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小榆, 你莫不是還在生氣?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再鬧了?!彼叩介T口, 猶豫片刻后,還是伸手敲了敲門。 可能他也覺得向桑榆低頭道歉著實有些丟臉,以至于如今連說話的語氣都降低幾分。 “等你比試完了就跟我回去!”他的聲音再弱幾度, 像是嘀嘀咕咕道, “你我師徒一場,何必要這樣收場?你明知你是我最信任的弟子, 還要這樣故意為難我?小榆,難道你當真要這樣絕情?” “你可不要忘了,當時是我見你孤苦無依,一個人在山林里驚慌失措……要不是我把你帶回浮屠山,你現在又會在那里呢?”朝恒玉說著說著似乎把自己說感動了,再絮叨下去,話中不由得添加了幾分感情, 總算沒有顯得那么生硬。 “你呀你, 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又失去了記憶,還一問三不知?!彼煌5厍瞄T,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道,“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或許是你的仇家追殺你, 把你弄成這副癡傻模樣的嗎?你現在還敢離開我的庇護一個人出來, 就不怕又被人弄得前塵盡忘?” “吱呀”一聲響動。 門開了。 “小榆, 你肯見我了?”但下一瞬,朝恒玉欣喜的目光頓時散去。目光一下就從開心轉變成了不滿,“你?!你……你是誰?” “你怎么在桑榆的房里?!”朝恒玉的第一反應便是這個。 他的目光染上懷疑,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少年的身影。 頭發濕漉漉的,穿的衣服更是松松垮垮。 難以想象他們剛才在做什么! 他的眼底閃過一抹厭惡。 心頭莫名煩躁。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低聲下去來哄桑榆,為此他甚至還喝了酒。剛剛說出的那些經由他反復思考的話語居然不是被桑榆聽了去,而是被這個少年聽了滿堂? 朝恒玉不免有些惱羞成怒。 “你是誰,哪個宗門的!你們門派——” “就是你她帶去浮屠山的?” 寧念初的語調聽著稀松平常,不見情緒。他站在背光處,朝恒玉也看不見他的表情如何。但他卻分明是看到少年垂著眸光,瞳孔里隱約浮現著如狼的冷淡目光。他站在臺階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撐著門框,冷冷的眼眸不見任何波動。 傲慢又狂妄。 到底是哪里來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后輩??? “是誰教你用這種居高臨下的目光看著我的?”朝恒玉的酒意上來,平時還算得體的禮節此刻也丟失了大半。 “你知道我是誰嗎?!” 是。 他或許對桑榆沒有多少真情實感。 但桑榆是他的人。 既然是浮屠山的弟子,是他坐下的弟子,就輪不到別人來指手畫腳! 他在浮屠山當掌門也時日不短了,平常弟子們見他都是畢恭畢敬的。加上他平時又不注重和其他門派的掌門來往,沒見過什么大場面。時間久了,朝恒玉早就習慣了以自我為中心。 像是被這樣如同是看螻蟻一般的目光盯著,他渾身都覺得不滿。 但不知為何,或許是寧念初的目光太過令人不寒而栗。他的眼瞳里就像是沒有半點光芒一樣,烏云密布和冷冷淡淡相交織,這兩種感覺明明并不完全相同,可在他的目光里,陰影投射亦能這般云淡風輕。 著實是欠收拾。 真當自己是什么厲害人物? 這幫后輩真以為來了幽洲就以為自己能承襲仙君之位嗎? 朝恒玉看寧念初一副少年模樣,只覺得他和桑榆一般年歲。根本就不知道他們這些前輩們的厲害。 想到這里,他的眼瞳轉了轉。 雖然對付烙印那種老家伙他沒什么有效的招數,但是對于這樣初出茅廬的晚輩,朝恒玉自認為他完全能勝過寧念初。 驀地,他高揚著下巴,眼神里的厲色頓時顯現!只見朝恒玉手掌握拳,雙眉毛緊促! 無名的威壓頓時匯聚成團,直沖沖地朝著寧念初襲來! 高修為的修士之間若不想動手,便是各自散發自己的力量去壓迫對方,讓對方知難而退。朝恒玉想著,對付像是寧念初這般年紀的狂傲晚輩,需要讓他嘗嘗苦頭,也只需要自己使出一般的威力不到。 往常在浮屠山時,他總是待人猶猶豫豫,遇到外門弟子更是不敢隨便交惡。但今晚不知道為何,他就是心頭火起,想要好好教訓教訓桑榆門前的這人! 管他是那個門派的,先把他的骨頭都壓折再說。 事后若有什么麻煩,反正是他不敬重前輩在先!自己又喝了酒,難免下手不知輕重。再說了,還有桑榆這么有實力的座下弟子在這里,能有什么事兒?幽洲那幫老前輩不是最愛惜人才了嗎?到時候讓桑榆說兩句話,指不定什么事都沒有了…… 朝恒玉雖然喝了酒,但他的算盤可是一點都沒有亂。 在看清自己今晚出手不會有任何麻煩以后,他使出了全身實力,一股無名之力立刻朝著對面的人洶涌而去! “怦怦”修長的手指微彎,寧念初抬手在門框上輕輕敲了兩聲。 