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罪 第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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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在彈琴?”嚴夢舟與她同時問出。 話音落地,兩人同時駐足。 隔著四五尺的距離,施綿臉對著他,目光只敢停在他肩頭飄落的竹葉上,聲音不自覺地低弱,“是菁娘……彈著玩的?!?/br> “哦?!眹缐糁刍氐?。 隨著他話音的結束,兩人的對話到了盡頭,鳥兒仍在啾啾啼叫,勁竹繼續搖頭晃腦,襯得他倆的安靜格外不正常。 施綿心里著急,該說些什么來打破沉寂的,說什么?她腦子怎么忽然轉不動了! 窘迫中,幾聲犬吠傳來,一只黃狗從竹林中竄出,直奔施綿腿邊搖尾討好。 是幾年前十三養的小狗,已經長得很強壯了,每日漫山遍野地亂跑。 施綿心里驟然一松,心道果然是只貼心的小狗,會給人解圍呢。她順勢往碎石小徑的一側挪動,給嚴夢舟讓出位置,然后彎下腰去摸黃狗的腦袋。 嚴夢舟看出她行動中的避讓,微一頷首,側身向她身旁走去。 背對著彼此就不會那么尷尬了,可就在擦身而過時,林外傳來一聲怒音:“不準碰我媳婦!” 兩人一起抬頭,看見十三站在小徑盡頭,怒氣沖沖地盯著施綿的手。 作者有話說: 十三:我才是最早成家的那個。 第49章 來信 十三從來不肯讓施綿碰他的東西, 不論醫書還是小狗。以前被嚴夢舟嘲視狗如妻,現今坦然認可,臉皮之厚, 施綿與嚴夢舟加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 施綿將手從黃狗頭上移開, 嚴夢舟就停在她身旁, 林中小徑狹窄,她一站直,寬袖被風吹動,就撲到了嚴夢舟手臂上。 嚴夢舟側了側身向前半步,施綿察覺到, 下巴微收,斂著袖口向后退一大步。 這下風再怎么吹,兩人都不會產生半點碰觸了。 “天天偷摸別人的狗,你煩不煩???”十三惱火, 腳底板用力,踩出“咚咚”的腳步聲。 主人來了, 小狗完全不把他當回事, 扒著施綿的裙子搖尾巴, 想與她一起玩耍。 對于十三的嫌棄, 施綿習以為常, 很久以前就不放在心上了, 現在卻突然不悅。做什么這樣討厭她?她喜歡小狗, 又沒有偷偷摸摸,明明每次都是小狗自己跑來找她的。 施綿再次往后,小狗像是把她的裙角當成翩翩彩蝶, 跟著追了上去。 她把手橫在身前, 小狗后腿蹬地, 意圖站起來去舔她的手掌。 施綿高興了,目光從嚴夢舟背上掠過,對著將至跟前的十三道:“明明是你媳婦偷偷來找我的,它嘴饞,老要我喂它骨頭?!?/br> 幾人都知道這里的“媳婦”是指小狗,施綿這樣說小狗沒問題,換成“媳婦”倆字后,怎么聽都很奇怪。 十三臉都綠了,嚴夢舟眼角一抽,也看了施綿一眼。 施綿彎下腰把小狗朝十三那推,推開兩步,小狗主動撲了回來,她道:“看見了吧,你媳婦更喜歡我?!?/br> 十三終于走到嚴夢舟身邊,一個大喘氣捂住胸口,另一手顫巍巍地指著施綿,“你、你……早知道我還幫你揍周老鼠?我把你裝麻袋里送給他!” 嚴夢舟將他的手壓回去,緊眉道:“別拿這種事說笑?!?