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罪 第8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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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綿首次入宮時,有個施老夫人在她面前遮擋一二,這次不同,她要親自面對嚴皇后了。 心中的感受也大相徑庭,那時這是不能直視的尊貴的一國之母,如今再看,她只是個平凡的、未能盡責的母親。 周身環繞著的靡麗光暈去掉后,一切都變得再普通不過了。 “上回見你,本宮只覺得你貌美,今日看,你不僅容貌上乘,性情也是極穩重的。難怪皇兒性子疏淡,卻對你癡纏不休?!?/br> 嚴皇后斜倚著雕著鸞鳳的美人榻,撥弄著手上的飾品漫不經心地說道。 這態度讓施綿記起施老夫人,初回施府,施老夫人是端莊威嚴地正坐著端詳她的,與此時的嚴皇后是不同的姿勢,兩人高高在上的姿態卻不謀而同。 施綿福身,借起身的動作抬眼,看見金殿玉階上,嚴皇后勾著嘴角打量自己。 她抬眼掃視的動作很快,也很細致,看見嚴皇后眼下有明顯的粉漬,用以遮蓋她晝夜不安產生的疲憊。 “王爺性情坦蕩,溫柔體貼,能得之高看,是民女之福?!笔┚d細聲說道。 “溫柔體貼?”嚴皇后恍如聽見什么笑話,聲音微揚。 在施綿開口前,她從沒想過這個詞能與嚴夢舟扯在一起。嚴夢舟在她面前,只有冷漠、敷衍,還有眼底深處藏著的幽深恨意,每每想起,都使她夢回多年前狼狽的逃亡。 嚴皇后呷了口茶水,西南進貢來的清茶自帶沁人馨香,讓她的心神歸為安寧。 這是恭維話吧?一個孤女,除了討好上位者,沒有別的選擇。 她與景明帝登基前就情分散盡,這么多年還不是扮演著相敬如賓的帝后? 放下茶盞,嚴皇后道:“本宮近日總覺空寂,左右你與皇兒婚期還有段時日,就暫留在宮中陪本宮解悶吧?!?/br> 嚴皇后要留一個女子暫住宮中解悶,即便對方家世顯赫,也是不好拒絕的。 施綿被安排在映月宮,領路的宮娥太監有數十人,十三隱在其中,緊隨施綿。 出了鳳儀宮往后,穿過片奇花異草的花圃與景觀池,有一棵巨大的銀杏樹。銀杏矗立在紅墻碧瓦的宏偉宮殿中,金燦燦的樹葉在枝頭搖曳,發出陣陣輕快的颯颯聲響。 施綿因此多看了幾眼,就這一分神的功夫,前方另一側出現了一角明黃的顏色。 帶路的宮女止步,拽著施綿俯首耷耳地避讓在一旁,領頭的太監則是快步上前行禮,“陛下圣安?!?/br> 聽見太監恭敬的行禮聲,施綿才知道這是碰上了景明帝,心中一悸,頭往下低了幾分。 她從未見過皇帝,倒是很早以前聽袁先生提及過,說這位景明帝三十過半登基,勇猛威武,勤政賢明,心懷廣闊的抱負,是個歷精圖治的好皇帝。 施綿不贊同,她覺得如果一個人連家事都處理不好的話,他怎么處理得好天下事呢? 這個好皇帝,或許并非那么貨真價實。 “這是何人?”這聲音很是沉重威嚴,偏偏中間夾雜著輕微的虛浮氣息,導致聲調忽高忽低。 太監答道:“是前司空大人施大人的孫女兒,也就是楚湘王未成婚的王妃,皇后娘娘今日特邀她入宮作陪?!?/br> 這么一說,景明帝就知道了,同時心中憶起出自袁正庭之手的那冊婚書。 他隨口問道:“叫施什么?” 施綿邁出一小步行禮,“民女施綿拜見陛下?!?/br> 有一道端詳的視線隨著她的開口落在身上,施綿低著頭一動不動,心高高地提起。 此時的施綿渾身緊繃著,注意力集中,五感變得敏銳,鼻尖嗅見一陣熏香味道,再細聞,還有點淡淡的異味,有點像汗味,又有點像什么東西發酵后的味道。 