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與從心底想笑自己：他從小脾性難馴, 什么時候被什么人或事嚇成這樣過？可他笑不出來，不用照鏡他也知道自己現在一定臉色煞白, 眼神瑟縮得厲害。

    這樣沒出息透了, 太丟人, 宋與不想黎也發現這個秘密時第一眼看到的自己是這么狼狽的樣子, 但是他沒辦法。他知道黎也一定看到了，他的大腦反應區域里一片空白。

    令人窒息的數秒過去, 宋與終于聽見了一點響動。他抬頭看過去，正見到僵在原地的黎也轉身, 握上身后的門把手。

    宋與的手跟著攥緊，袍帶像是要勒進蒼白的掌紋里。他死死盯著那人背影。黎也的反應叫他覺得恥辱，而更多的，是無法遏止的、像漲潮的腥咸海水一樣沒過他口鼻的絕望感。

    在那種漲澀涌上眼睛前, 他垂下眼瞼, 往后一步試圖逃開。

    然后他聽見門動。

    “砰?！薄斑菄}?！?/br>
    落鎖聲后, 腳步聲近身而來。

    宋與像被震了下，茫然升起視線。

    兩三米的距離本來就算不得遠，黎也幾步就能過來。只是宋與沒見過黎也那樣的神情，太復雜, 復雜交織得都有點猙獰了，唯一看得出的是在死死瞪著他。

    宋與理智歸零的大腦里浮現猜測：或許直男覺得被gay把名字文在后腰是一種恥辱，黎也是想過來揍他么？

    在宋與已經思考到自己要不要還手的問題上時, 黎也停在他面前，啞著聲問：“這世上和我重名的應該不多吧？”

    宋與被問懵了，下意識點頭。

    “你認識的，應該也只有我一個？”

    宋與又點頭。

    黎也眼神低下來，像鎖鏈把宋與層層捆在方寸的焦點內：“所以我剛剛看見的，確實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

    “……”宋與這次點不下去頭了。

    不過有些問題的答案本來就不需要什么動作語言的回應，只需要眼神就夠了。黎也和宋與對視兩秒就得到了他的答案，然后他的眼神變得更復雜起來。

    沉默在兩人間躁動。

    等那些像混亂雜質一樣的情緒在黎也那里慢慢歸攏，沉了底，他望著宋與的眼神好像重新回到慣常的狀態，然后他終于低下頭切斷了兩人的對視。

    一兩秒后，黎也笑了聲：“我就知道?！?/br>
    宋與有種在夢中的不真實感：“…什么？”

    “我說，我就知道，”黎也慢條斯理地重復，也懶洋洋重抬了眼，他含笑睨著宋與，語氣無賴似的，卻又如釋重負，“怎么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你偷偷談了戀愛?！?/br>
    “……”

    被迫想起自己在這人面前假造的那一套戀愛情史，宋與難堪地攥了攥手，臉色更是一時紅一時白的，半天才憋出來回應：“你什么意思?！?/br>
    “我怎么了？”黎也問。

    宋與咬牙：“你明明都看到了，裝什么?！?/br>
    黎也忍俊不禁：“哎，小狼崽兒，你們那邊暗戀人的方式都這么粗暴嗎？你這個態度不像表白，像要跟我打一架啊?！?/br>
    宋與又氣又懵。氣是本能的，遇上黎也這張嘴，他不氣得是前世八輩子做觀音；而懵，則完全來自于對黎也此時態度的迷惑。

    宋與除了性向很彎以外其余都很直，所以他不能接受含糊不明的曖昧態度，哪怕這樣更有希望——宋與逼著自己忘掉不切實際的幻想，抬頭嚴肅地望著黎也：“你不感到…厭惡嗎？”

    “厭惡什么？”

    “就，”宋與憋了下，底氣和聲量一起xiele，“你看到的?！?/br>
    黎也：“啊，文身嗎？那怎么了？”

    宋與惱得睖他：“你都猜到我之前喜歡的是你了，你說怎么了！我問你難道沒有因為這個感覺厭惡嗎？”

    黎也忍不住又笑：“你又要揍我了是吧？”

    “……”宋與僵了下，心虛低眼，“對不起?！?/br>
    黎也被狼崽子這個“能屈能伸”的模樣逗得心癢癢得不行，很想上手把狼崽子揉一揉，但是現在不合適，他只能忍住了。

    黎也就把手忍耐地插回兜里。

    于是宋與聽見頭頂響起那人懶散得很黎也的笑：“被人喜歡，為什么會讓我覺得厭惡？”

    宋與：“我不一樣?！?/br>
    黎也恍然，隨即點頭含笑：“是，不過沒想到你還挺自戀?！?/br>
    宋與愣了下，反應過來，紅著臉微微磨牙：“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br>
    “我不知道，”黎也的笑淡下來，眼神神色里難得多了一絲正經，“宋與，我又不是神、不會讀心術，只要你不告訴我，我永遠不明白你全部真實的意思、永遠什么都不會知道?！?/br>
    宋與眼神微滯。

    “我不知道你打算瞞我多久，如果沒有今天這個意外，你或許想一輩子不告訴我？”黎也低頭，靠近宋與，“所以就連關臬拿到這個把柄，作為被動當事人的我也沒有知情權？”

    宋與低聲：“我不想連累你……”

    “或許隱瞞才是連累呢，”黎也想說什么，最后卻在更衣室外催促的敲門聲里咽回去，他輕嘆，“今天的事情我會當作沒有發生——錄制結束以后，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我本來該知道的那部分?！?/br>
    “……”

    黎也半蹲下身，替宋與把緊攥著的束帶系好，然后轉身走了出去。

    “也哥，”開門后，門外的工作人員傻了，“您怎么也在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