的,印廠也得好好修一下,需要補充什么的得趕緊采辦,工人食宿的地方全安排上,刻版期間一律食宿在書坊里,不許外宿?!?/br> 許莼一聽極是:“是的,之前那些印印話本可以,但印這絕版書,那還是差了,得把工具都給弄好了。紙張、刻版、畫師,我都要最好的,這才配得上這書。工人都給捋順了,印廠這邊得麻煩羅管事了,橫豎這邊閑云坊也有青錢jiejie管著,您可多留些心在那邊,你這邊冬海配合,主要是那些醫書,到時候周大夫也掌著,必萬無一失?!?/br> “至于義學捐書這邊,就請青錢jiejie總負責了,一應對接,也都靠您了。我把秋湖留給您,有什么事可讓秋湖幫忙,來回稟報我?!?/br> 青錢一笑,躍躍欲試:“多謝世子信任,必不辱所托。筆墨紙張這些,咱們閩州可是特產,如今立刻調貨,必不給世子丟臉。只是這般你身邊就只剩下春溪夏潮了,我給表少爺那邊去個信,再挑幾個能干的給您送來?” 許莼搖手:“罷了,表哥那邊也是用人的時候,咱們自己再慢慢教著些人便好了?!?/br> “等等,這印書坊,咱們得起個響亮點的名字?!?/br> 青錢道:“我這些日子剛接收書坊,也了解了一下,有名的有洞庭掃葉山房,取校書如掃落葉之義;姑蘇聚文堂,四美堂,寶興堂;金陵富文堂、聚錦堂、德聚堂;京里的就更多了,聚珍堂、善成堂、文成堂、翰文齋等十幾家,但名字就普通了,不好記,依我說得起個好記的,雕成堂號,每本印上,這樣才響亮?!?/br> 許莼心中嘿嘿一笑,連忙回去寫了一封信給九哥,九哥才學高,替自己起個響亮的名字嘛。 謝翊卻是在見謝翡,聽謝翡說義學籌措的事,笑著嘉許道:“卿辦事能干,這么幾日竟籌了這許多,多余的捐款倒也不必退回了,只轉給京師育嬰堂吧。供孤兒日常衣食供給,也算周全?!?/br> “朕給匾額題字的事就免了,你既都請了三鼎甲,讓他們分別題匾題詩便是了,朕記得狀元的字很不錯的,他又出身貧寒,如今捐資助學,也是個不忘本的意思,貧寒孤兒看到這三鼎甲的題字題詩,自然也踴躍向上,善舉也?!?/br> 謝翡原本以為皇帝必惡了賀知秋,沒想到還能神態輕松這么說,心道若是自己回去轉述給賀知秋,恐怕他也能放下心來。 謝翡便也謝了皇上天恩,退了出去,卻在夾道看到蘇槐親自捧著個朱紅匣子,笑意盈盈迎面進來,見到他連忙側身鞠躬:“奴婢見過小王爺?!?/br> 謝翡笑道:“蘇公公好?!?/br> 蘇槐笑容滿面:“小王爺好,聽說您興辦了一所義學?老奴那邊也有些積蓄,略盡綿薄之力?!?/br> 謝翡忙道:“實是已湊齊了,不敢再受公公美意。早就遠遠超過了興辦義學所需銀兩,剛剛與皇上報了,皇上命多余資金轉去育嬰堂呢?!?/br> 蘇槐道:“這等,那我也命人送去育嬰堂吧。老奴還有差使,小王爺先請?!?/br> 謝翡連連作揖,看著蘇槐腳步輕快小步送入了內殿,不多時便又看到蘇槐小跑出來傳筆墨伺候,心中詫異,文心殿一貫是皇上日常見大臣面奏議事的地方,若是寫字一般會去后殿歲羽殿。 如今忽然傳筆墨,自然不是日常筆墨,想來是要寫大字了,這是要給哪里題字嗎?皇廟?還是宮里哪一處修建?難道是齋宮? 可惜自己沒有求得皇上賜筆墨給義學,若能求得御筆題詞,譬如宣成、清湘書院,流傳至今,可都是嘉話。 謝翡一徑想著,一徑回去繼續籌辦義學的事,一邊果然親自登門去了狀元府邸,送了些藥材補品,又將皇上口諭告訴了,只以為賀知秋定然欣然。 沒想到賀知秋聽了這話,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皇上這是誡勉于我,不可忘本。多謝小王爺轉告皇上口諭,臣凜遵君命,不敢有違?!?/br> 謝翡有些茫然,但還是寬慰道:“我看陛下十分和氣,賀大人還是放寬心懷,早日養好傷,振作起來,過些日子書院開張,還請狀元郎親筆題匾,到場祝賀?!?/br> 賀知秋點頭道:“多謝小王爺,賀某慚愧,也是時候振作起來,為民謀利了?!?/br> ======= 晚間,六順親自給許莼送來了匾額橫額“雛鳳堂”。 許莼笑得合不攏嘴,又讓六順轉送給九哥一套大筆,卻是上次九哥喜歡,他又讓人定制了一套專門寫大字的毛筆來,今日剛剛送到。 送走六順后,許莼自己把那“雛鳳堂”反復看了幾遍,只覺得淋漓恣意,瀟灑出輕塵,正如其人一般。心道:九哥寫得這般好,我就將這字直接拓印刻制成堂號,印在每本雛鳳堂出品的書上,這些書定然要流芳百世的,九哥的字也隨著這些書,造福世人,流芳百世。 第46章 文書 義學轉眼落成, 擇了吉日開張。 謝翡親自主持,京兆府尹江顯親自過來致辭,三鼎甲賀知秋和張文貞、范牧村也都到了?;▓F錦簇燃了鞭炮, 賀知秋提前題的“維賢書院”掛了起來, 張文貞則寫了一篇文賦, 以賀這書院成立,范牧村則寫了一首詩。所有的賀文賀詩全都提前刻好了碑, 放在書院入門的照壁處,背后則刻著捐贈人的名單及捐銀數。 江顯見了賀知秋有些尷尬,但到底官場廝混多年, 倒還與他打了招呼。賀知秋平心靜氣拱手還禮, 甚至還和他討教:“江大人這些日子城墻修繕安排得極好, 我等住在城墻附近的百姓都有受惠到?!?/br> 他母親看他病了消沉, 便瞞著他還去給修城墻的勞役送了幾日食水,掙了工時拿了竹籌換了不少吃用回來,他問了才知道, 心中羞愧自己為官還要讓母親辛苦,另卻也吃驚江顯竟有如此之能。 江顯尷尬道:“都是趙毓大人一手安排,不敢掠功?!闭f完看賀知秋面上全無怨恨自己之色, 若無其事。心中也微微放了心,想起來幕僚和自己說只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便也裝著太平樣笑著說些閑話,一邊看著學生們受了先生訓導后, 排著隊領書盒、書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