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罪 第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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穎和殿中住著的祈妃本是宮女,數月前景明帝醉酒誤將其寵幸,本來算不了什么事,誰也沒想到她藏了一手釀酒的好活,勾得景明帝離不開她。 嚴皇后對祈妃很是鄙夷,無非又是耍著見不得光的小手段往上爬的婢子罷了。 連帶著,對景明帝也起了厭惡。想他自負英明律己,兩個月內醉酒的次數比過往一年還要多,癱在榻上頹爛的模樣,與那些酒囊飯袋無甚差別。 天下男兒,唯有她的太子才是真正的人中龍鳳。 嚴皇后眉心微皺,喚心腹進殿,吩咐道:“去通知太子,陛下又醉了,讓他安心做事,勿去陛下面前規勸討嫌?!?/br> 她惦記著的太子剛到嚴夢舟府上,看見他手中的東西,笑道:“你竟也喜歡這種小玩意?我當你只喜歡舞刀弄槍呢?!?/br> 嚴夢舟手上拿著的是個鏤空玲瓏球,京中貴女時而會用來盛放香料隨身佩戴,不算罕見,只勝在設計精妙,做功細致。 是他特意命人造的,好拿去給施綿用。 東林大夫將施綿每晚要喝的藥改制成了藥丸,這顆玲瓏球正好可以用來裝藥丸,外在美觀,隨身攜帶著并不突兀,沒人能想到,里面裝著的是她的救命藥。 就當是前幾日惹她不愉快的賠禮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太忙了,更新晚了點,周末多更補一補。 第38章 體態 嚴夢舟將玲瓏球收入懷中, 問:“來做什么?” 太子道:“為了你的親事,母后尋上你皇嫂……” 太子于四年前成婚,太子妃是鎮國將軍的女兒, 成親后與太子相敬如賓, 用嚴皇后的話說, 是姱容修態,淑靜婉順。 嚴夢舟見過幾次,對她并無特殊印象。 “……男兒成家立業是早晚的事,你偶爾也答應上一回,給母后個念想就足夠了, 免得她總是念叨……” 嚴夢舟體會到十三被東林大夫嘮叨的痛楚了,轉身就往后院去,太子不肯罷休地跟著他。 過了垂門,穿過小花園, 從曲橋經過時,太子的嘴巴還沒閉上。嚴夢舟就想不明白了, 堂堂太子, 一國儲君, 怎么能這么多廢話? 他往冒著寒氣的水面瞥了一眼, 池水冷冽幽深, 這大冷的冬日里, 即便是成年男子, 墜入其中不及時撈出來,也得凍個半死。 府中侍婢全數避開,此時四周無人, 他完全可以在這時將太子踹入水中。 “……選側妃或妾室都可以, 至少有人來打理后宅……你想通了?是這個道理吧?”太子跟著嚴夢舟停下, 見他往水中看,隨他一起望去。 水面上倒映著二人的面容與身姿,同胞兄弟,五官略微相似,身姿上都是長手長腳。兄弟二人身形相差不大,相比較起來,嚴夢舟因常年習武,看著更挺拔些,太子則是更偏書卷氣。 嚴夢舟習武,但從未覺得自己是魯莽武夫,更不覺得自己滿臉橫rou、膀大腰圓。水面上映著的人影怎么看都是頎長俊朗的…… 再說即使他模樣丑,長成這樣也不是一日兩日,以前施綿怎么從未嫌棄過他的外在? 他盯著水面看了會兒,忽然問:“皇嫂可有嫌棄你相貌?” 