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春引 第89節
她承認,她有些心軟了。 看到賀延臣滿臉倉皇騎著疾烏出現,從看到他頭上因為速度極快歪了的官帽,看到他因為著急趕來風吹的凌亂了的官服,還有他凍得,幾乎沒了溫度的手,以及他說“你嚇死我了”的時候。 她已經心軟了。 賀延臣知道他給她留了多少人,有這些人在,除非是有專業的,江湖上有名的的殺手二十人以上,才有可能傷到她,在京城,天子腳下,怎么會有那么多殺手? 可他還是聽到消息就趕來了。 這回,他真的是從心里,把她放在了第一位。 剛剛他還說……他害怕了。 這種話,姜予安不敢相信是從賀延臣嘴里說出來的。 賀延臣看著她笑,悶聲道:“為何不叫我說?” 姜予安不答。 他拿下她的手,翻身抱著她,低頭啄吻她,含糊不清地說:“飖飖,即便你不喜歡我了,也陪我一輩子吧?!?/br> 姜予安眨了眨眼,心里“嗯”了一聲。 “我今天回來,只能歇一會,待會就得走,照顧好自己,好好吃飯,別擔心,刺殺你的人我已經派人追查了?!?/br> “我昨天……回來的時候,看到有個人脖頸上有完整的圖案,就是我父親留下的那個,昨天叫成二去追了,可是沒有追上?!苯璋舱f道。 “長什么模樣?”賀延臣稍稍蹙眉。 按照目前調查的情況來看,等級越低,脖頸上的圖案就越殘缺。 那個男子如果真的像姜予安所說,脖頸上有完整圖案,那必然是領導者,或者身份超然。 “我也沒太看清,看著是個年輕男子,年紀我不好說,長相倒是有些……陰柔?”姜予安想了想,找了個詞來形容。 “陰柔?”賀延臣沉思。 但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如今皇帝中毒,京城里出現了不少不該出現的人,他們在暗中窺伺,尋找合適的機會。 “你呆在府內比較安全,如今這個情形,汴州暫時去不成了,我派了屬下去調查,你且安心待著?!辟R延臣說著,捋了捋她的頭發,“如果想要看賬本,叫下人給你拿回來看?!?/br> “嗯?!苯璋颤c頭。 她知道輕重,如今這個情勢,她出門反而會給賀延臣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賀延臣見她答應,放松了些心神,姜予安感覺到在她臉側的手越來越沉,再抬頭看的時候,賀延臣已經閉上眼睛睡著了。 可想而知他有多累。 姜予安卻看著賀延臣的臉微微出神。 受了傷,她就會躲,傷過一次,她就再也不會重蹈覆轍。 可賀延臣…… 姜予安收回了視線,沒有再看他,閉眼養神,慢慢的竟也睡過去了。 盛氏被送到莊子上了,賀緒寧被禁足,誰也不準靠近,而定國公府的中饋長公主不想管,就交給了二房。 因此姜予安和往常一樣空閑,沒什么別的事需要忙。 再醒來的時候,賀延臣已經走了。 姜予安想到賀延臣的囑咐,去了一趟姜莫承的屋子,和他說計劃有變,暫時去不了汴州,另外叫他近期不要出門。 姜莫承身邊可沒人保護,他也不過是個少年郎罷了,若是遇到刺殺,定然是沒命了的。 如今背后的人緊盯著定國公府,姜予安覺得,現在發生的,和之前發生的事情,極有可能是同一伙人。 那廂,賀延臣又進了宮,如今皇上的命是保住了,可還沒醒,刑部和大理寺合起來找,到現在都沒找到中毒的原因。 找到中毒的原因,才能對癥下藥。 賀延臣喊來了御醫:“這個里面不僅有陛下平日里熏的香,還有一種南方,尤其是汴州一帶比較盛行的香,名為天淚?!?/br> “天淚?”齊御醫接過那個香爐,湊到鼻子上聞了聞。 香倒是沒問題,即便和皇上愛用的香混在一起用,也不會造成中毒。 齊御醫喊來了另一御醫,恰巧的是,此人是汴州人。 他把香爐遞給那人,孫御醫也聞了聞:“是天淚?” 賀延臣稍稍頷首。 “此香主原料是什么?”齊御醫問道。 “是南方特有的一些植物,很是珍貴,名叫天香草,味道清雅淡然,很是受歡迎,但……”孫御醫想到了什么 ,稍稍蹙眉。 “但什么?是不是和別的東西混合在一起有毒?”賀延臣問道。 “是有,它不能和徘徊花放在一處,可說實話,除非是半屋子徘徊花,半屋子天香草放在一起聞三天三夜,也只是會覺得輕微不適,還遠遠做不到如陛下這般中毒的樣子?!睂O御醫說道,“所以這種忌諱幾乎不會被人提及?!?/br> 如此大劑量的徘徊花和天香草放在一處都只會有輕微的不適,陛下又是如何中毒的? 賀延臣心里知道皇上中毒,極大可能和這天淚有關,可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也沒有頭緒。 這時,一個跟在姜予安身邊保護的武德司屬下過來,遞給他一封信。 上面什么都沒寫。 