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好像有大病 第93節
最近教主找趙鷹揚談了話,讓他給這些魚減減肥,看著太不成體統了。一池魚因此餓起了肚子,十分懷念從前想吃就吃的時光。 ——《玲瓏英雄譜.風物篇.卷七》 第六十五章 花了幾天時間, 鐵憾岳帶人把金刀門總堂收拾整齊了,他卸下了大門上的牌匾,換上了鐵府二字, 親自在大門前點了一串一萬響的炮仗慶祝。 鐵憾岳覺得自己當年為金刀門立下了汗馬功勞, 老門主也說過要把金刀門傳給他。如今自己占了這個宅子, 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他找了個有經驗的賬房先生,帶人按著賬本接管金刀門的鋪子,這幾天過去,已經接手了十來間了。 鐵憾岳以前在宜昌當堂主,對于這些事情也不是完全不了解, 反正有不明白的地方,交給賬房去辦就是了。實在不行還有他的好女婿,業力司那邊頭腦靈活的人有不少,隨便跟他們借兩個人來就能解決了。 炮竹噼里啪啦地響了好一陣子, 炸了一地紅衣,大門前硝煙彌漫。周圍聚了一群人, 有的是被金刀門欺壓久了的百姓, 有的是業力司的人, 也有他從宜昌帶來的部下。大家紛紛鼓掌, 大聲道:“恭喜、恭喜!” 李清露站在人群里, 很為父親高興, 又有點擔心。徐懷山見她眉頭輕輕蹙著, 知道她在想什么,道:“放心吧,姚長易已經死了, 又沒留下子嗣后人。四個堂口里只剩下離火堂在, 白子凡平時就膽小怕事, 哪里肯替他主子報仇呢?!?/br> 李清露一想也是,漸漸放下心來。鐵憾岳十分愉快,拱手對周圍的人說了幾聲多謝。他攜了女兒的手走進宅院,道:“好閨女,以后這里就是咱們的家了,你喜不喜歡?” 李清露知道她爹得順毛捋,夸就行了。她道:“很氣派,我很喜歡?!?/br> 鐵憾岳便高興起來,帶著女兒和女婿向里走去。宅院寬敞,房舍高大整齊。姚長易喜愛奢華,把總堂修建的十分精美。眾人走進姚長易的臥房,見墻上掛的山水畫氣勢磅礴,邊上有幾十個收藏章,不知道輾轉換了幾個主人。屋里到處都珠光寶氣的,有一人高的珊瑚樹,墻上嵌著夜明珠。酒器是純金鑄的,杯盤小盞多用白玉、瑪瑙制成,就連一個最樸素的青瓷大花瓶,底下落款都是前朝的古董。 李清露四下環顧,感慨道:“這人也太有錢了吧……” 徐懷山道:“有錢也是替你爹攢的?!?/br> 李清露輕聲笑了,道:“還真是,忙活了半輩子都便宜了別人。姚長易要是知道了,得再被氣死一次?!?/br> 鐵憾岳沒留意他們小兩口嘀嘀咕咕的說了什么,從書架上抓起一只昂首奮蹄的翡翠馬塞到李清露懷里,大方道:“隨便看,喜歡哪個就拿走,爹的東西就是你的!” 李清露從小修行,不想沾染太多奢華的東西。她默默地把那只翡翠馬放在了桌上,在各處轉了一圈,感慨道:“挺漂亮的,以后女兒經常過來陪爹爹?!?/br> 鐵憾岳道:“今晚別走了,這邊空房多,你跟徐懷山住下。我讓人置辦一桌酒席,咱們一家人好好嘮嘮?!?/br> 徐懷山眨了眨眼,覺得跟岳父偶爾見一面還好,待久了怕說錯了話。鐵憾岳一向有點喜怒無常的毛病,萬一他發起脾氣來,不把女兒嫁給自己了怎么辦? 他笑了一下,道:“小婿還有事沒處理完,改天再來拜訪?!?/br> 鐵憾岳還有點不高興,道:“年紀輕輕的,有空忙沒空結婚,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忙什么?!?/br> 李清露怕父親又要說自己,連忙道:“我也有事,忙完了再來找您?!?