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開個價。要多少，你才能站在我這邊？”

    蘇拉沉默了。

    杜荔娜看得出她很詫異，也看得出她在認真思考。

    “怎么算是站在你這邊呢？”

    “我和王子猷之間的事。我需要搞清楚，怎樣對我自己更有利。一帆的經營管理，我可以參與到什么程度，有什么樣的權利和義務，也需要學習。所以，我需要一個律師。常伯伯當然可以安排，但我更希望由你來給我建議?！?/br>
    她見蘇拉沒有立刻說話，便補充道：

    “我大學也是讀商科的。雖然畢業就沒用過，但是我可以重新學?！?/br>
    蘇拉嘆了口氣。

    “你真的希望，由我來介入你和王子猷之間的事嗎？”

    “你了解我，也了解他。你比我們自己還要了解我們?！?/br>
    “人都會變的。你、我、他，都不是當年那個樣子了?！?/br>
    十二年前的手機，拿800萬高清像素打廣告，十二年后的今天，像素指標早已過載，手機開始比拼專業光學鏡頭了。

    一億像素加四個專業光學鏡頭，也看不清一個人。

    “也許變了吧?！倍爬竽壬袼蓟秀钡匦π?，“但沒你說的那么多?！?/br>
    她似乎厭倦了這樣的言語試探，倏然站起身，在蘇拉面前來回踱了兩圈。

    然后她煩躁地停下腳步：

    “我可以給你錢，也可以給你別的權益，你只需要開個價?！?/br>
    “具體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但你應該知道。爸爸留了多少錢給我，你比我更清楚，反正現在我也拿不到。你一直覺得我不配有現在這樣的生活，你想成為和我、和子猷平起平坐的有錢人?，F在，我可以給你很多錢，作為交換，你幫我。這不是很簡單嗎？”

    漫長的靜默之后，蘇拉問：

    “為什么非要找我？”

    “因為你肯說難聽的話?！?/br>
    蘇拉：“……”

    杜荔娜：

    “我見過你最惡毒的樣子了?？墒?，這世界上其他的人，我真的看不懂?！?/br>
    杜荔娜低頭望著自己的雙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手指卻輕輕顫抖，不聽使喚。

    “人人都說是為我好，但是人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他們說的話，總是那么正確，我都不知道怎么質疑?！?/br>
    “但我有信心，我可以質疑你?！?/br>
    “我可以不相信你，也不會有負罪感?！?/br>
    “我可以恨你，可以不用討好你?！?/br>
    蘇拉有點啼笑皆非。

    她開始發覺杜荔娜和林渡的相似之處了。

    在旁人看來，這兩個人都天真而愚蠢。

    但他們懂得在她面前耍橫。

    “這就是你想了三天想出來的策略嗎？先拿捏住我，再讓我替你欺負別人？”

    杜荔娜的眸子閃了閃，有一瞬間她似乎要逃避。

    但她很快鎮定下來了。

    “你開個價?！彼J真說。

    蘇拉猶豫了一下：

    “我十點鐘有個付費咨詢客戶。如果你不著急的話，咱們約時間再聊?！?/br>
    “我著急?！倍爬竽绕届o地說。

    “而且，我就是你的十點鐘客戶?！?/br>
    蘇拉再次確認寧夏發過來的日程備注：十點，洛女士。

    洛女士不愿意提前透露咨詢內容，堅持要見面聊。

    “我就是那個洛女士?！?/br>
    “……”

    士別三日，確實應當刮目相看。蘇拉重新審視眼前的女子。

    杜荔娜的唇瓣微微顫抖，坐姿緊張，雙手已經縮到膝上，肩膀向內收緊，眼神機警地凝視著蘇拉。

    蘇拉猜測著，從那天下車，到今天出現在這里，短短三天時間，杜荔娜是怎樣度過的。

    她耍了一點小小的陰謀，但顯然經過了精密的排練。

    她焦迫地望著蘇拉，重復一句話：

    “你開個價?！?/br>
    金錢買不到信任，但金錢給信任開發出一個接駁端口。庡?

