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好像有大病 第37節
李清露覺得這些人勾心斗角的,實在太復雜了。相比起來,還是玉虛觀好得多。雖然日子清貧,至少大家都和和睦睦的,夜里也能睡個好覺。 朱劍屏道:“屠烈一直對鐘教主懷恨在心。后來他聽說鐘教主與白子凡在一起了,便想方設法與那姓白的搭上了線。白子凡本來就不是個安分的人,他在業力司沒有實權,跟鐘教主鬧了幾次,教主都敷衍過去了。屠烈承諾會把白子凡引薦給金刀門的總門主,又許給了他離火堂堂主的位置。白子凡便心動了,答應了他的要求?!?/br> 李清露道:“他們畢竟夫妻一場,白子凡這樣就背叛鐘jiejie了?” 朱劍屏也十分痛恨他,道:“那個小人薄情寡義,誰給他好處,他便投奔誰,有什么情義可講?!?/br> 李清露知道朱劍屏心里喜歡鐘玉絡,這些事發生的時候,他必然十分難過。她不敢多說什么,只聽他往下說。 朱劍屏道:“白子凡拿不到權力,覺得業力司的人都把他當成外人,認定了所有人都瞧不起他。他跟屠烈搭上之后,一拍即合定下了毒計。白子凡帶了兩個親信外出,然后派一人回來求援,說他在十里坡被人截殺,要鐘教主親自去救。屠烈帶了上百個人埋伏在十里坡附近,等鐘玉絡一出現,便將她和帶去的兄弟們包圍了?!?/br> 李清露的心微微一顫,道:“然后呢?” 朱劍屏沉默了片刻,聲音有些啞了,道:“鐘教主雖然武功高強,但遭了他們的暗算,又敵眾我寡,受了重傷。一群人用刀把她的身體割的不成樣子。白子凡見她盯著自己,心里害怕,讓屠烈把她的眼睛剜了出來。懷山趕到的時候,那兩個卑鄙小人已經走了。鐘教主只剩下一口氣,讓他一定要為自己報仇?!?/br> 李清露想象那個情形,心中十分難受。她道:“那白子凡也太卑鄙了,簡直連畜生都不如!” 不光她聽了惱火,當時教中的人得知了這件事,悲痛之余,都咒罵白子凡卑鄙無恥。白子凡卻好像得意的很,他以自己愛人的性命作為投名狀,投靠了金刀門。 姚長易這么多年來,一直想打壓業力司都找不到機會,白子凡卻直接幫他殺了業力司的教主,實在讓他欣喜若狂。他接納了白子凡,給了他離火堂堂主一職。 白子凡一直想要出人頭地,如今終于如愿以償,十分快活。只是他做了這么大的孽,心知業力司的人恨不能把他千刀萬剮,平日里也不敢露面,像個縮頭烏龜似的一直躲到了現在。 朱劍屏道:“鐘教主過世之后,懷山便接任了教主之位。他一直想為鐘教主報仇,白子凡不出現,他就追蹤花如意和石奴。但不管他怎么折磨那兩個人,白子凡就是不出來?!?/br> 李清露想起頭一次遇見徐懷山時,他就在追蹤那兩個人。當時自己還覺得他是個怪人,如今才知道他為什么會這么做。 藥熬好了,云姝端著碗進來,道:“冷熱正好,趕緊喝了吧?!?/br> 李清露喝了藥,用清水漱了口。聊了這一會兒,已經到子夜了,一眾人站了起來,打算回去了。 朱劍屏道:“時候不早了,我們走了?!?/br> 云姝要把燈熄了,李清露道:“別吹?!?/br> 云姝知道她還在怕,便留下了燈,溫聲道:“早點休息,睡一覺就好了?!?/br> 燈光透過琉璃罩子映在墻上,驅散了一點陰沉的氣息。李清露躺在床上,想著徐懷山的這些過往,覺得他實在很不容易。他心里藏著這么多事,難怪總是陰沉沉的。 她眼前浮現起他沉默的樣子,覺得有點心疼。自己是該對他好一點,以后還是多包容他一些好了。 安靜休息了兩天,李清露感覺好一些了。云姝讓她養好了病再去當值,若是實在害怕,就在月練營做點別的事,暫時不回去也行。李清露笑了,道:“是他讓你這么說的嗎?” 云姝嗯了一聲,道:“你別看教主那個樣子,他其實還挺會體恤人的?!?/br> 這人正常的時候不正經,正經的時候不正常。