/br> 十三大吼:“她拿我媳婦說笑你怎么不管!” “……我給你抱回來?!毕嘧R多年,嚴夢舟始終無法理解十三的思路。 他按住十三走向施綿,在她面前彎腰抱小狗。小狗長得壯實有力,被他碰到即刻掙扎起,同時嘴中咬著施綿的裙角不松。 施綿連忙彎腰拽住裙子。 小時候她能輕而易舉按住小狗,現在小狗長大了,她就成了弱勢的那個。 在她第二次錯過從小狗口中搶回衣角的最佳時機后,嚴夢舟的手伸了過來,直接抓住她的裙子。 他有意避著,兩人的手同抓在裙角,隔著柔軟的織錦,并未觸及。 施綿卻在他抓上時驚惶縮手。 就好像嚴夢舟不是去抓裙角,而是去抓她的手,而她避之不及。 動作太醒目,嚴夢舟想不注意都難。他的手頓住,縮回手的施綿也僵住,空氣凝滯般沉重。 幾息后,嚴夢舟若無其事地繼續從小狗口中扯裙子。 施綿上衫是綴著淡色流云的霧白薄衫,下裙呈逐漸加深的天青色,裙角繡著連綿青山,乍一看,真就是薄霧籠罩著的雨后空山。 清雅的軟綢裙角被嚴夢舟抓在手中,施綿看見了他虎口處薄薄的繭子,摩擦著精致的綢裙,將其揉皺。 她懸空的手緩緩放下,落在裙子上方,緩慢而用力地收緊。 小狗的嘴巴終于松動,被扯出的裙擺上洇濕一大片,還被狗牙磨出幾個破洞。 “反正都破了,還不如直接撕,費那么大勁扯扯扯,不嫌麻煩!”十三走上前接過掙扎的小狗,胳膊肘使勁一夾,狠狠瞪了施綿一眼,道,“就你金貴,煩人!” 撕開是更簡單,可她是個姑娘,姑娘家的裙子被撕破了,不管由于什么,總是讓人難堪的。 十三抱著小狗走開,嚴夢舟松了施綿的裙角站直,看著施綿的頭頂問:“貴叔在哪兒?” 施綿低著頭,右手指向竹樓后方,“砍柴?!?/br> 嚴夢舟點點頭,舍棄林中小徑,直接從竹林穿向竹樓后方。 施綿在原地又站了會兒,轉身回去找菁娘。天青色的裙擺隨著她的走動搖蕩,最下方皺巴巴的,一半是小狗咬的,一半是嚴夢舟抓出來的。 . 紫薇山被買下來了,但有百姓想上山打獵,貴叔幾人并不阻攔。山頭那么大,足夠養活很多人家,不必計較這一點。 可面對不懷好意的紈绔子弟,還對施綿有過不軌之心,貴叔與菁娘就震怒了。 貴叔特意在通往小疊池的必經之路上布置了陷阱,有一點異動就要在附近細致搜尋。 紈绔子弟上山取樂,按理說不會偷偷摸摸來的,本來十三沒多在意,被貴叔這么一弄,跟著咋呼起來,胡鬧夠了,纏著東林大夫要毒藥迷藥防身。 東林大夫知道他是貪玩,不肯給,十三一怒之下要燒了醫書,不學了! 東林大夫不為所動,見施綿過來了,意味深長道:“倆徒弟一個樣,都是碰上點不順心的,就不肯學了?!?/br> 施綿猝不及防地紅了臉。 這光明正大的取笑,十三每個字都聽清楚了,但沒懂是什么意思,以為他倆瞞著自己的打啞謎,書一摔,對著施綿道:“回你的竹樓去,別在這礙我的眼!” 施綿道:“嫌我礙眼你可以不看,我又不是來找你的?!?/br> “師父在準備下山行醫帶的藥材,更沒空搭理你!” 東林大夫每到天轉暖后都會帶著十三外出行醫,施綿是知道的。她說謊了,其實她就是來找十三問事情的…… 嚴夢舟有半個月沒來小疊池了,聽貴叔說前幾日十三與他出去了一趟,人就在京城,為什么這么久不來呢? 施綿那件天青色的裙子破了洞,菁娘想扔掉的,她沒答應。后來破洞處被繡成白色飛鳥,看著更有空山幽谷的意境了。 裙子更美了,施綿卻沒再穿,她只是看著那件裙子,就想起揉皺它的那只手,心緒如麻,怎么敢穿上那件衣裳。 嚴夢舟久不來,她懷疑是那天她躲避的動作太明顯,傷了他的心。 