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春令 第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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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句句屬實,大皇子……他想毒殺太子,不,他這些年一直都在悄無聲息地毒殺太子,還有皇帝!對!還有皇帝??!” 這老東西見到衛聽春眉頭緊皺,抓著匕首的手指用力,以為她是要殺人滅口,立刻像狗一樣在地上趴著求饒道:“姑娘別殺我,我……我很有用,我能為你所用??!” “我是云煙山莊弟子,我手上有數十種無色無味能致人死的藥物……” “姑娘,別殺我,我愿為太子效命!我……我能畫出蘭庭酒肆的地圖,還知道大皇子護衛們的短板,求求你……” 衛聽春聞言眉頭越皺越緊。 理智上她絕不該相信這個人說的話,她設想中大皇子不應該這么快就找到薛盈,他應該更傾向于折磨薛盈。 如果他真的給薛盈下了多年的藥物,只要他不吭聲,光是她的失蹤,就能讓薛盈發病。 等到薛盈發病,再出什么意外,大皇子甚至能夠徹底和這件事擺脫關系。 但是他為何要和薛盈約定在蘭庭酒肆見面? 但是這老東西說得信誓旦旦,說大皇子妄圖毒殺太子。 “大皇子在別院養了許多的能人,他妄圖在毒殺太子之后,取而代之……” 衛聽春聽了更是心狠狠一沉,這老東西說的和那個老嬤嬤不謀而合。 無論如何,就算蘭庭酒肆是龍潭虎xue,她今晚必須去一次! 而此時此刻,蘭庭酒肆之中,素日里那些喜好臨江吟詩作對的書生,全都無影無蹤,江上泛舟的花船,也已經不見蹤跡。 只有連串的水燈圍繞著蘭庭酒肆,搖曳在夜風之中,讓這往日歌舞升平附庸風雅的熱鬧之地,變得肅然寥落。 二樓臨窗最大的包房里面,即便是精心裝扮,也依舊面色慘白形神憔悴的薛盈,一臉陰沉地坐在大皇子薛毅對面。 “她在哪?”薛盈開口,聲音沙啞非常。 他確實如衛聽春所想,犯病了。 此刻咬著舌尖,強撐著理智過來,手掌按在桌子上,都在不停地發抖。 而對面的薛毅相比他來說,便是格外的冷靜,態度甚至悠然自得。 他和薛盈的眉目可以說完全不同,比起薛盈的秾麗華美,他的眉目更趨向當今皇帝年輕的時候,豐神俊朗,輪廓鋒利,是個頗受女子喜愛的剛毅長相。 他聽到薛盈啞聲質問,依舊不吭聲。 自從兩個人進這間屋子,這已經是薛盈第七次開口,而薛毅則對他視若無睹。 這當然是薛毅的報復,畢竟他和薛盈交手數次,次次落下風。 他對他恨之入骨,若非他還沒有準備完全,早就將薛盈殺死取而代之了。 不過如今薛盈觸碰到了他的逆鱗,他絕不會再放過薛盈。 薛盈見他還不吭聲,“砰!”地一拍桌子,將薛毅手中的茶盞險些驚落。 這一次薛毅終于抬起頭,看向了薛盈。 薛毅的眼神極盡諷刺,勝利者的姿態十足,即便是他們手中都有彼此致命的把柄,在意的人,但是相比薛盈的失態,薛毅至少表現得毫不慌張。 “十一弟?!毖σ憬衲耆衅?,但面上看去,只有成熟,并無任何蒼老跡象。 他如一頭正當壯年的雄獅,看著對面憔悴的隨時都有可能倒下的薛盈,像是在看一只瑟瑟發抖的兔子。 “你自小便性格孤冷,這么多年無妻無妾無子無友甚至無偏愛的食物,我還以為,你這一生都不會有什么在意的東西,著實讓人頭疼啊?!?/br> 薛毅字字句句,慢條斯理,低沉和緩,真的如同一個慈悲兄長,在感嘆幼弟的歡心難討。 但也字字句句,如同不斷收緊身軀的陰冷毒蛇,終于將獵物纏縛住,只欲將薛盈全身骨頭盡數勒斷,吞吃入腹,怎會放過! “別急?!?/br> 薛毅看著薛盈,眼神已經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他堪稱溫和地對薛盈說:“蘭庭的酒菜,皇城聞名,你我兄弟各自奔忙,無甚相聚的機會,不如趁今日,好好對酌一次?!?/br> 薛毅對著薛盈笑了一下,笑意卻不達眼底。 “來人,上酒菜?!?/br> “少時……”薛毅看著薛盈道,“為兄對十一弟多有欺辱,那時全因身邊jian人蠱惑,實則這些年,為兄心中委實后悔?!?/br> 薛盈聞言面容扭曲,但是他知道,他若是不聽這些廢話,薛毅絕不會說出他想知道的。 他只好勉強按捺自己,閉了閉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 開口道:“那些,我早已經忘了?!?/br> “哈哈,十一弟不愧為太子,大乾素來立賢不立長,幾個兄弟之中,十一弟最出挑,否則父皇也不會斥我等兄弟多次,讓我等同十一弟學習?!?/br> 薛毅今日字字句句都是自家兄弟親近之語,但也字字句句都暗藏殺機。言語之間,更是無半點對儲君的敬重。 這時候婢女魚貫而入,手腳麻利,悄無聲息地布好了酒菜。 這些人,都是薛毅提前安排好的,這整個蘭庭,今日便是一場是事先預設好的鴻門宴,里里外外的護衛影衛不計其數。 而薛盈,今日確確實實是只身赴宴。 薛毅也沒有想到,他竟那么在意那個庶女。 