/br> 她說著,一拽徐懷山的衣袖,拉著他快步走了。 兩個人出了鐵府,互相看了一眼,都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李清露以前實在想不到,像她爹這種一根筋的彪形大漢,到了年紀也會像個老媽子一樣,嘮嘮叨叨地催女兒結婚。 徐懷山倒是覺得她爹說的沒什么不對的,心里還惦記著那只翡翠小馬駒,道:“你若是隨便從你爹那邊拿點東西當了,馬上就能攢夠嫁妝錢了?!?/br> 李清露把嘴一撅,道:“你能不能有點出息,我要憑自己的本事掙錢,拿我爹的算什么本事?” “你給他當女兒也挺辛苦的,”徐懷山道,“他那人風風火火的,一拳下去地動山搖的,一般人誰受得了他啊?!?/br> 李清露笑了,故意道:“好啊,你敢說我爹壞話,你看我不告訴他去?!?/br> 她作勢要回頭,徐懷山慌了,連忙一把拉住了她,道:“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爹英明神武,如同天神一般,他的女兒必然是仙女轉世而來……仙女怎么能告人黑狀呢?” 李清露被他逗笑了,輕輕捶了他一下。路邊的飯館里散發出飯菜的香氣,包子鋪的老板揭開籠屜,一陣熱騰騰的香氣撲面而來。 李清露聳了聳鼻子,有點餓了。徐懷山去路邊買了兩屜包子,用荷葉包著,遞給了李清露。她接在手里還熱乎,想在街上咬一口。 徐懷山道:“漏湯,弄手上不得勁?!?/br> 李清露便笑了,跟他一起往天覆堂走去,道:“那就配碗白米粥,回去再吃?!?/br> 回天覆堂待了兩天,日子過的頗平靜。這天上午,有人從城西過來傳話,說鐵夫人來了,請大小姐過去相見。李清露正在屋里打坐,聽見了這好消息,連忙收了功跳下床來。報信的人還等在庭下,李清露道:“等一下,我馬上過去!” 徐懷山抬頭見太陽熱,道:“坐車么?” 李清露道:“一會兒就到了,坐什么車?!?/br> 徐懷山便拿了一把桐油紙傘擋著陽光,等在屋檐下。李清露穿了一件淺藍色的衫裙,快步出來了。徐懷山把傘遮在她頭上,跟她一起往城西去了。 片刻兩人到了鐵府門前,門前有侍衛守著,已經整頓的有模有樣了。鐵憾岳聽說女兒來了,大步出來,大笑道:“好閨女,我把你娘接過來了,快去見她!” 李清露往花廳里走,見丫鬟扶著蘇靜柔從里頭出來。她穿著一身藕荷色的衣裙,臉色蒼白,雖然施了一點脂粉,卻掩蓋不住憔悴的病容。她見了女兒,打從心底露出了笑容,拉住了她的手,道:“素素,你來了!” 李清露心中十分高興,又有些難過,張開雙臂把母親抱在了懷里,輕輕地喚了一聲:“娘……我好想你?!?/br> 蘇靜柔這些年一直沒能養育她,心中很是愧疚,本來還怕她生自己的氣,卻沒想到她這么大度,已經原諒了自己。 蘇靜柔淚流滿面,感覺這些年來受過的苦都在這一瞬間冰消瓦解了。李清露從前便悄悄地想過,蘇阿姨這么溫柔漂亮,如果她是自己的母親就好了。沒想到有一天這件事成了真的,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鐵憾岳見她們母女抱在了一起,大笑道:“好、太好了,以后咱們一家人就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 徐懷山在一旁站著,不覺間露出了笑容。這一家人分離了這么久,如今終于能夠團聚,實在是一件好事。 