太子微怔,以水為鏡左右照照,道:“為何這樣問?”回憶了下,他又說,“太子妃端方,從未對他人相貌評頭論足,但依平日相處看……她當是滿意的?!?/br> 嚴夢舟看看他眉眼與下頜,目光狐疑,“你那些側妃侍妾呢?” 不待太子回答,他皺著眉止住,“她們便是嫌棄,也不敢說的?!?/br> 這話說的,好像太子容貌不堪入眼,侍妾們是畏懼他不敢說他丑似的。 太子被氣笑了,“你我面容上沒有四分,也有三分相像,我若是丑陋,你又如何?” “不止面容,你這……”嚴夢舟指指他肩膀手臂等處,“不會遭人嫌嗎?” “我身姿怎么了?”少有人完全不在意外在,太子被他氣得夠嗆,展開雙臂,大大方方任他查看,“非做皇兄的自夸,論相貌與風采,京中無幾人能與你我二人相論?!?/br> 嚴夢舟皺了皺眉,看著太子的腰身,目光微微嫌棄。 太子前幾年算好的,成親后腰寬了些,嚴夢舟不樂意與他并為一談,轉目看他下巴,問:“你幾時蓄須?” 這問題簡單,太子回道:“而立之年吧?!?/br> 嚴夢舟問:“這么早,皇嫂不會有異議嗎?” “這有什么可異議?”太子終于聽出問題來了,對著水面又照了照,“你怎么回事?有人與你評價本宮體態?” 嚴夢舟被他提醒,離他遠了幾步,從整體打量他。 二人外在皮相有相似之處,行為舉止差異很大,是以整體看來氣質大不相同。 不是皮相的問題,那就是他行為粗魯了?不至于吧? 嚴夢舟不覺得自己粗魯,過往照顧施綿也不曾被她嫌棄過。 想著想著,他記起大雪那日他在藥柜前扶著施綿,被她發了頓脾氣,說抓疼她了。 ……真是他粗魯了? 嚴夢舟陷入自我懷疑,一旁的太子也不遑多讓。 兩人互相打量許久,最后太子憶起宮中的景明帝那日漸肥碩的身軀,攏起袖子遮住腰身,暗道是該注意下/體態了,不說與嚴夢舟一樣,至少不能長出太多贅rou。 太子的威儀與風度,必須保持住。 這么一想,唯恐繼續被嚴夢舟挑剔,勉強嘮叨幾句,尋個由頭請辭。 嚴夢舟回神,出于好意,在他身后提醒了句:“不想被皇嫂嫌棄,最好晚些時候再蓄須?!?/br> 太子驚疑地回望他一眼,匆匆離去了。 府中沒了外人,嚴夢舟喊來侍衛,問清施家與嚴侯府這幾日的動靜,讓人繼續盯著,方才回屋。 王府奢華瑰麗,十分冷清,他在書房處理完封地傳來的公務,再寫了封信讓人遞去荊州,洗漱后,天已黑透。 嚴夢舟回到寢屋,無意中瞟見那面西面進貢來的碩大的琉璃鏡,腳步一頓,僅著寢衣站了過去。 靜看半晌,他把亂七八糟的想法拋出腦海,確信是施綿的腦子或眼睛出了問題。 嚴夢舟在京中留了幾日,天山雪蓮的線索沒尋到,意外得知施長林將要被調回京城。 這樣也好,他是施茂笙二叔,或許更容易問出天山雪蓮的下落。 臨睡前,他又一次站到琉璃鏡前打量自己,想的太多,夜間嚴夢舟做了個莫名其妙的夢。 夢中施綿要成親了,盈盈喜燭下,她羞澀地抬眸,嬌靨驚得人心魂震蕩。 未及他上前細看,新郎官出現了。 嚴夢舟唰地睜眼,額頭上滿是冷汗。 深夜中唯有風聲傳入耳,他胸膛起伏著回憶了許久,沒明確想起夢中那個新郎官的五官,只記得他與施綿一般高,眉毛稀疏,下巴很尖很白,整個人看著短小無力,一把刀都提不動的虛軟模樣。 ——像極了自幼就被送進宮中的白臉太監。 