他本不欲這么快動手,未免宮中進行多年的事情暴露,但是這一切都是薛盈逼他的! 他竟然要將懷著他兒子的心愛女子,送給一個七旬商賈做??! 這無疑是一巴掌狠狠抽在薛毅的臉上。 薛毅想到此處眼中便是藏不住的殺機。 但是心中殺意越深,他面上的笑容便是越深。 “這酒是蘭庭珍釀,用的是去歲的梅花清雪做料,”薛毅看著薛盈,率先舉起了杯子,對著薛盈道,“飲了這杯,算是全了十一弟與我之間的兄弟之情?!?/br> “兄弟之間無齟齬,到時候……你在意的人,與我在意的人,都能有一個好的結局?!?/br> 薛毅嘴上這樣說,實則他的人已經解救出了那個懷著他孩子的女子,令人妥善安置了起來。 他還在這里浪費時間,今日,就是要鴆殺薛盈。 只要薛盈飲下杯中酒,從今晚后,薛毅便是太子,再過不久,他也會是皇帝。 數年的蟄伏,他早已經隱忍夠了。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而薛盈手抖得厲害,他似乎已經預料到了這杯子里面就是毒酒。 薛毅瞇著眼睛看著他,見他端著杯子,久久不動。 想到了什么,揮手把身邊的人,全都遣到了包房外面。 又嘆息道:“當年離王……為了慶嬪被人殺死,聽說他臨死之前,知道是慶嬪動的手,都沒有掙扎?!?/br> “這癡心撼動天地,也怨不得父皇這么多年,仍舊不肯解開心結,真正接受十一弟?!?/br> 這樣的皇族秘辛,若是放在平日,薛毅絕不可能說出口。 但是時至今日,薛盈在他眼中,就是個已然只是個會喘氣的活死人。 因此他無比險惡地問薛盈:“連父皇都不相信十一弟你是他的種,那么十一弟,你到底是遺傳了慶嬪的狼心狗肺,還是離王的癡情不悔?” “那女子……應該快瘋了吧?!?/br> 薛毅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酒壺,自己給自己斟滿酒,玩味地看著薛盈,逼他道:“征南將軍的庶女,在我的眼中,就是一只小螞蟻?!?/br> “若是十一弟真心愛慕她……為兄也不是不能放她一條生路?!?/br> 薛盈整個人劇烈哆嗦著,額頭冷汗密布,嘴唇顫栗。 他低下頭,看了一眼杯中酒,又抬起頭,拉滿血絲的雙眸,第一次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希望兄長說話算話?!?/br> “當然,哈哈哈哈哈……十一弟,我真是愛死了你這個表情?!?/br> “還記得你四歲那年,就是用這樣的表情求我,求我救救你哈哈哈哈……” 薛毅收了笑,挑眉對薛盈道:“喝吧。你喝了,我就放了她?!?/br> 薛盈眼中蓄滿了水霧,死死盯著薛毅,淚水自眼中滾落到杯子里。 薛毅對著薛盈舉起杯。 薛盈便將杯子當真湊到了唇邊,像一只被逼到絕路的獸,閉了閉眼睛,便一口喝了。 薛毅親眼看到薛盈喉結滾動,他放肆大笑起來,然后也下意識將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但是就在他吞咽了酒液,看向薛盈的時候,薛盈從沒有像他想象中的一樣,因為吞下了見血封喉的酒,而立刻痛苦地捂住喉嚨,嘔出鮮血。 薛盈渾身的顫抖,眼中的絕望,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他慢條斯理地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帕子,把剛才喝到口中的酒液,大部分都吐在了帕子上。 他這才抬頭看向薛毅,接著他眼睛一彎,開始以帕子捂著嘴,低低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不似薛毅的開朗放肆,很是有種幽冥惡鬼的桀桀森然。 薛毅愣了一下,正要發怒,突然間感覺到自己喉嚨和胃袋之中,傳來了被刀子攪動一樣的劇痛。 薛毅“噗”地噴出一口血的時候,他的眼神甚至是迷茫的。 薛盈這時候嘴角也涌出了血來,但是他伸出舌尖舔了下嘴唇,按著桌子,微微傾身,隔著一桌子珍饈美味,對著薛毅說:“告訴我她在哪兒,我給你解藥?!?/br> 薛毅捂著自己心口,口中大口大口的鮮血涌出,他轉頭看向門口,今日來的分明都是他的心腹,怎么會這樣! 他張開嘴要對著外面喊人,薛盈便吼道:“你敢喊人,我就將解藥毀了!你必死無疑!” 薛毅對上薛盈發瘋的赤紅雙眸,嘴唇顫抖,根本不敢張口喊人。 “放心,這藥不會馬上致命?!毖τ约旱暮韲狄彩菬撇灰?,腹腔劇痛難言。 他為了讓薛毅上套,自己也確確實實,喝下了薛毅為他準備的一部分劇毒。 可這點痛,對于被親生母親灌過滾水的薛盈來說,根本不算什么,他甚至能正常發出聲音。 他在笑,他的笑容因為他嘴角的血,顯得無比糜艷,像是開到荼靡的花。 他低笑著,像個真正的瘋子,對薛毅說:“這藥不會馬上要你的命,但是如果吃解藥不及時,它就會讓你從胃袋開始腐蝕腐爛?!?/br> “你現在告訴我人在哪里,我就給你解藥,從此跟你井水不犯河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