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只是他不滿桑榆如今這副態度。 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出了后山和他說嗎? 就算舟奉墨手腳不干凈, 就算他真的欺負了她,那桑榆怎么不能忍到出來以后再與他陳明呢?難道她是不相信自己能幫她主持公道! 朝恒玉不是不滿其他的, 他不滿的也不是桑榆的舉動,而是桑榆沒有問過他的意思就擅自行事。自打她進山門以后,無論事情大小,桑榆都會事無巨細地向他稟報,詢問她的意思?,F在她是要鬧什么? “舟奉墨身藏鎖妖匣,私自豢養霧妖。今晚他在后山中放出十五只霧妖,個個皆對準我而來?!?/br> 她的聲音不緊不慢, 和往常一樣, 似乎今日的事情和以前要稟報給他的事情沒有什么區別,可朝恒玉莫名有些發憷。桑榆看起來依舊幼稚聽話,唯獨那雙總讓他覺得沒有神采的眼睛,似乎更加…… “師尊知道這些事嗎?”她忽然發問。語氣真誠,像是真的在詢問他一樁小事的答案。 “……” “我真是開了眼了。劍宗真是兄友弟恭師徒情深??!舟奉墨不是副堂主嗎,他這樣對桑榆下狠手?十五只霧妖, 這誰扛得住啊?!?/br> “可他為什么只對付桑榆呢?是不是桑榆以前得罪他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舟奉墨那人, 要是真的得罪他了, 早就不知道什么時候被趕下山了!還等得到今天?” “那為什么……朝掌門知不知道這事???” “你細品剛剛朝恒玉說的話?!?/br> “呵呵,真是一出大戲啊?!?/br> “……” 弟子們的聲音越來越大。 朝恒玉的臉色也越發難看。 他沒有遇到過這么棘手的場面,也沒應對過這種場合。以前出現這樣讓他下不來臺的事,他只需要早早離開讓桑榆善后就是??涩F在桑榆站在了他的對立面,朝恒玉突然發現他竟是連個能幫他處理事情的都沒有! 晚晚躲在一旁不出聲。 朝恒玉知道今晚的事情如果處理不好,他必定威名掃地,說不定這個掌門之位都不一定能接著當下去。 也不知道是怎么惹怒了他們? 他自覺也沒有區別對待這些弟子。本來天賦好的人多分些東西,多受些關注,這無可厚非。他們這些平庸之輩里如果也能有一兩個像是晚晚這樣的資質,他照樣多加照顧。再說又不是非得好好照顧多給資源才能成才。 他們怎么也不看看桑榆,他沒管她,她不也一樣很修煉得挺好的? 算了。 桑榆如今已經是個反面例子了。 “小榆,我真不懂到底是哪里讓你不開心了,我們以前可以說是師徒感情深厚,為何你現在要這樣讓為師傷心?”朝恒玉的話不似作假,畢竟他是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桑榆了。平心而論他以前和現在對待桑榆的態度差別不大,怎么如今她就這樣不配合了呢? “你舟師叔肯定是一時想不開,你素日和他也不合……”朝奉墨想了想,道,“可是他再怎么也是你的師叔,你肯定是以下犯上,不對!我先派人去看看他的傷情,再看看如何處理這件事。再此事塵埃落定前,你不能離開浮屠山?!?/br> 觀戰臺議論紛紛。 “……” “也就是說桑榆不能去幽洲?” “好家伙厲害了。朝掌門可以啊,這樣枉顧我們的想法,這個浮屠山和當初的浮屠山早已不一樣了。大家可以收拾收拾走人了?!?/br> “可我覺得掌門做得對啊,本來桑榆就不該事情不處理清楚就動手,要是她錯怪好人怎么辦?”浮屠山上還有部分弟子是最近才新來的,她們根本就不知道桑榆這號人物。她們只看到晚晚師姐和掌門師尊情投意合,如今卻要被人棒打鴛鴦。剛才支持桑榆的聲音一邊倒,她們不敢說話。 可如今桑榆做事有差池,她們便道,“總不能讓這樣急性子的人去代表我們門派吧?我看晚晚師姐和掌門師尊在一起的時候,她處理事情就很得當。