施綿感到略微的不適。 她身邊的人不說都會用熏香,至少都是干凈沒異味的,怎么這個皇帝身上帶著味道? “安排在哪個宮殿了?” “回陛下,施姑娘暫住映月宮?!?/br> “映月宮……”景明帝若有所思地重復了一遍,慢悠悠舉步離開了。 施綿在起身時悄悄向著他的方向瞄了一眼,隔著宮女太監,看見一個穿著五爪金龍錦袍的臃腫萎頓的背影,不由得一怔。 映月宮距離皇后的鳳儀宮不算很遠,宮殿稍小,看著很久未見人住,略顯凄清。 在宮人殿中點燃燈盞,將一切收拾妥當后,施綿借口累了將人全部遣退,只留下十三。 確認門窗緊閉,裝了小半日的十三粗獷地一撩裙子,腳底板踩在了凳子上,抓起茶盞咕嘟飲了幾口,低聲道:“憋死我了!還還沒被發現,否則我一定會說這是十四下的命令!” 為了不引人矚目,他全程佝肩耷頭,太不容易了。 幸好他的臉上了妝還算柔和,所有人的關注點都是施綿,才僥幸過了關。 施綿笑,給他又倒了一盞茶,問:“你有沒有覺得皇帝身上的味道怪怪的?” 十三揉著脖子,直起腰活動幾下,不耐道:“你自己不會看??!” “他們都盯著我,我哪里敢抬頭?不過我聽著他說話的聲音中氣不足,腳下有點虛軟,還有身上的味道……光看這些,我覺得他不止五十歲?!?/br> 十三:“你沒看見他的手?” 施綿的確未看見,疑惑轉向十三。 十三那時在宮女后方,無人注意,趁人不備朝景明帝打量了幾眼,看得很細,比劃著道:“他手背和脖頸膚色發黃,上面有幾顆疹子,很小,呈樹葉紋路狀?!?/br> 他跟著東林大夫見識過很多,瞧施綿沒抓到關鍵,沒好氣道,“這個天兒,他悠閑地走著都能出汗,明顯是易乏多汗,你還不懂嗎?” “乏力、多汗、膚黃、身上有網狀痣……”施綿重復著,忽然記起景明帝喜歡飲酒,由此,模糊著將這些癥狀與醫書上說的肝損之癥對照起來。 酒色摧心肝,若是景明帝身上的味道是常年醉酒縱欲留下的,那就全都清楚了。 “可我記得好幾年前,袁先生說過,皇帝英明神武,是個勤政愛民、有雄心壯志的好皇帝啊,怎么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我小時候還想殺人放火被通緝,攪得天下永無寧日呢?!笔恍嫉?,“誰還沒有過遠大志向了,能堅持下來的有幾個?不都是嘴上說的厲害,頂了天堅持兩個月就完了。再說人家是皇帝,我要是當了皇帝,我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施綿“噓”了一聲讓他噤聲。 十三對皇權沒有半點敬重,眼白快翻上天去了。 他還見不得施綿管束他,眼珠一轉,惡意道:“你看見景明帝那頹靡樣了?他可是十四的親爹,聽說年輕時候很俊的,你可小心了,萬一以后十四也變成他那樣……” 施綿的臉頃刻漲紅,怒道:“你閉嘴??!他潔身自好,身子健碩得很!就算你變成那樣,十四也不會!” . 隔著數道宮墻的另一邊,酒色交融,縱情到天光破曉才停下。 已過了早朝的時辰,管事太監立在寢殿門口來回踱步,手抬起數次,始終不敢叩響殿門。 等他終于鼓足勇氣叩門,出來的是年輕的祈貴妃,掩唇打著哈欠道:“陛下今日不適,歇朝一日,去傳了吧?!?/br> 管事太監喏喏應是,卑微地出了寢殿,臉就垮了下來。這個月已經七八回了,再來幾次,那些大臣能把他活生生撕了。 做下人的沒有選擇,他只能硬著頭皮去了。 而景明帝直到午時才醒來,報上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嚴皇后與嚴夢舟的爭執。 簡而言之,便是一個來要人,一個說早已將人放出宮去。 “能吵成什么樣?”景明帝神情懨懨,滿不在乎說道。 “王爺尋不到施姑娘,他、他……”太監吞吞吐吐,被不耐地掃了一眼才飛速答道,“王爺他對著皇后娘娘拔、拔了刀……” “拔了刀?”景明帝反應了會兒,身子前傾,鼻中渾濁的喘氣聲轉重,再三確認道,“他當真對他母后拔刀?” “是……幸好太子殿下及時趕到,將王爺勸了下來……” 景明帝緩緩后仰,靠在了軟墊上,浮腫的眼皮耷了下來。 這么多年,他對嚴夢舟很是縱容,除了要彌補他幼年的苦難,還因為對這兒子著實滿意。 幼時經歷許多磨難,還能長得英挺俊朗。年少輕狂時,孤身一人就敢與親舅舅一家對著個干。后來明知滄州是龍潭虎xue,還是拋下一切,頭也不回地去了。去了也就罷了,還拔了嚴侯爺不少的爪牙。 景明帝對嚴夢舟很是滿意。 有膽有識,手段陰狠,不像太子,優柔寡斷,難成大事。 曾幾何時,景明帝暗想:當初被皇后扔下馬車的是太子就好了…… 嚴夢舟是他最中意的皇子,唯有一點不好,就是年少無知時,在外被人算計娶了施家姑娘。在處置施家的事情上,手下留情,現在還能為了一個姑娘,與生母動手。 景明帝不喜歡嚴夢舟脫離他的控制,這事本不必他親自出手,自有嚴皇后去做??上КF在看來,嚴皇后與多年前相比,沒有半點長進,還是成不了氣候。 合眸揣摩甚久,景明帝睜眼,問:“四皇兒可還在宮中?” “是,仍在宮中?!?/br> 景明帝命人傳來禁軍統領,又問:“當年禁軍第一高手,被派去皇兒身邊的那個侍衛,叫什么來著?” 提起這個禁軍統領就變了臉色,忍著不忿道:“楚湘王給他賜名二狗,現今喚作陳二?!?/br> “那就二狗吧?!本懊鞯鄞蚱鸸?,慵懶揮手,道,“傳朕旨意,即日起,但凡楚湘王膽敢對朕與皇后有半點不敬之意,著二狗立即將施家姑娘斬于原地。至于她現今身在何處……” . 施綿與十三在映月宮住下,每日有宮人精心地伺候著,可接連三日,一直未得嚴皇后召見,不得踏出殿門,施綿這才確定,她是被軟禁了起來。 在這時候軟禁她,只能是想拿捏嚴夢舟,施綿覺得多半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嚴夢舟也一定是去嚴皇后那里找過她的,不知嚴皇后是怎么搪塞的。 施綿很急,深夜輾轉難眠,好不容易睡下,夢見了許久以前,嚴夢舟帶她進山捉魚的事。 那會兒小疊池里的魚全部被十三毒死了,過了好幾個月,水轉清了,魚還是沒有。菁娘說得等水中水草重新生長起來,魚苗流入池中后,才能慢慢恢復成以前那樣。 施綿的活動范圍小,便整日記著這事,每天都要趴在池水邊仔細找找有沒有魚苗。 那會兒是盛夏時節,十三喜歡去山里瘋,有一個傍晚不肯用飯,東林大夫一問,十三道:“我在山里捉了魚烤著吃的,比二狗煮的飯菜好吃多了?!?/br> 施綿因此惦記上了烤魚,她吃過燒魚、蒸魚、濃白的魚湯和魚rou餛飩,就是沒吃過烤魚。 但她沒說,因為那段時間菁娘作活時傷了手,不好研究新菜。 等嚴夢舟與十三又要進山時,她纏著一起,到了溪水邊滿心期盼地提議捉魚。 便是盛夏,山中的溪水也是很涼的,沒過人的膝蓋,下面有許多碎石,施綿是不敢下水的。但她又想看,央著嚴夢舟把她背到水中樹蔭下的石頭上。 大石塊高出水面幾寸,正好能容得下一個她。 施綿趴在上面看了會兒,坐起來喊道:“我看不見——” 嚴夢舟與十三離她很遠,她坐在石頭上,看不見那兩人是怎么捉魚的。 許是因為出聲驚跑了魚兒,十三氣得扔了捉魚的網兜,指著施綿道:“就你事多!煩不煩!再嚷嚷把你喂了魚!” 施綿跪坐在石頭上,四面環水,她除了隨著兩人轉動身子,嘟囔幾句,什么也做不了。等二人再順著水流走遠些,就能拋棄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