李清露也不知道他哪個狀態更好一些,不正經的時候雖然煩人,至少沒有那么嚇人。為了大家的身心健康考慮,還是不正經一點算了。 李清露跟他相處的久了,幾天不見他就有點想念。讓別人照顧他也覺得不放心,就像養了個好大兒似的。 云姝替她在云山殿當值,李清露進去轉了一圈,云姝正在灑掃,停下來道:“不是讓你休息么,怎么又來了?” 李清露道:“教主呢?” 云姝道:“一大早就出門了,可能練功去了吧。你趕緊回去養病,別到處亂跑?!?/br> 李清露喔了一聲,出門朝練武場那邊走了幾步,覺得不對停了下來。他最近剛犯了病,應該沒什么心情練劍,這會兒肯定不在那邊。 她從地上踢起一塊小石子,它若是正面朝上,自己就去練武場,如果不是自己就去另一個地方瞧一瞧。 小石頭稀里嘩啦地往前滾了幾下,背面朝上停住了。李清露決定順應天意的指引,往半山腰去了。 慈航渡周圍靜悄悄的,幾株青松掩映著月洞門。她走了進去,果然見佛堂里有個穿黑袍的身影。徐懷山把幾支新采的白色蓮花插在一個青瓷的花瓶里,供在了菩薩的面前。 自從他讓人修繕這里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個月,慈航渡內外都煥然一新。月練營的姐妹把這里打掃的干干凈凈,破碎的地磚都換掉了,帷幔也換成了新的。 工匠把菩薩的手接回去了,重塑了一遍金身。到處是一派神圣莊嚴的氣氛,跟她頭一次來的情形大不相同。 徐懷山站在神像前,雙手合十,幾縷碎發垂在臉旁。他的側臉映著長明燈的火光,勾勒出了鼻梁和鮮明的下頜線,眼簾微垂著,沉靜而又俊美,幾乎要讓人忘了他犯病時的模樣。 比起那個狂風驟雨的下午,此時的他就像風平浪靜的大海,帶著一股安寧的氣息。 李清露向前走了一步,輕聲道:“教主?!?/br> 徐懷山沒想到她會來,顯得有點意外。他道:“你身體好些了么?” 李清露嗯了一聲,知道他還在為了嚇到自己的事自責,道:“我沒事了。我在屋里閑不住,就出來走一走?!?/br> 她嘴上說自己是隨便走一走,跟他只不過是偶然相遇。但這地方只有徐懷山會來,她顯然是來找他的。 徐懷山微微一揚嘴角,也沒揭穿她的心思。他因為陰天犯了頭疼病,不小心嚇壞了她。他這幾天一直想去看一看她的情況,又怕一露面讓她害怕,只好讓云姝替自己照看她。 他本來還想回避一陣子,沒想到這小丫頭倒是不計較,病一好就來找他了。徐懷山的心里一暖,幸虧她沒有討厭自己。她雖然外表柔弱,體內卻藏著一股強烈的生命力,讓人一看到她心情就變得好起來。 他這幾天一直待在這里,不但向菩薩祈求庇佑,也祈求身邊的人平安。此時見李清露的身體恢復了,他暗自松了口氣。 他點起三炷香,閉起雙目,默默地謝過了菩薩,將香插進了香爐里。 大殿的兩側有兩個長明燈架,上面擺滿了銀色的燈盞,火光微微跳動。他的睫毛纖長,沉靜的模樣十分好看。在佛前供過鮮花的人,來世會獲得好相貌,想來他上輩子也曾經用蓮花供奉過菩薩吧。 上完了香,他往大殿后面走去,李清露也沒什么事,跟了過去。慈航渡后院也有一個門,可以通向山上去。佛堂前后是貫通的,兩扇大門敞開著,帶來一陣清風。 大殿兩側整齊地排列著佛龕,供著些一尺來高的鎏金神像。墻上還有些彩色的壁畫,因為年代太久,已經褪色了。李清露停在一副畫前,見一個女神渾身紺青,頭發怒張著,手持利劍跟妖怪戰斗,滿地都是血珠子。 她覺得這女神怒目的樣子有點可怕,道:“這是什么神?” 徐懷山看了一眼,道:“這是迦梨女神?!?/br> 李清露只認識道教的神仙,佛教的也認識一些,卻不知道這位女神是誰,有些茫然。 徐懷山道:“這是婆羅門教的女神。我們的祖師爺是從西域來的高僧,不光崇拜佛教的神祇,也供奉婆羅門教的神?!?