施綿的沉默不語在十三眼中是被他激得沒話說了,不由得意洋洋。 旁邊從容收拾草藥的東林大夫掃了他倆一眼,問:“說鎮子上來了個紈绔,恐怕不好惹,防身的藥粉銀針都隨身帶著的嗎?” “帶著的……”施綿低低回答。 “隨身帶著就有用了嗎?”十三最嫉妒的就是這事了,嘴角往下耷拉著,陰陽怪氣道,“害你哪里用得著近身,潑點狗血、放支冷箭就能嚇死你!” 事實如此,施綿沒有反駁。 “有貴叔在哪能出什么亂子?對了,再讓貴叔去與袁正庭打個招呼,讓他多關注些小疊池?!?/br> 東林大夫又問施綿藥丸有沒有保存好,再布置好課業,瑣碎事都安排好,狀似無意道:“對了,十四近來在忙些什么?他若是無事,為師下山這段時日,就讓他留在小疊池,他武藝好,碰上歹人能幫不少忙?!?/br> 施綿的耳朵一下子豎起來。 “還不是為了施小九的雪蓮!消息不是傳開了嗎,靜安侯府的二小姐病重,需要天山雪蓮才能康復……”十三沒有任何防備心地將所有事和盤托出。 “十四還真挺有本事,說周二小姐與施大公子的婚事能成,竟然真成了,還是皇帝賜婚。這么有本事,回頭我也請他幫著求求皇帝,讓皇帝給我賜座金山……” 施綿將他從癡心妄想中拉回來,“哪個施大公子?” 十三道:“京城那個名門世家……跟你同姓呢,聽說人家家里只有一個姑娘,才六歲大,千嬌萬寵。同樣是姓施的,你怎么就沒人家會投胎?” 話中擠兌被施綿忽略,她琢磨起周靈樺。就上次回來路上遠遠看了她一眼,早知道她會成為自己大嫂,該仔細瞅瞅的。 “十四會有危險嗎?”她又問。 “能有什么危險?那株雪蓮本就是靜安侯府的,現在人家二小姐要用,嚴侯爺不給就等著被人戳脊梁骨吧。雖然我看不慣十四,但這法子的確是最穩妥的了。就是得等,反正你都得等這么多年了,不差幾個月?!?/br> 東林大夫也是滿意的,道:“為師這趟出去約莫二十天,回來時說不準十四已把東西拿回來了。入藥后需靜心休養三四個月,屆時若無大礙,就再也不用困在此處了?!?/br> 施綿心中說不上是什么感受,時輕時重,輕的時候像一片雪花,重的時候宛若泰山壓頂。 感覺不太真實,她就只笑笑沒接話。 這一日貴叔去見了袁正庭,與他說了周敬祖與小疊池的事,順便取回一封來自施長林的信件。 與以往滿車滿箱的貨物不同,這次只有一封信,信的內容也很簡單,說他夏日即將歸京。再多的,一句也沒有了。 菁娘聽施綿讀完信,心里壓了塊大石頭一樣,快喘不過氣來了。 哪有這樣做爹的,只提自己要歸京,完全不提以后如何安排女兒。 小疊池的人知曉施綿的胎毒這幾個月有望驅除,施長林可不知道。他回京后,是要施綿繼續留在小疊池,還是與他一起回主宅? 無論哪一種安排,菁娘都不能滿意。 她心酸的厲害,遮掩了情緒與施綿強顏歡笑:“正好老爺回來了,小姐你的病也除了……小姐你想回主宅嗎?” 菁娘沒忍住問出了心里話。 對于主宅,施綿的記憶中只能搜到一面帶著漏窗的花墻,花墻外是她那些追逐打滿的堂兄堂弟,花墻內,唯有她與菁娘、貴叔,和偶爾出現的施長林。 她記得嚴厲的祖父祖母,淡漠的大伯,總是吵架的三叔三嬸,還有那個對她很是疏遠的繼母。繼母有個兒子,算著有十二三歲了。 每個人物和姓名她都記得,相貌卻是半點印象都無了。 施綿沒有回答菁娘,一遍遍看著施長林的來信。薄薄的一張紙,上面僅有兩行字,卻是那么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