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意杜蘇拉 第7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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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砍他,就先砍我!” 蘇拉愣了一下。 她不明白閻秀君為什么要護著蘇海飛。明明這個家里,最痛恨蘇海飛的就是她。 但就在她猶豫的一瞬間,閻秀君把刀奪了下來。蘇偉接過菜刀,一溜煙放回了廚房。 警報解除,蘇海飛長長地吁了口氣。 這時院子門口已經圍了人,也不知道聽去了多少。 閻秀君臊紅著臉去關門,門外的人嘿嘿笑: “嫂子別關門啊,你家老蘇干了什么事,不怕讓人知道?!?/br> 閻秀君又羞又怒,一口啐在對方臉上: “小丫頭片子電視看多了愛演戲,關你們屁事?誰他媽亂嚼舌根子,我撕誰的嘴?!?/br> 她當然知道這樣的警告是沒用的,今天發生的事,明天就會傳遍整個毛紡廠。 門外的竊竊私語仍然飄進耳朵,閻秀君腳步虛浮地回到院中,驀地坐在地上,絕望大哭: “這個家早就不是個家了,你干脆先殺了我,我眼不見心不煩!” “你們姓蘇的沒一個好東西,我上輩子是做了什么孽??!” 蘇偉六神無主地扶著母親,不知該說什么。 蘇海飛驚魂未定地縮在墻角,盯著蘇拉,蘇拉不動,他也不敢動。 直到閻秀君指著蘇海飛大吼: “你給我滾!” 蘇海飛驟然醒悟,跳起來逃出了蘇家院子。 作者有話說: 為這章的閱讀體驗表示抱歉。 本章trigger warning(可能引發不快體驗/回憶的預警),如覺不適可隨時跳下一章,劇情大概還是能接上。 第62章 月流有聲(6) 榴城不大, 流言很快從毛紡廠大院傳到了學校,甚至有高年級的學生跑到她的教室外,專為看一眼蘇拉。 流言平息得也很快, 老師們視這種丑聞如蛇蝎猛獸,自己絕不說出口,并嚴懲任何討論的人。 他們也不和蘇拉提起這些流言。蘇拉理解他們的想法, 這種事情要怎么問呢? 閻秀君和蘇拉說, 你叔是個不靠譜的人, 但你說的那事,他真不至于,他畢竟是你親叔。二嬸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愛胡思亂想, 很多后來發現, 都是沒有的事。 她說這都是生活中磕磕碰碰的事, 非要鬧大, 吃虧的還是小姑娘。有的跟頭,男人栽得起, 女人栽不起,你是會念書的閨女,目光要放長遠。 蘇拉知道, 閻秀君對外人可不是這么說的。這些日子以來,閻秀君到處宣揚自己家的侄女有臆想癥, 夢游,青春期躁狂,反正就是能把沒發生的事情當成真的。 報警從來不是一個可行的選項, 派出所不管家務事, 榴城人都知道。何況, 她沒有證據,鬧起來,閻秀君是第一個說她撒謊的,蘇偉是第二個。 蘇拉如常地上學,放學,只是不太和王小力打架,她花費更多的時間在學校里。 一個月后,蘇海飛回來了。他再沒有能借錢的對象,只能腆著臉回家。 他能屈能伸地跪在蘇拉和閻秀君面前,指天發誓,自己那天真不是故意的,以后絕不會再碰蘇拉一根手指。 閻秀君升級了蘇拉的待遇,讓她和自己睡里屋,蘇海飛父子睡在外屋。她買了一把新鎖,晚上睡覺前,把里屋的門反鎖,鑰匙貼身放在自己身上。 蘇拉沒有反對閻秀君的安排。她柔順得像一頭安靜的貓。 很快,閻秀君覺得事情真的已經過去了,畢竟蘇拉從前在外面挨了打,滿身傷痕,也不過一兩天就活蹦亂跳。 只有蘇拉自己知道,她沒有忘記蘇海飛那只手。 也許蘇海飛真的沒打算強*jian她,真的只想嚇唬嚇唬她。 但這又有什么分別呢? 自此,她作為獵物行走世間的身份,已經分明,獵人可以是任何人。 持槍者大可以滿口仁義道德,傷口仍由獵物自己舔舐,而適者生存的猬刺,也須獵物自己從體內生出。 蘇拉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不管她多恨江世敏,多想讓母親痛苦,她終歸是江世敏的女兒。 江世敏的女兒,絕不做獵物。 蘇拉知道,上次占了上風只是因為踢中了蘇海飛的要害。無論是體魄還是精神,她還不夠強,如果蘇海飛有準備,或者閻秀君母子在場,她不可能成功。她需要制定一個萬無一失的計劃,必要一擊命中。 蘇拉從鄰居家偷了一把水果刀——不能從自家拿,閻秀君可能會猜到她的目的。 蘇拉把水果刀隨身帶著,在草稿紙上列舉了無數種計劃實施的方案。她在電腦課上偷偷上網搜索人手的骨骼圖,想知道如何快速切下一只手。