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肺炎(400珠加更)
陳順精簡,“簡”掉的是他托人安排??漆t院接治嬢嬢的整個波折過程,以及一張金額挺大的匯款單。 他一個人消化這些,沒有說。 更不打算說。 要不是后來杜蘅看見那張匯款單,他可能會捂一輩子。 “小蘅?” “媳婦?” 杜蘅猛地抬頭看他。 幾張病情電報被她嘩的一下按在胸口。 陳順一怔,眉頭緊皺。 兩秒后痛感才從心房泵出來,她的眼神正中靶心,把他一顆心打穿,打爛了。 這完全是犯人式的驚恐眼神。 突然被點名,受到驚嚇,神經乍然回班。 他甚至不懷疑,如果現在有人喊個一二一,她會馬上邁腳步,聽cao令。 杜蘅小臉泛白。 痛感完全追上來,胸口一陣陣在絞,陳順巴不得立刻收拾收拾帶她去北京。他靠攏過去,低下頭來看她,用手腕最嫩的那塊rou,摩了摩她臉頰,有點自責。 “醫生說藥用上了,沒有發展成重癥,你別急?!?/br> “明白?!?/br> 杜蘅點頭。 點得很急,給的還是犯人式的回答。 胸前的電報是嬢嬢很詳細的病情診斷記錄,從時間日期,收治到開始治療,用藥決定,診斷方向,治療效果,一一都在上面。 她還在閱讀。 閱讀報告上每個字。 不是用眼睛,而是借助拍照似的記憶能力,在腦中反復瀏覽。 很多老年人由于機體老化,病情隱匿,一旦發現肺炎就是重癥。嬢嬢發現及時,用藥及時,沒有發展成重癥,已是萬幸。 她多線運轉的思維有一條搜索枯腸,卻怎么都想不起來,鄧菊英是誰。 杜家孫家,從小到大,往來老宅那些三親六眷,她翻了個遍,還是找不到能匹配“鄧菊英”這個名字的任何記憶。 難道記憶出故障了嗎? 感知都出故障,記憶出故障似乎也很正常。 算了,現在有比探究這個更重要的事。 “治療需要費用,我有些存款?!?/br> 她吸了口氣。 這些年,年底評分確定分紅,按每個勞動日數額兌現錢。她沒什么花錢的地方,多少存了一筆。 眼下最重要的是治療。 她要給嬢嬢寄錢。 不管多少,她一定會想辦法,卻聽見陳順說:“治療費不用擔心。有緊急情況醫院會打長途,沒有電話代表一切都好,三天一封電報,說嬢嬢的情況?!?/br> “小蘅,想去北京嗎?” 杜蘅頓住。 半天不敢動。 上一次有這類直指肺腑的感受,是有人問她:杜蘅,你清不清楚你父親杜仲明的自殺是一種對抗行為,也是敵意表現? 那時她搖頭。 頻頻眨眼,像躲誰的打。 此時面對陳順這雙眼睛,這雙在馬場倒映過日出的瞳孔,她心里熱了一下,點頭。 選擇誠實。 “你們誰見過陳指這樣子啊?!?/br> 一名女知青伸長脖子,在隊伍里感慨。 嚴肅在外,疼愛在內的眼神,一個男人,尤其像陳指導員這種男人,這么看一個女人,低下頭,摸摸臉,真的好戀她哦。 簡直把杜蘅看得比他命還重。 要是把這會兒的他倆拍下來,完全可以拿去給縣城電影院當大幅的電影廣告嘛。還有還有,《金光大道》中集的廣告還不如照著陳指的臉來畫呢。 女知青像個肢體語言專家,認真分析起來。 很老道。 隊伍里安安靜靜。 梁唯誠突然拿出一張丑臉來,語氣還是客氣的。請大家繼續勞動,渠修好,接下來才能放水澆地,澆地是一件大事啊。 美男子擺出丑臉,丑陋痕跡不那么明顯。 誰都看不出梁隊長的壞心情。 也讀不到他心底的在意,杜蘅會看陳順的眼睛,她居然看他的眼睛。 長時間注視。 為什么不用這樣的眼神看看他?梁唯誠終于知道什么叫做惄焉如搗。 《詩經》里有個和他一樣的傷心人。 只要她一個眼神,他可以為她去zuoai情的勇士,甚至是烈士。 她卻把這種眼神給另外一個男人。 他不想想象,腦子自行其是,未經允許想了起來。她這么美,不管哪個男人得到她都會是畢生幸事,巴不得夜夜和她親熱。夜深人靜,他們會怎么親熱?用什么姿勢?她領略過男人溫良恭儉讓底下的卑鄙無恥了? 不可能,杜蘅不可能和陳順發生過什么! 她身上那股味道,他嘗過,聞得出來。 再說陳順配不上她,潘老師一定不會允許她的女兒和一個粗人在一起。 工農兵大學生是他和杜蘅共同的前進道路,學者的頂峰將會有他們共同的身影。 這條路,陳順沒資格走。 梁唯誠的憤怒隱匿在勞動里,正如給劉勝等人的懲戒隱匿在大隊安排的背后。 別人誤以為隊長實心實力,賣力是為了帶領這支合并的新隊伍,在年底創下10.8的一等勞力評分佳績。 第二天傍晚,梁唯誠上衛生所給王喜春送飯,無意中聽見場部老干事同村長說起給杜蘅辦探親證明的事。 原來杜蘅想去北京。 可這證明,絕對辦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