/br> 李清露喔了一聲,雖然沒見過,卻覺得這位女神十分強大。徐懷山淡淡道:“她是勇氣和力量的化身,在跟阿修羅的神戰斗。她的敵人受傷之后,血流淌出來,會變成新的敵人?!?/br> 這樣源源不絕的,打到什么時候算完?李清露看著滿地的血珠子,擔憂道:“那怎么辦?” 徐懷山道:“她喝光了敵人的鮮血,吞吃掉了所有變化出來的阿修羅。打到最后十分憤怒,就變成這個樣子了?!?/br> 李清露追問道:“那她贏了嗎?” 徐懷山笑了,覺得她跟過年看大戲一樣,就盼著正義戰勝邪惡。李清露見他笑而不語,道:“你笑什么?” 徐懷山垂眼看著她,溫聲道:“贏了,在她的帶領下,阿修羅被趕了回了老家,三界又恢復了和平?!?/br> 李清露原本是想聽故事的,被他這么溫柔地看著,心驀地一跳,感覺渾身上下都不自在起來。她不想被他一直盯著看,往前走了幾步,注意到了一尊漂亮的神像。 那尊女神的神態恬靜,頭戴花冠,十分美麗。她生著三只眼睛,四只手。兩只手捧著蓮花,另外兩只手拋撒金錢,身邊堆滿了財寶,看起來富足而又祥和。李清露道:“這是誰?” 徐懷山道:“這是吉祥天女,代表著幸運、財富和幸福。家里供奉她,能免除災厄,一切順遂?!?/br> 李清露對她生出了好感,道:“我喜歡她?!?/br> “因為漂亮?”徐懷山道。 李清露嗯了一聲,徐懷山道:“你轉過去看看?!?/br> 李清露走到她身后一看,見另一面的吉祥天女生著紺青色的皮膚,長著獠牙,頭戴骷髏冠,左手捧著一個滴血的人頭骨碗,右手拿著一根人骨棒,三只眼睛憤怒大張,充滿了震懾之意。 李清露倒退了一步,下意識道:“哎呦,這……是一個人么?” 徐懷山就知道她會被嚇一跳,忍不住笑了。他道:“這是她的忿怒相。神也有兩面,一味慈悲感化不了世人,武力也并非是不好的東西??v使溫柔慈愛如吉祥天,也有發怒的時候?!?/br> 李清露若有所思,覺得他的話有些道理。再看旁邊還有一尊男神,他頭戴金冠,胸前佩戴著寶石,生的十分威武,又帶著一股沉靜的氣質。 李清露道:“這是誰?” “是黑天,吉祥天的丈夫?!毙鞈焉降?,“他是世界的維護者,驍勇善戰,又很有城府,曾經以十種化身救世。婆羅門教的故事太多了,有空跟你慢慢講?!?/br> 金色的晨光透進來,照在他們身上,給這兩個凡人也鍍上了一層神性的光。 徐懷山邁步出了佛堂,眺望著遠處的群山,清風迎面而來,讓人的心情為之一暢。李清露走了過來,道:“去哪兒?” 最近風平浪靜,也沒什么事可忙。她的身體好起來了,他就沒什么可擔心的了。徐懷山轉頭看她,她的眼睛清澈,容貌秀美,渾身帶著一股祥和的氣息。若是真有吉祥天女,應該就是她這個樣子吧。 云山殿還是有她在才沒有那么冰冷。徐懷山感到了一陣溫柔,道:“回去吧。對了,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br> 李清露想起了之前他讓自己燒掉的東西,道:“什么禮物,不會是什么奇怪的東西吧?” 徐懷山笑了,道:“奇不奇怪啊,跟我回去看看就知道了?!?/br> 云山殿內寬敞明亮,云姝帶著人去蓮華殿前練劍了,這邊空蕩蕩的。 李清露煮了水,準備泡茶。徐懷山從書櫥里取出了一個盒子,遞給了她。李清露現在一見盒子就渾身不得勁,懷疑里頭藏著蜘蛛,要不然就是什么不可描述的東西。她道:“什么東西,我不要?!?/br> 徐懷山道:“打開瞧瞧嘛?!?/br> 李清露謹慎地揭開盒蓋,見里頭放著一雙鎏金的手鐲。鐲子有一寸寬,上頭鑲嵌著一雙鮮紅艷麗的寶石,周身雕刻著纏枝蓮和牡丹的紋樣,迎著光一動,黃金與寶石放出千萬道光芒來,極其璀璨華美,正是之前好幾路人爭奪的玲瓏鎖。 隔了這么久,李清露都快把它忘了,不知道他這時候拿出來做什么。