眾人進了花廳坐下,蘇靜柔一直望著女兒,道:“好孩子,娘從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很熟悉,心里喜歡的不得了,沒想到你真的是我的素素?!?/br> 鐵憾岳也道:“是吧,我頭一回見她是在長安。她沖過來擋在這小子前頭。我一見她就想起孩子她娘來了,咱們一家人果然是有那個什么的……” 徐懷山道:“心有靈犀?!?/br> 鐵憾岳道:“對,有那個靈犀。我當時就感覺腦子被人敲了一榔頭似的,無論如何也打不下去了?!?/br> 李清露有點不高興,道:“無冤無仇的,你打他干什么?” 鐵憾岳也很無辜,道:“屠烈讓我干的,他把我放出來,讓我幫他殺了這小子。你情郎這條命也是夠值錢的,后來我被關在宜昌水牢里,有個小娘子來把我放了出來,條件也是殺了他?!?/br> 眾人都十分詫異,屠烈這么做,徐懷山倒是能理解,畢竟自己跟他之間有死仇。但后來的那個小娘子是誰,她為什么不惜把這江湖第一兇神放出來,也要取自己的性命? 徐懷山道:“她還說什么了么?” 屠烈尋思道:“她說他家主子跟屠烈是好兄弟,屠烈死了,她主子難過得很,想幫兄弟把這筆債討回來?!?/br> 徐懷山的眉心微微一跳,道:“白子凡?” 鐵憾岳不認識白子凡,道:“什么白什么飯?” 徐懷山沉吟著,若是白子凡就解釋的通了。那人未必跟屠烈有多深的感情,盼著自己趕緊死倒是真的。他派來的女人,應該就是花如意了。徐懷山道:“那女人是不是右邊眼下有個小痣,身材挺好的?!?/br> 鐵憾岳道:“啊對對,身材是挺好的,穿著一身黑色夜行衣也看得出來腰身很細。小痣嘛……好像是有一顆,天太黑看不清楚?!?/br> 李清露沉默地看著他倆,天太黑看不清楚淚痣,卻看得清楚身材。這些男人表面上一本正經的,暗地里都在偷瞄不該看的地方。她道:“什么叫身材好?” 徐懷山感覺有點不妙,閉了嘴沒說話。鐵憾岳還沒反應過來,道:“那還用問,腰細、腿長……” 徐懷山輕咳了一聲,示意他趕緊剎車。鐵憾岳注意到妻子不高興了,頓時清醒過來,道:“就跟你娘一樣?!?/br> 蘇靜柔知道他有賊心沒賊膽,也就嘴上說說罷了,端起茶喝了一口,權當沒聽見。 徐懷山確定了是白子凡在暗地里動手腳,神色微微一沉。自己還沒找他算賬,他卻幾次三番地想致自己于死地。結果大水沖了龍王廟,放出來的是他的岳父,那姓白的可是大大的失算了。 李清露還怕父親跟徐懷山過不去,道:“那你還要為難懷山么?” 鐵憾岳哈哈一笑,道:“我人都已經出來了,還聽她的做什么!老子平生只講兄弟義氣,反悔了又能怎么樣?” 他說著從桌上撿起一顆鹽漬梅子,朝徐懷山彈了過去。徐懷山往椅背上一靠,躲了過去,梅子滴溜溜地滾在地上。鐵憾岳輕描淡寫道:“殺了,沒殺成,只能讓她另請高明了?!?/br> 徐懷山微微揚起嘴角,一顆梅子就化解了一場血光之災,還是自己賺了。 蘇靜柔這是頭一次見到徐懷山,但早就聽過他的名號了。之前女兒被關在蘇家,也是他親自帶人來接的。她聽人說,徐教主為了他的心上人救走,不惜挨了蘇雁北三掌,實在是有情有義,武功也是頂尖兒的。今日一見,她覺得這年輕人的相貌人品都很不錯,心中十分高興。 她眼中流露出了贊賞之色,看著徐懷山道:“這位就是業力司的徐教主吧?” 徐懷山連忙站起來,向她行禮道:“晚輩徐懷山,拜見蘇阿姨?!?/br> 鐵憾岳皺眉道:“你喊我岳父,喊她阿姨?” 不是每個人都像鐵憾岳這么直來直去的,萬一人家不喜歡怎么辦?徐懷山不敢唐突了她,卻見蘇靜柔點了點頭,已然接受了這個女婿。他心中一喜,道:“拜見……岳母大人?!?/br> 蘇靜柔微微一笑,道:“不必客氣。