他的眼里冷冷淡淡,意興闌珊,似乎不太有興趣和朝恒玉多費工夫。 而剛才那股洶涌的無名之力頓時失去方向,直接化作了徐徐清風,唯一的作用就是為夜里送來幾分寒涼…… “你?!”朝恒玉都沒有看清他是如何化解的,他甚至都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那該我咯?!?/br> “砰砰?!庇质莾陕曒p敲。 指節和門框碰撞的瞬間,一道磅礴的力量從前方赫然襲來!朝恒玉還沒弄清狀況,只覺得他的周身便像是深陷旋渦一般,骨頭不斷地被擠壓!他站在原地,旁人看不出任何端倪,可那股力量卻像是長了眼睛一樣,徑直撞向他的四肢百??! 痛??! 骨頭快要碎成粉劑了! “念初?”桑榆洗完頭看房門大開,又半天不見寧念初回來,她下意識出門尋找隊友。 她用毛巾包裹著頭發,一邊擦拭著一邊從房里走出。 “桑榆!”朝恒玉硬是把桑榆兩個字喊出了救命的意思。 寧念初不動聲色地收回力量,對著桑榆歪了歪頭,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朝恒玉都要被他氣得吐血了! 他這是什么意思! 他笑得那樣單純是要給誰看! 到底是那個門派培養出來的大騙子! 他咬著牙卻不能說話,只得勉強站立著。 想要揭穿面前這個來歷不明之人的真面目,但是他左思右想,也好說自己實力不如人。思來想去,他心里莫名有些倔強,還是不想在桑榆面前丟臉。 索性把這口惡氣咽下了。 “桑榆,你出來!我有話和你說?!背阌裥挠杏嗉?,不敢再貿然靠近寧念初。 “可是我沒有話和你說了?!鄙S懿敛令^發,說出這話時就像以前不知多少次向朝恒玉匯報任務時那樣就事論事。 你! 你好大的膽子??! 他好想開口。 但他莫名不敢。 最終,朝恒玉不死心地盯著桑榆的眼睛,可奈何他看不出半點不舍和留戀。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最開始的桑榆看向他時,她的眼里有尊敬和崇拜。后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她的眼里只剩下完成任務、匯報任務的尋常目光。 再也找不到任何情緒。 “你當真不和為師回去?”他本想拉著桑榆出來好好說說話,但是想想旁邊那個披著狼皮的羊,他只得硬著頭皮道,“現在回去,或者你要是想玩一段時間都可以。等幽洲的事結束了你再和我回去,我都可以既往不咎,我們還是師徒。我都來低聲下氣找你了……” “我們不是師徒?!鄙S馨櫭?,認真反駁,“從離開浮屠山的那時候起,我就已經和浮屠山沒有關系了?!?/br> “那只是權宜之計!”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桑榆做出那樣不聽話、讓他下不來臺、沒有面子的舉動。 他作為師尊,怎么可能為了一個女子拉下臉面承認自己的錯誤??? 不得不說,尋晚晚在這種事情上就很識趣。 桑榆多少還是差點心眼,不懂得看他眼色行事。 “我不懂你的權宜之計?!鄙S苡行┮苫?,她不喜歡這些彎彎繞繞。那種每天都要猜測人心的日子讓她很難受,“也不想懂?!?/br> “你——!”他咬了咬牙,胸口又是一陣生疼,卻又不敢迎上寧念初的目光,只能惡狠狠地看著桑榆,“你也不聽話了嗎!難道你忘了是誰救你回來的!” “我沒有忘?!鄙S懿幌矚g欠人情,她認真道,“不過這兩年我所完成的事情,已經足夠償還你的恩情?!?/br> 想了想,桑榆覺得不妥,補充道,“若是您不信,我們可以逐一核對?!?/br> “你!你!”朝恒玉當然知道桑榆說的是對的。她這兩年為他做的事,為浮屠山做的事,早就能夠數倍償還那個所謂的恩情了。但正是因為她太能完成任務了,他更舍不得。桑榆要是走了,以后誰來替他辦事呢??! 他不能讓桑榆離開。 他的心疾只是有她的藥護著才沒復發而已,以后再復發,沒有人愿意受他驅使上刀山下火海地采藥,那他到時候要如何自救? 他深刻地知道—— 指望尋晚晚去采藥,那只能是說笑。 尋晚晚的實力和桑榆根本就不在同一個水平線上。 “桑榆,你做事太絕了?!背阌竦哪樕呀涥幊寥缢?,“以后指不定你還有要我幫忙的時候,不要這樣做人,你知不知道?” “不太知道?!鄙S芡崃送犷^,眸光里滿是不解,“也不用知道了?!?/br> “你??!” 實際上朝恒玉也知道自己是在強詞奪理。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桑榆是非常執拗、也非常的倔強。 她要去做的事,沒有人可以改變;她說不回來,那就是不回來,絕無可能回頭。 在朝恒玉看來,桑榆這種靈識殘缺、情根欠缺的修士很執拗,她的思維太單純,她的眼里也揉不得沙子。若是能為他所用,她就是最好最快最聽話的一把刀,若是離他而去,她根本就不會有絲毫眷戀。 可是現在,這把刀不能為自己所用了。 他不得虧死?! “你之前不是蠻聽話的嗎?怎么短短幾天就變了性子,呵呵,莫不是早就和他勾搭上了?”朝恒玉有意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