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野怔了一瞬，許清荎笑起來桃花眼彎彎，烏黑濃密的睫毛一顫一顫的，比平時在學校里遠觀要生動可愛許多。他撓了撓后腦勺，吶吶：“一旦趕上你值日呢？”

    許清荎逗他，“好像還真是，我這周輪班清掃樓道?！?/br>
    “我來?！标懸傲x不容辭。

    “我在圖書館那邊也有義工工作。

    “也我來?！?/br>
    “我是校食堂的志愿者?！?/br>
    “打飯嗎，我可以?！?/br>
    “體育器材室的鑰匙在我這兒……”

    “沒問題，還有什么，我都可以……”陸野說到一半，連一直旁聽的司機大叔都實在憋不住咳嗽了一聲，自家這個小少爺也太實惠了。他才醒悟過來，許清荎這是誆他呢。

    陸野無奈地哂笑一聲，溫聲配合道：“你最好把那些輪值的工作都換到最近來，過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br>
    許清荎忍俊不禁，“那我就不客氣了?！?/br>
    晚上不堵車，開到許清荎家用了不到二十分鐘。小區管理很嚴格，外來車輛要進入的話，需要聯系業主，并且登記。許清荎說怕打擾家里人休息不方便，陸野堅持步行幫他把車和書包送進去。他曾經聽周毅提過，許清荎的母親早逝，父親在外省就職，家里當家的是他的后媽。他之所以在學校凡事力求完美，大概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這些敏感話題，自然不適合提起。

    許家所在的獨棟別墅在小區靠里的位置，大概要走個十幾分鐘。

    “寫作業和記筆記有影響嗎？”陸野不放心，又問起來。他從小到大野跑慣了，小磕小碰不斷，但還真沒受過什么行動不便的傷，一時有點兒拿不準這樁禍事的影響程度。

    “有的話，”許清荎含笑，“難道你幫我寫卷子？”

    “你說我寫唄，”陸野想了想，“我可以大課間和午休去找你。你要是放心的話，每天晚上把作業交代給我也行。我在我們那邊念完了高二，我們縣里課程抓得緊，高中的課本都講完了，我成績還行?！?/br>
    倒是不謙虛，許清荎心想，“那你怎么還又念一遍高一？”

    陸野心思沒那么細膩，一時也沒反應過來許清荎怎么知道他是高一的學生，他抿了抿干澀的下唇，誠實道：“我們那邊比較落后，我英語成績不行，那些雜七雜八的興趣班什么的也沒接觸過，家里給我補了一年的課?！?/br>
    “那你豈不是耽誤了兩年？”許清荎不自覺地擰了擰眉心。

    “也不算吧，我屬豬的，早了半年上學?！?/br>
    “我也屬豬，也上學早，”許清荎歪頭看他，“按正常年紀，我應該讀高二?！?/br>
    陸野：“我是臘月生日?！?/br>
    許清荎：“我是十月，比你大兩個月，叫哥哥?！?/br>
    陸野：“……學長?！?/br>
    “學長……你們家里那邊也這樣稱呼？”許清荎又脫口逗他。

    “不是?！标懸氨荛_目光。

    “那你們怎么稱呼高年級的同學，不叫哥嗎？”許清荎百年不遇地幼稚追問。

    陸野也不知道哪跟筋搭錯了，反正不想喊，他快走兩步，“到了吧？”

    許清荎微微一窒，往常這條他嫌棄走不到頭的路，今晚好似縮短了。

    “嗯，到了?！彼Z調自己都沒意識到地低落下來，就像是午夜十二點的灰姑娘，“你走吧，車放門口就行，謝謝了?！?/br>
    萬幸，院門沒有落鎖，他推開一半，陸野幫他將自行車推進去鎖好，書包掛在把手上，又退了出去。

    許清荎隔著院門，用左手跟他揮了揮。

    陸野只猶豫了一秒，多嘴建議道：“你明天別騎車了，一只手不安全，我早上來接你吧？”

    他不知道是他眼花，還是星光真的碎在了許清荎的眼眸里，他看到那雙漾著水波的瞳仁閃了閃。

    許清荎點頭，“麻煩你了?！?/br>
    晚上，陸野回到房間，洗了個澡，坐到書桌邊準備寫作業的時候，才看到周毅給他發的信息。

    “兄弟，繞我一命，下不為例?！?/br>
    陸野抄手就撥了回去，那邊接起來，壓著聲音說話。

    “你能再慫點兒嗎？”陸野都不知道說他什么好了。

    “我家什么情況你不知道??？”周毅賣慘，“我媽差點兒去找老師問，是不是我成績不過關，才被留到這么晚?！?/br>
    “跟你說個事兒?！标懸皯械貌鸫┧?，三兩句把今晚的意外交代了一番。

    周毅嚇了一跳，慌忙追問，在確認許清荎只是輕傷之后，又有點兒酸地嘀咕，“可惜了，這么好的獻殷勤機會，我明早就得去競賽集訓。你可得把人照顧好，不然回來我收拾你?！?/br>
    “你打不過我?！标懸安唤o面子。

    “切，把你能耐的?！敝芤銍诟?，“千萬別提今晚的事，給哥留點兒面子?！?/br>
    “你是誰哥？”陸野第一次反駁，他沒來由地對這個字有點兒過敏。

    “不說了，掛了?！敝芤阃回５貟鞌?，好半天發了一條，“剛才我媽查崗?！?/br>
    陸野懶得搭理他了，沒回。

    一分鐘之后，那邊又賤兮兮地，“你不會趁機挖我墻角吧？”

    陸野被氣笑了，半天，理直氣壯地懟了回去，“不好說?！?/br>
    周毅發了個嚎啕大哭臉，陸野甩了一把尖刀。

    彼時他玩笑開得理直氣壯，他覺得自己不是同性戀，甚至對異性也興致缺缺。最開始，遇到周毅的前任小男友偷偷摸摸死纏爛打求復合，他只詫異了一兩回，便也適應良好。在不健全的家庭長大，又寄人籬下，他對所謂愛情婚姻沒什么信心，又何必計較什么男男女女。當然，這只是他深埋在心底的各種叛逆之一，不會拿到明面上來說。繁華的都市跟他想象中很不同，看上去極度開放自由，實際上又遍布著隨處可見的虛偽、古板與有色眼鏡。比如現在他就讀的這所高中，校訓是博愛兼濟禮讓，然而崇洋媚外踩高捧低的目光無處不在。所以，他理解周毅的跋前疐后，即便青春年少的情感那樣熱烈，也會擔心一不小心被公開同性戀的屬性，他的家庭是不可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