聽說素素一直受你照料,我替她多謝你了?!?/br> 徐懷山道:“應該的,其實我們是互相照應?!?/br> “這就對了,”鐵憾岳哈哈一笑,“小夫妻之間就是得互相扶持,你這里強一點、我那里強一點,大家湊在一起,日子就過下去了?!?/br> 李清露有點不好意思,小聲道:“爹你別亂說?!?/br> 鐵憾岳意識到女兒要面子,不想惹得她像之前似的,說不了幾句話就氣呼呼地跑了。他只得道:“好好好,閨女不愛聽,爹就不說了?!?/br> 他看到了正午,道:“來都來了,一起吃頓飯吧。來人,把飯擺上來——” 片刻桌上擺滿了盤盞,菜色十分豐富。蘇靜柔身上帶著病,吃了幾口便停了筷子。李清露讓人給母親燉了一碗燕窩,她勉強又吃了一點,便搖了搖頭。 蘇靜柔一直在低低地咳嗽,好像勉力支撐著身子。一家人好不容易重聚了,她不想掃大家的興。徐懷山看她的臉色確實很不好,有點替她擔心。李清露道:“爹,娘長途跋涉累了,我送她回去休息?!?/br> 鐵憾岳一向粗枝大葉的,覺得妻子不過是累的,歇一歇就好了。他擺了擺手道:“好,去吧?!?/br> 他過去的二十年里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開心過,一定要一醉方休。他拉著徐懷山喝了半壇子杜康下去,還覺得不過癮。徐懷山連連搖手道:“岳父大人,小婿實在喝不下了?!?/br> 鐵憾岳瞪起眼來,粗聲道:“你這臭小子,瞧不起我是不是?” “不敢不敢,”徐懷山道,“實在是不勝酒力了?!?/br> 他一手扶著桌子,順勢滑在了地上。鐵憾岳見他醉倒了,大笑道:“一個能喝的都沒有!” 他仰頭把剩下半壇酒喝了個底朝天,嘩啦一聲把壇子一扔,自己倒在地上,就這么睡著了。徐懷山聽見沒動靜了,這才從桌子底下鉆出來,道:“他睡著了?” 伺候宴席的侍衛看了一眼,見鐵憾岳打起了呼嚕,道:“睡著了?!?/br> 徐懷山道:“趕緊扶到屋里去,看好了別讓他吐了嗆著?!?/br> 徐懷山也醉的不輕,出了門,站在院子里吹風。李清露剛好送母親休息回來,見徐懷山臉色微紅,一手扶著額頭,半閉著眼的樣子帶著幾分艷色。 風把他的頭發吹得微微動蕩,他的睫毛微垂,黑色的袍袖滑落在手肘上,露出半截修長的胳膊。他在門廊前晃了一步,李清露連忙過去扶住了他。 徐懷山看清了是她,把臉埋在她肩窩上,耍賴道:“我醉了……你得負責?!?/br> 他身上帶著酒氣,卻不難聞,反而透著一股凜冽的氣息。她拍了拍他的背,道:“好,我送你去休息?!?/br> 徐懷山卻抱著她不放,道:“我不走?!?/br> 李清露只好扶著他坐在臺階上,道:“那就在這兒歇會兒吧?!?/br> 徐懷山枕在她的膝蓋上,伸出手跟她交握著,像個小孩兒似的露出了笑容。 約莫申時,溫和的陽光穿過茂密的枝葉照在庭院里,慢慢流轉。兩個人坐在屋檐下,聽著街上的叫賣聲,行車走馬聲,學堂里的瑯瑯讀書聲,庭院里的風聲和流水聲,各種聲音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安寧的氣息。 李清露垂眼看著他,他睡著的模樣也很好看。她心里感到一陣溫柔,覺得若是能跟他安安靜靜地過一輩子,自己就滿足了。 徐懷山長長吐出一口氣,喃喃道:“錢攢夠了么……” 李清露一怔,卻見他在說夢話。徐懷山閉著眼道:“你把私房錢藏哪了……我給你添點,趕緊攢到三百兩,明天……我就娶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