她在圖書館學習乙*醚的實驗室制備方法,雖然流程有點復雜,但器材和原料都能從化學老頭的柜子里找到。 只有吳小霞發現了蘇拉的異狀。她看見過那把水果刀,還問了蘇拉為什么要帶它。 蘇拉面無表情地說,用來切水果。 吳小霞看上去是不信的,但她也有她的煩惱,那段時間又有媒人上門,她格外擔心二舅又開始打什么主意。 “蘇拉,法律規定,女的20歲以上才能結婚,對吧?” 蘇拉想了想:“法律是這么規定的,但榴城十幾歲結婚的還少嗎?” 從小到大,輟學去結婚的同學,十只手指都數不過來。 “法律大概不知道,不扯證也能結婚?!?/br> 吳小霞更憂慮了。 “還是你好,你媽在大城市打工,有錢,肯定能供你上大學,不會逼你結婚?!?/br> 蘇拉無聲地扯了扯嘴角,各人有各人的煩惱。 蘇拉最終形成了她的計劃:等待一個蘇海飛獨自在家午睡的時機,偷偷溜回去,用沾滿□□的毛巾捂住他的口鼻,等他失去行動能力,再用刀切下他的左手掌。 她像一頭蟄伏的猛獸,等待著時機的到來。 蘇拉怎么也沒有想到,她的計劃,后來是被吳小霞打亂的。 吳小霞死了。 ------------------------------------- 吳小霞是被卡車撞死的。 她的二舅終于給她說了一門好親事,是鄰縣一個喪偶的中年男人,想找個念過書的女孩子,生個聰明兒子,給的彩禮很豐厚。 從江世敏到吳小霞,歷史在榴城驚人地重復著。 媒人上門的那天,吳小霞跑了。她什么都沒拿,沿著家門口那條荒蕪的馬路跑了五公里。有人說是卡車司機疲勞駕駛,沒看見她,還有人說,吳小霞是自己往卡車上撞的。 班主任在課堂上告知了這個沉痛的消息。她簡單地把事件總結成一場車禍導致的意外,還號召大家給吳小霞捐了錢。 蘇拉一分錢都沒有捐。 首先,她沒錢,其次,捐的錢只能落進吳小霞二舅的口袋。 但募捐還不是全無作用。用募捐來的錢,二舅給吳小霞買了一小塊墓地。 下葬的時候,班主任、班長和蘇拉都在。蘇拉眼睜睜地看著吳小霞的二舅哭昏了過去。 蘇拉只感到諷刺。 她滿縣城地去找王小力,想找他打一架,狠狠揍他一頓,或者被他揍一頓。她去了王小力打零工的汽修鋪,去了王小力家,都沒找到他。 就像是整個世界都在和她作對。 她不知道,榴城之外的世界是否更加殘酷,又或許,榴城本來就是世界的縮影。 她胸中壓抑著憤怒和渴望,渴望從這世界索取,卻不知道從何入手。 她害怕世界發現這種渴望,害怕人們看出,她不是一無所知,任人擺布。 她害怕所有的美好只存在于幻想中,而等待她的,其實只有深淵。 她看不清前路,也沒有人握住她摸索的手。 蘇拉想不出該以怎樣的方式來懷念吳小霞。她們做了好多年的同學,一直是吳小霞主動靠近她,她對吳小霞只有不耐煩,從未向她表達過友誼。 或許潛意識里,蘇拉知道自己不可能和吳小霞做一輩子朋友。她會上大學而吳小霞不會,她會離開榴城,而吳小霞不會。 但現在,沒有任何疑問,吳小霞是她一生的朋友了。 蘇拉莊重地在砍手計劃的落款處,加上了吳小霞的名字。 ------------------------------------- 三天后,蘇拉等來了她的完美時機。 頭天晚上,她坐在床上,聽閻秀君在外頭數落蘇海飛。她說抽水馬桶壞了三天了,還沒修好,蘇海飛既掙不來錢,家里的活總得干一干,連馬桶都不會修,算什么男人。 閻秀君勒令蘇海飛明天哪都不準去,非得把馬桶修好了,要不就卷鋪蓋滾蛋。 蘇拉知道,閻秀君只是嘴上厲害,蘇海飛即使不出門,也會在家里睡一天,而閻秀君也做不到真逼他卷鋪蓋走人。 但至少她可以確定,明天蘇海飛會在家作出個修馬桶的樣子,而閻秀君則會去蘇偉的學校給他送飯。 閻秀君交代完,就回里屋睡覺了。她照舊把門鎖鎖上,把鑰匙放在睡衣貼身的口袋里。 蘇拉知道她是做給自己看的,表面上是防蘇海飛,其實也是在防自己。 惡意是防不住的。 少女冷漠的外表下孕育著暴風驟雨,一切后果她都清楚,但什么都抵不過砍下那只手的渴望。 第二天,蘇拉只上到第二節 ,就逃課了。她從學校后墻翻了出去,背包里有那把水果刀,一塊毛巾,和一瓶粗糙制備的乙*醚。 蘇拉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吳小霞的墳頭。她把那本寫滿了砍手計劃和創意的草稿本在吳小霞墳前點燃,算是知會她一聲,也不白署名。 倘若警察抓住她,看見這本計劃,對她也沒有好處。 蘇拉望著藍色和黃色混合的火苗,心平氣和地想象著自己逃亡或坐牢的日子。 身后突然響起一個沙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