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聽著和秦惠民有關系,唐珵更沒興趣聽下去,喝了兩口水起身準備走的時候,秦淑容已經明顯有了哭腔,“姐,一天喂了五次洋煙,我媽到最后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哪有人嫌自己媽病到最后說胡話,就喂這種東西呢...” 唐珵坐在那里發著呆,這樣的事報紙上早就寫爛了,就像是共同套著一個模版,世間的疾苦出奇地相似,他也親眼見過一個。 以前縣城鄰居家住著一個老人得了癌癥,老伴早年去世了余下四個兒女沒有一個管他死活的, 手心手背的rou拿著尺子量都不能分攤勻稱去疼愛,但在撫養老人上輕易就能絕對的公平,大家都撂開手,任他自生自滅去吧。 唐珵隔著窗戶,半夜總能聽到那爺爺凄慘的叫聲,那聲音很可怖,求生又求死,痛苦而張皇。 過后有幾天忽然沒了聲音,他以為是被人接走看病去了,直到有一天鄰居家的門被四五個人撞開,唐珵跟著去湊熱鬧。 結果就看見老人的尸體掛在院子里的樹上,四肢并攏著像一具抽干精氣神后凍僵的標本,他們都猜測大概是人實在疼得受不住,上吊自殺了。 唐珵也是從那時候起害怕走那條巷子,上吊的那棵樹是一棵櫻桃樹,小的時候他常常拿著塑料袋去那院子里偷櫻桃,老爺爺怒目圓瞪,賞過他幾苕帚。 他記得那棵樹的枝椏挺細的,怎么撐得住吊死一個人呢,可能那時候他還小,樹也沒長大。 盡管親人間的感情早就淡薄得可以,他聽著姥姥的事仍舊覺得心冷,好像那棵櫻桃樹又結了果,長出來的櫻桃鮮血一樣的紅色,讓人反胃。 而更讓自己覺得反胃的是,那時候他站在巷子里,嘈雜的人聲從耳邊帶過,老人的尸體被抬到地上,身邊的人議論,這人一輩子刻薄寡恩不怪兒女不孝,熙熙攘攘,一條人命輕而易舉連官司都沒弄出來,就翻過去了。 他就站在門口,腦子里第一時間想的是,要是唐建業落得那種下場... 也挺好的... 你看,惡人身邊也是惡人。 不怪別人說,他們兩個到底流著同樣的血。 “唐珵...” 方平伸手替他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等唐珵回過神的時候,猛然發現自己臉上冰涼一片。 為什么哭呢? 總歸不是因為同情被兒女拋棄的人。 宋瑜前腳回來還沒坐穩,秦淑容后腳就帶著季初晗來了。 看見宋瑜在給唐珵補課,他推搡著季初晗往宋瑜跟前湊,“核心,快把昨天做了的題給你哥看看,他好不容易才回來?!?/br> 試卷壓在唐珵的書上,行動上的意思顯而易見,最后一點做為母親的遮羞布她都來不及穿上。 “宋瑜,你幫弟弟看看,他這成績阿姨真的要愁死了?!?/br> 話說到這個份上,宋瑜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辭,只好囑咐唐珵,“先做題,我待會兒給你講?!?/br> 唐珵坐在一旁好整以暇,他忽然看懂了秦淑容。 為什么放著北京的名師不找,求賢若渴地一次次放下身段來找宋瑜,宋瑜就是再了不得也犯不著拿他當神仙一樣供著。 因為秦淑容的初衷根本不是為了兒子的學業成績,她更在乎的是唐珵的存在。 從一開始接唐珵來北京就是因為方平和道德的壓迫,她沒法子了只能松口。 她想象中深陷泥潭里無可救藥的兒子,全須全尾的出現在了她跟前,不僅一點沒長歪,就連宋瑜都逐漸偏向他,自己可以輸,但從小悉心照顧到大的核心一定不能輸給唐建業的兒子。 那唐珵,偏要贏。 “先給我講?!?/br> 氣氛瞬間凝固,唐珵的語氣是半點退路的堅決,一雙眼睛冷靜而又堅定地看著宋瑜。 他其實不該讓宋瑜陷入兩相抉擇的難堪中,可他又實在覺得次次輸給季初晗,真的很沒面子。 秦淑容還極力維持著面上的和諧,輕聲細語道,“珵珵,弟弟的題簡單幾分鐘就講完了...” “哥,這里還沒講完呢?!?/br> 唐珵把季初晗的試卷掀在一邊,他挺有涵養的,唐建業沒教給他的他在電視里學了個七七八八,沒有一把揉碎那幾張破紙,就算學有所成了。 他用手指了指題上紅筆劃過的斜線,彷佛什么也聽不到一樣垂頭看著自己的卷子。 秦淑容忽然不作聲了,母子悄聲分庭抗禮,輸贏都在宋瑜手上。 宋瑜只停頓了幾秒,對著季初晗沉聲道,“你再做一套卷子,我給你哥先講?!?/br> 唐珵握著中性筆的兩根手指慢慢放松,不易察覺地笑了一聲,他有些得意地看著季初晗,從這以后季初晗再來多少次他都不怕了,在宋瑜這里,他輸不了。 秦淑容沒說話甩了門出去了,宋瑜多余的話一句也沒說,低頭挨個兒給他講卷子上錯了的題。 “哥,我想喝水?!?/br> 宋瑜停下手里的動作看了眼唐珵,他語氣雖然認真眼睛里卻藏不住心虛,宋瑜撂下手里的筆去樓下倒水,季初晗吃驚地看著他們,不敢相信唐珵真敢提要求,更不敢相信宋瑜真就去給他倒水了。 宋瑜倒了兩杯水上來,遞給季初晗一杯后,把另一杯放在了唐珵跟前,“喝了好好聽課?!?/br> 四十度的溫水,唐珵抱著杯子磨磨蹭蹭地就喝了兩口,宋瑜靠在沙發上瞇著眼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