徐懷山坐在羅漢床上,大方道:“送給你了?!?/br> 李清露道:“這是喬大小姐的嫁妝,你給我干什么?” 徐懷山一副悠然的態度,道:“三個月之期已到,喬大小姐跟蘇雁北成了婚。黃河鏢局賠了錢給喬家,糾紛已經結完了,沒人惦記這東西了?!?/br> 這幾路人爭奪玲瓏鎖,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根本是金刀門、業力司和荊州蘇家這三方勢力對于中原地區權力的一場博弈。姜家處在風陵渡這個關鍵的位置,被動卷進了這一場風暴,實在是身不由己。 在這種爭端里,被犧牲的都是弱者。比起黃河鏢局來說,玉虛觀先前差點慘遭滅門,更是倒霉。 山雨欲來風滿樓,中原武林彌漫著一股動蕩不安的氣氛。如果說之前只是一場預演和試探,接下來很可能會有一場真正的暴風雨。 李清露對其他人的事不怎么關心,只是想著黃河鏢局受了這么大損失,實在是一場無妄之災。姜玉明和周師叔對她都很好,她心里很不好受,道:“你拿著又沒什么用,為什么不交給黃河鏢局?” 徐懷山一手搭在桌上,揚眉道:“你說什么?” 李清露頓時感到了他身為大魔頭的壓迫感,知道這人一向不講道理,專愛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別人越難受,他就越開心。 她有些不高興,小聲道:“你心眼兒真壞……” 徐懷山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坦然道:“多謝夸獎?!?/br> 他記著姜玉明跟她從小青梅竹馬,甚至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一想起那個臭小子就渾身不痛快,怎么可能讓他把玲瓏鎖拿回去。 然而李清露噘著嘴,一副生悶氣的模樣,不愿意跟他說話了。徐懷山只好緩和道:“這玩意兒三萬兩買的,聽說蘇家人挺通情達理,只讓他們按原價賠的?!?/br> 李清露稍微松了口氣,卻還是覺得三萬兩太貴了。明明就是舉手之勞,他卻偏要為難姜家,仗著自己有點本事就蠻不講理。徐懷山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仿佛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 江湖一向弱rou強食,姜家沒本事保護自己,卻身處膏腴之地,就如同被群狼環伺,保得住他們一時也保不住一世。業力司從來都不是什么行善積德的所在,別人都想找機會搶占風陵渡,他只是趁火打劫一雙鐲子,已經算是很客氣的了。 徐懷山一個大男人拿著這玩意兒也沒什么用,早就打算送給李清露了。他讓工匠拆掉了玲瓏鎖上的鏈子,接口處細細打磨平整,重新鎏金,改成了兩只單獨的鐲子,如此一來就與普通的首飾沒什么不同了。他獻寶似的道:“戴上試試?!?/br> 李清露對這鐲子沒什么好印象,一看到它,就想起跟徐懷山鎖在一起的情形,頓時覺得一點自由也沒有了。她搖了搖頭,道:“戴著干活兒不方便?!?/br> 徐懷山道:“借口?!?/br> 水燒開了,李清露沖上了茶,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氣。徐懷山把她的手拉過來,強行給她一邊戴了一只。李清露的腕子雪白纖細,戴著鐲子顯得玲瓏可愛,十分好看。 鮮花還是要贈美人,這鐲子戴在她腕子上,便像是找到了歸宿。徐懷山端詳了片刻,道:“不錯,就這么戴著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