    蘇拉思忖良久，雙肩漸漸沉落。

    “好的?！?/br>
    杜荔娜從神游中驚醒：“什么？”

    蘇拉微微一笑：

    “我說好的，我開個價?！?/br>
    “你說?！?/br>
    “你的婚姻問題，我按律師服務時長計費，給你提供咨詢服務。我們有收費上限的，你可以放心?！?/br>
    “……而一帆的情況，你需要的并不是律師，而是一個盟友。所以我收取的不是律師費，而是利益交換的對價?！?/br>
    杜荔娜頓時緊張起來：“你要什么？”

    她做好了心理準備，會被蘇拉挖去一大塊rou。但對方的要求，仍然影響著她對自己決定的信心。如果蘇拉提出她無法接受的要求，她還是可以轉身離去。

    “你現在持有29%的股權，我要其中8%股權未來十年的分紅權?！?/br>
    杜荔娜愣了愣。

    從長遠來看，如果一帆發展良好，三年以后，蘇拉每年能拿到不低于1000萬元的現金分紅，而倘若一帆成功上市，這個金額只會更高。

    但一帆三年內沒有分紅計劃，僅僅轉讓分紅權，對杜荔娜其他的股東權利也沒有影響。

    她不知道蘇拉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是給自己畫餅，還是在給她挖坑？

    蘇拉看出了她的疑慮：

    “就當是我給自己準備的養老計劃吧。你給我8%的分紅權，我們在一帆的利益就是一體的，只有保證你的股東權利，保證一帆健康長遠地發展，我的利益才能最大化?！?/br>
    杜荔娜皺起眉，蘇拉知道，她那漂亮的頭顱里，有一些多年未上油的齒輪，正嘎嘎轉動。

    “娜娜，合作的基礎，是共同的利益。你和我這樣的情況，必須要給對方一個強有力的信任理由，你明白嗎？”

    “我明白?！?/br>
    杜荔娜低垂著修長的頸子，深深地吸進一口空氣，又塵埃落定般，將空氣剝離出纖弱的身體。

    她猛然抬起了頭，瞳孔明亮，如紫藍色的晨曦。

    杜荔娜伸出手：

    “成交？”

    蘇拉細細端詳那只白皙修長的手。良久，才伸手握住。

    “成交?！?/br>
    蘇拉點點頭，展開筆記本。

    “錄音里那個阿寶，你認識嗎？”

    “我認識。她是璇璣珠寶何家的女兒，叫何寶賢，比我還小三歲。子猷在美國讀碩士的時候，她是同校本科的師妹，我們吃過幾次飯?！?/br>
    “你那時候沒覺得他們兩人之間……”

    杜荔娜搖頭。

    蘇拉：“你希望我怎么幫你？”

    杜荔娜低垂著頭，嘗試了幾次，才壓下喉嚨里的哽咽。

    “……我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對這段婚姻。我想知道真相，錄音是誰錄的，是真還是假，在什么情況下說的，他們兩個究竟是什么關系。還有，他心里，一直以來，究竟是怎么看我的?！?/br>
    蘇拉掀起眼皮盯著她，良久，合上筆記本。

    “你的這些疑問，直接去問王子猷，會更快得到答案?！?/br>
    “我想先通過別的方式搞清楚真相，再去聽他怎么說?！?/br>
    “我記得，現在國內結婚，也流行說結婚誓詞，什么不管貧窮富貴都要忠實坦誠信任之類的。你也說過吧？”

    “是的?？墒恰?/br>
    杜荔娜恍惚地回視：

    “我已經沒辦法相信他了?！?/br>
    蘇拉只得嘆息。

    “那我們先做一些基本資料的收集吧?！?/br>
    她用內線呼叫寧夏進來，一起記錄。

    放下聽筒的時候，她聽見杜荔娜輕輕地說：

    “蘇拉，我們現在可以合作。但過去的事，我永遠不可能原諒你。你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