她回來暗戳戳地堵在兩人中間,晚晚師姐都沒說什么,我看晚晚比她好多了!” “我的天啊,怎么會有人覺得桑榆是棒打鴛鴦?” “到底是最近兩年新手的弟子太多,出現了些奇怪的人?!?/br> “你怎么罵人呢!” 臺上的人氣氛緊張,臺下的也不遑多讓。 桑榆已經有些累了。 “桑榆,我早已說過條件。既然你和尋晚晚都有這枚玉,那也要看出來的時間快慢。她明顯比你快很多,你也別不服氣,運氣也是比試的一部分。而且你說的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詞,我是你的師尊固然想相信你,但是凡事也要講證據?!背阌竦烂舶度?,“讓你留在這里處理事情后續,而不是把你關進后山反省已經夠網開一面了,我這樣難道還不夠公平嗎?” 看起來的確公平。 可是總感覺哪里不對。 場下的煉器宗和藥材堂都有些不滿,可是這時候怎么樣才能反駁他呢? 桑榆暗淡的瞳孔忽然凝神。 為什么一定要被他允許才能去呢? 桑榆忽然想到—— 這道手續是必要的嗎? 如果她一定要離開。 誰都攔不住。 她握了握手上的匕首,抬起眼眸看向朝恒玉。說時遲那時快!緊緊握在手上的短刃重新泛起橙色的刃光!桑榆微微抬起下顎,眼神里的執著占滿了所有情緒。她手指靈巧轉動,挽出了個漂亮的劍花。 這劍花泛著濃厚的殺意,像是扔飛鏢一樣,桑榆輕輕抬起手臂,像是無聊到了極致,終于要解解悶投擲一標似的對上朝恒玉—— “桑桑??!”驚喜的聲音打破了場上怪異的氣氛,飛鏢投擲活動也被戛然而止。 場上所有人都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子。 她的衣著打扮不像是云州人,皮膚有些偏黑,似乎經常曬太陽。 “好久不見啊,你回來還好嗎?藏風島上的村民都很想你。 今年我們大豐收了!沒有海獸作亂就是好。你看你看,這是給你帶的賀禮!”風蘭蘭從儲物戒里搬出一大堆東西,“知道你們門派人多,我帶來了好多呢!大家一塊兒分著吃!” “誒,大家怎么都不說話???”風蘭蘭搬風干魚rou搬到一半,忽然后知后覺地捂住嘴,“你們不會是正在辦成親儀式吧!哇,好多人,這么大個場次都坐滿了。嘿嘿,祝桑桑和朝掌門百年好合哦!還好我聰明,連賀禮都提前準備好了!” 風蘭蘭繼續翻找著儲物戒。 現場是死一般的寂靜。 終于,她翻東西翻了足足一刻鐘,卻沒有聽到半點動靜之后,忍不住輕聲問道,“桑桑,我不太熟悉你們云州的規矩。這酒席上……是不是不能講話???” “你是誰!在這里胡說些什么!”尋晚晚終于是忍不住了。今晚她本來就被這些破事搞得一肚子火,想回去休息又沒有休息成。師尊還和桑榆不停地說著什么,都沒搭理她。這些都算了,可現在居然又冒出來了個奇怪打扮的女子,還說是來賀喜的。 真是叫人難以咽下去這口氣! “我是藏風島的風蘭蘭啊,你們掌門認識我的?!憋L蘭蘭心大,看在尋晚晚和桑榆是同門弟子的份上,她也沒有在意對方的語氣,道,“當初朝掌門把桑榆送過來時,就說了等她回去就娶她。這事藏風島都知道啊,難道你不知道?” 尋晚晚下意識就要反駁!可她冷不丁看了眼朝恒玉,卻見他沒有說話。頓時,她的瞳孔睜大,心里剛壓下去的火氣蹭的一下上來了! 不止是她,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震驚到。 他們這兩年都沒離開過浮屠山,可都沒聽說過這事啊。桑榆被送走了那不談,可是朝恒玉也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他對桑榆許下的誓言??伤热徽f了,那他這兩年和尋晚晚是在做什么? 柳晴風只覺得桑榆要步她的后塵,怒道,“朝師兄,真有此事?” 烙印也投來不滿的目光。 一時間種種視線都落在朝恒玉身上,他感覺到空氣中有座無形的高山,似乎要將他壓垮一般。 