賀延臣撕開信封,拿出里面的信。 【喻之,我今日在一些草本書籍,地理經注上查閱了一些記載,天淚的主要成分是天香草,而天香草和徘徊花混在一起會有一些中毒反應,但并不劇烈,可也有中毒的例子,寫書之人見過此事,覺得頗有意思,便記錄了下來,中毒的原因就是提煉兩種植物香味之時,味道過于濃烈導致,徘徊花經常被用來泡澡,據我所知,宮里徘徊花是提煉成為香露抹在身上,如果陛下也涂了,而香爐里如果是天香草含量大的香料,會不會有中毒征兆呢?】 姜予安的信,讓本來還沒想通的賀延臣醍醐灌頂。 他對香料本身就不甚了解,更別提什么香露,他從來不抹,沒那些閑情雅趣。 至于南方的一些風情人俗,他也不太通曉,姜予安幫了他大忙! “來人!”賀延臣揚聲。 “去詢問伺候陛下洗澡的近侍,陛下洗澡時用不用香露,用什么香露?!?/br> 如果對得上,那陛下中毒的源頭就解開了,這兩樣東西串聯起來,他們離真相,又近了一步。 沒過一會那人回來稟報:“他們說陛下愛用徘徊花的香露,已經用了很多年了?!?/br> 果然如此! 賀延臣叫人拿來筆,給姜予安寫了兩句,給她送回去。 “孫御醫,齊御醫,如果這天淚里天香草含量極高,而陛下每日都要涂抹徘徊花提純的純露,會有可能中毒嗎?”賀延臣問道。 “這……”孫御醫從未聽說過。 一來,能用得起香露的極少,因為一瓶香露,要幾百朵花制成,徘徊花又不是野花,需要精心培育,普通人家怎么用得起? 二來,這天香草除了南方一帶,北方幾乎沒有,在北方也并不盛行,因此兩種東西碰到一起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偏偏,在陛下身上碰到了。 “若說可能,也是有可能的?!睂O御醫說道。 “那便可以下手研制解藥了?!饼R御醫大喜。 賀延臣卻在想別的。 陛下用什么香露,近臣如賀延臣也不知道,陛下也不會把自己用的香露廣而告之,只有近身侍奉的,才會知道陛下的喜好。 “去,把陛下的近侍拿下盤問,都有誰知道陛下愛用的香露是徘徊花制成的?”賀延臣吩咐道。 此事不僅需要宮里傳遞消息,還需要宮外配合,天淚又不是什么稀奇東西,京城也并沒有地方售賣,大量天香草制成的天淚,恐怕需要人特意從別處運來,或者……在京城附近有莊子專門種植大量的天香草! 賀延臣想到此處,即刻喊來成一,叫他帶人在京城四處的莊子里徹查,有沒有哪個是在種植天香草的。 另外又派了一堆人去查,有沒有暗中從汴州送到京城的東西。 吩咐完這些,賀延臣又細細思量起整件事。 陛下中毒,如今消息按的嚴實,并沒有走漏風聲,背后下手之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下毒對他而言有什么好處? 如今眾大臣只以為皇帝身體微恙,需要一段時日修養,太子和四皇子監國。 如果此事是京城中的人干的,最大可能的只有皇位受益者,太子和四皇子。 如果說太子,確實有可能,皇帝一死,他便能順理成章繼承大統,何苦還要跟四皇子斗? 可也不保險,如今四皇子和太子分庭抗禮,幾乎是勢均力敵,最后鹿死誰手還是兩說,太子不像是會如此鋌而走險的人。 而四皇子,毒死皇帝對他而言百害而無一利,如今皇帝明顯更寵四皇子一些,皇帝在,他還有機會成為太子,皇帝不在,說不定最后他什么也撈不著,就算坐上了皇位,最后也只能落個名不正言不順。 如果是敵國,也不太可能,太子已經成年,在朝政上也可獨當一面,即便皇帝死了,他即位,朝臣皆在,并不會有什么大動蕩,定國公等武將如今也還是壯年,兵馬日日訓練,并不俱一站。 而且,如果是敵國的手筆,這般費勁周折地把皇帝毒倒了,為何不直接一擊斃命? 按照這個思路來想,最后也只剩下三皇子了。 可三皇子遠在汴州,皇帝中毒之事,也只是和汴州有些關系,并不能直接蓋帽子給三皇子,而三皇子又有什么好處?不過是白費功夫而已。 所以……到底是誰? 定國公府。 姜予安收到了賀延臣的回信。 【飖飖解我燃眉之急?!?/br> 她笑笑。 他和林業在門外討論的,并沒有隱瞞她,姜予安知道之后,隱約記得自己在哪里看過,只是記不太清了。 醒來之后,她去找了之前讀過的一些書,整整一個上午,她才找到相關的記載,趕忙給賀延臣寫信過去。 幫到他了就好。 姜予安看著手里的信有些出神。 總算,在她和賀延臣之間,她并不算是一直被保護的那個,也并不算無用的那個了…… 姜予安無疑是自卑的,和賀延臣相比,可如今,好像沒有那么不平衡了。 一直到晚上,大理寺少卿和賀延臣輪班,賀延臣才回來。 已經很晚了,賀延臣本以為姜予安睡下了,可沒想到屋內還亮著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