哪日施綿站不住暈倒了,都抱不起她。 除去太監,嚴夢舟還想到一人,二皇子,五短身材,虛胖無力……尚未迎娶正妃。 嚴夢舟將小臂搭在眼上,呼吸緩慢平復后,陡然無聲地罵了句難聽的話。 施綿也做了夢,夢見四年前的那個秋日,嚴夢舟臨時決定帶她去鎮上看皮影戲,趕時間,可那日清晨菁娘有事在忙,沒來得及為她梳發。 那一頭長發施綿自己無法下手,只能眼巴巴求助于嚴夢舟。 十三怕錯過時間,急得埋怨個不停,“做什么都要帶著她,她有個屁用!” 嚴夢舟手上編著辮子,本就不順手,被十三這么一吵,干脆地拖他下水,“兩百兩,你幫著編一半?!?/br> 十三叫叫嚷嚷:“你就不怕我把她拽禿了,或者失手勒死她嗎?” 說來說去,最后只肯幫忙幫嚴夢舟抓住已經編好的發尾。 好不容易裝扮好,施綿想照鏡子,發現銅鏡不翼而飛。她磨磨蹭蹭去找,被攔腰扔上了馬車。 外出一整日,回來后菁娘看見她差點驚叫出聲,尋了銅鏡過來,才發現她左右兩邊的辮子一粗一細,凌亂如雜草,綁著的絹帶也是不同的顏色。 施綿照了鏡子后才恍然大悟,難怪有個大嬸悄摸問她是不是被壞人拐走的。 窗外麻雀的嘰喳聲將施綿吵醒,她側身躺在榻上,想起夢中舊事,手指勾著長發繞來繞去。 現在嚴夢舟再想碰她頭發,她是不許的,更不必說攔腰抱她,背也不行。 因這場夢,她整日心情都很好,日落時分還在東林大夫那兒看醫書。 她精力不濟,除卻袁正庭備的書,還要學些琴棋畫藝,以防他日回府遭人為難。十三則是滿心撲在醫術上,這方面的學問比施綿深的多。 施綿遇上不確定的去問東林大夫,十三搶答:“脈象下沉成散,再看舌苔是否為淡色,同時有氣短、易乏……” 說了一長串,最后彈著書頁,“才能判定是氣虛。你怎么還沒學到這里?下回再問,我可就不答你了?!?/br> “可我問的本來就是師父……” “我想顯擺行不行!”十三瞪眼。 施綿心情好,不與他爭辯,點點頭,將桌上的糕點往他手邊推去。 嚴夢舟在門口看見的就是這場面,抬起的腳忘記落下。 十三個頭不算矮,下巴有點尖,瘦巴巴的,肩臂略顯單薄,與嚴夢舟夢中那個新郎官的外形不符合,但與他比起來,是更能討施綿喜歡的。 都這個態度了,施綿還能對他笑。 反觀嚴夢舟呢,噓寒問暖,被從頭指到腳,哪哪施綿都不喜歡。 他發出聲音,窗邊挨著的兩人看來,十三翻白眼,施綿咬著唇低頭繼續看書,唯有東林大夫道:“回來了啊,快看著小九,別又被十三欺負了?!?/br> 施綿欲言又止,一看嚴夢舟向她走來,徹底閉上了嘴巴。 嚴夢舟在她身旁站定,彎下腰與她看同一本書。 氣息一逼近,施綿就屏住了呼吸,目光落在書頁上,看不見文字,入眼的只剩下模糊的相疊人影。 心口砰砰跳動著,施綿覺得再這樣下去她要發病了,悄悄換了口氣準備站起,沒防備嚴夢舟忽然問:“今日心情很好?” 施綿一口氣差點噎住自己,“嗯”了一聲,遮掩地去翻書頁。 書頁立起,嚴夢舟道:“我還沒看完?!?/br> 施綿不理他,用手掌將書頁壓下,就見嚴夢舟迅速伸手來擋,施綿翻頁的手隔著張薄薄的書頁斜壓在了他手背上。 施綿十歲時與他比過手掌大小,那時比不過他,這時同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