剛剛那些為尋晚晚發生的師妹們這會兒集體閉嘴了。 要是師尊沒有對桑榆做出承諾,那桑榆就是破壞他們感情??蓭熥鹁尤粚ιS苷f過那樣的話,那這……是誰破壞誰的感情呢?!她們不知道了。 “謝謝蘭蘭的好意,不過師尊已經另有打算,當初的那些話就當作罷?!弊詈筮€是桑榆出聲了。 朝恒玉瞬間覺得壓在自己身上的山沒有那么重了,看吧,桑榆到底是站在他這一邊的!他默默看了眼桑榆,卻發現對方的眼里已經沒有他了。 她在和風蘭蘭說著什么往事,而剛才的那句“師尊另有打算”就像是談論今晚的天氣不錯一樣,無足輕重。 朝恒玉是真的有些看不懂桑榆了…… 那一刻,他甚至想說“沒有別的打算,我會按說的辦!”,可看了看身邊的尋晚晚,他卻沒有膽量去那樣說。 他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么,卻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在這種時候承諾什么。 桑榆想說別的,可風蘭蘭卻半個字聽不進去。 “朝掌門當初把桑榆放在藏風島,我們都勸你不要這樣,她的修為尚低,根本不足以對抗那些海獸??墒悄阏f你會娶她。你說你是掌門,而桑榆只是一個小小的弟子,要想和你在一起就要有些成績?,F在桑榆做出了成績,可現在是你是有新歡不打算娶她了?” 尋晚晚有些惱怒。 可身旁的朝恒玉面色鐵青,她不敢在這時候插話。 “事情不是你說的那樣!”朝恒玉反駁道。 事情當然不是她說的那樣。 “是師尊說救我一命,現在我報恩的時候來了?!鄙S艿恼Z氣平靜,像是在敘事一件陳年往事,聽不出情緒起伏,也沒有指責不甘,“師尊說人要知恩圖報,說因救我而生的心疾不能徹底痊愈,所以希望能由我去藏風島,平息浮屠山其余掌門的眾怒?!?/br> 事情根本不是這樣! 柳晴風終于聽出了點端倪。她滿眼疑惑地看著朝恒玉,后者眼神閃爍不敢看她。事實上在桑榆說朝恒玉的心疾因救她而生時,所有的堂主都紛紛側目了。 何必要騙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呢? 說那么一堆就為了讓她去送死? 烙印深深嘆息了一聲,聽桑榆的敘述,她似乎至今不知道朝恒玉在騙她。不過,還是不告訴她算了。烙印總覺得桑榆最近的情緒有些不太穩定。 他早年也去過藏風島那地方,守島的人最多三月就要換一次人,不然非死即瘋。 “如今我已經在藏風島呆了兩年了,師尊的恩情也已經還清?!鄙S艿?,“現在我想離開浮屠山,去幽洲?!?/br> “不許去!”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朝恒玉總覺得桑榆這回離開他,就真的再也不會回來。 可是她不回來,誰幫他做事呢? 今天桑榆的話已經說到了這里,他必然不能再用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這話來教育她。 可是除了報恩,他還有什么事能讓桑榆一定要去做呢? 朝恒玉的腦袋瘋狂轉動,時間太短想不出來,他索性道,“你要是今天離開了浮屠山,以后就不是我的弟子!就當沒有我這個師尊!桑榆,這事你可要想清楚。浮屠山是你的第一個宗門,你心思又不健全,哪里能夠知道世事險惡?我派那些任務不就是為了磨礪你……你今天離開了,就不會……”思念我? 朝恒玉太清楚桑榆的性格了。 她單純、固執。認定的事情就一定會做。早年她認定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就事事幫他,為了報恩。他就不信那段時間桑榆真的沒有一丁點喜歡過…… “師尊?!彼J真提出質疑,“你好像把自己想想得太重要了?” “桑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