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牲口
意識徹底回歸的時候,杜蘅發覺手是干凈的,并且多出個茶缸。 水還有余溫。 溫度恰好。 無限趨近于人體最舒適的溫度,她捧著啜飲,撩灰了的搪瓷壁被人擦拭過,很潔凈,每一口都像在喝一顆熱情的心臟泵出的溫暖。 臨近中午了,房門開著。 院子晾衣服的麻繩上多出一件眼熟的襯衣,迎著春風招展。 對面廚房里有動靜,杜蘅盯著前方,陽光落在廚房光明磊落敞開的兩道木門上??諝饫飰m埃游動,像尋找卵子的jingzi。 她有預感,坐直自己。 果然,下一秒,陳順從里頭走了出來。 他換了身衣服,還是襯衣,洗白的襯衣??圩硬粷M扣,袖口折迭到臂彎,一條皮帶干凈利落扎在腰上,他的腰是窄的,但不能稱之為細。褲子下頭,還是四十二碼的軍靴。 陽光從他腰部漫上來,衣服底下,每一寸起伏都有內容。 被風沙磨礪過的淺棕膚色就這么被驕陽曬著,五官輪廓深邃,濃墨重彩,又恢復到嚴峻正派,天生軍人的模樣。 一抬頭,陳順發現杜蘅在看他,端菜碗的手朝她揚了揚,沖她咧嘴笑。 “媳婦,吃飯?!?/br> 飯后,杜蘅要出趟門,上場部學校給學生批改作業。 昨夜下過雨,路上泥,陳順蹬自行車送她。 路過村口,一群上了年紀的女人正在老樹根底下擰線,做鞋樣,說閑話,遠遠看見陳順騎車過來,一張張曬困的褶子臉瞬間鮮活起來。 “黑娃,吃飽沒得,帶婆娘上哪兒去???” “杜老師你有福氣,黑娃知道疼人叻?!?/br> 陳順喊了幾聲大娘,杜蘅坐在前頭,柔柔弱弱地被他圈在懷里,不敢應聲,默默點頭當作問候。 她話少,壩上人都知道。 而且陳順長腿有勁,兩腳交迭這么一踩,一大段的路,只夠大娘們說上兩句話,再要說上幾句,車已經騎遠了。 可惜今天沒能看見杜蘅走道兒的樣子。 人都騎沒影了,來貴娘一句話勾起大家的回憶。當初小兩口才結婚那會兒,她們每天蹲守,就愛看做了新媳婦的杜蘅怎么走道兒。 看她腿心抖是不抖。 兩條腿貼緊的地方,有沒有漸漸分開的趨勢。 能掐出水的秀氣臉蛋上,掛沒掛和男人辦事后的痕跡。 本就不小的胸脯里頭,藏沒藏著屬于婦人的圓熟。 她們里頭好幾個是看著陳順長大的。村長家的三娃嘛,誰不知道。小時候滿山跑,曬得那叫一個黢黑,黑娃的小名就這樣叫下了?;哪隂]吃的,他才多大就往山上跑,用自己做的陷阱獵野物,填一家幾口的肚子,自個兒沒見吃多少東西倒比牲口還好養活。 十二三便長成了個純正的漢子。 要不是陳母瘋病發作,沒準在北京吃上官家飯了。 “黑娃那塊頭,牲口似的,一條胳膊比人家女娃腿還粗叻,渾身鼓脹的硬rou,小姑娘嫁給他,床上干那事指定有吃不完的苦頭啊?!?/br> “就杜老師這樣的,不是我說…”來貴娘嘬了嘬牙花子,“恁細的胳膊?!蓖紫乱黄?,“恁大的奶子,那樣一張臉,只要有男人的地方,一輩子別想清靜?!?/br> 為了力證杜蘅奶子不小,來貴娘不無老道地分享,必須夏天,必須傍晚風大的時候看。 看什么呢? 看這位紹興來的知識女青年一身聰明rou怎么長的。 城里女人的rou也讀過書,有學問,知道往哪里長才能算是好膘。 又說非黑娃不能娶這樣式的女人。為嘛呢?黑娃底子壯啊,不是一般的男人,經得起掏淥,耕起女人來肯定有的是力氣。 有人問:“那咋一年了,肚子里還沒動靜?” “誰說不是,也沒見杜老師下崽?!?/br> 邊上抽旱煙的穗子奶奶聽不下去了,“越說越不成話,虧黑娃一口一個大娘喊你們,虧人家杜老師還給你們屋里頭牽電線哩,rou包子喂進狗肚子,白費人家的好?!?/br> 女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杜蘅牽過電線的幾戶首先沉默,尷尬低頭,做自己的活。 穗子奶奶九十多的人,能吃能走,拉扯大的穗子在場部做郵差,算個肥差。才十五歲,管陳家壩東西南北的信件包裹,每天跟在長途汽車后頭派信,有時也收件。 早幾天送,晚幾天送,全是穗子說了算。 人穗子在場部還有個當干事的表哥,正兒八經的官老爺,來貴的工作還指望葉干事呢,來貴娘只好把嘴閂死。 抓到空隙,有人急忙打圓場。 過陣子就要春耕了,春耕每家每戶忙起來,誰還有空說閑話。 這不也是盼著黑娃和杜老師早點生個胖小子嘛。 他倆的孩子,指定好看。 哎,杜老師啥都好,就是出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