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罪 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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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哪回想出去玩,都被黔安王妃用這個理由阻攔,又聽她提起,直接氣哭了:“就丟了那一回,你天天說,你真討厭!” 黔安王妃苦口婆心半晌,得來她這么一句,氣得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氣喘道:“行,我討厭,我管不住你了?!?/br> 她掀開車廂窗簾吩咐侍衛,“去前面與王爺說一聲,她女兒不想回王府了,讓他自己來管教吧!” 明珠鬧歸鬧,知道都駛出這么遠了,黔安王不可能讓人送她回頭,兩腳一蹬,對著黔安王妃哇哇大哭起來。 母女二人正鬧著氣,小窗外跨馬騎行的侍衛耳尖一動,挺直身軀張望起來。 一行人已離開京城范圍,皇室車隊,尋常人等早早避讓開,放眼看去,官道上全是黔安王府的護送車馬。兩側荒山上,入眼全是灰撲撲的土地與零星幾棵枯樹,不見任何人影。 遲疑了下,侍衛驅馬靠近,道:“王妃,似乎有人在呼喚郡主?!?/br> 黔安王妃鎖眉,明珠在京城里除了四皇子,沒有幾個能說上話的。四皇子瞧著面冷,不像是會追出來相送的。 再有,就是她口中體弱的小九meimei了。 命人將馬車門與小窗全部打開,黔安王妃仔細聽來,在明珠震耳欲聾的哭聲中捕捉到那遙遠微弱的呼喊。 她一把將明珠抱住,明珠在與她生氣不讓碰,黔安王妃沒忍住在她后背上拍了一巴掌,“別嚷嚷了,聽聽可是你那好meimei來送你了?!?/br> 明珠的哭聲瞬間止住,屏息聽了聽,扒著車廂門讓車隊停車。 正好前面的黔安王聞訊過來,方要開口問是怎么回事,明珠一手抬起止住他,“別說話?!?/br> “明珠——” 明珠終于聽見熟悉的聲音,扶著車門站在車廂前面,踮著腳向四處尋找。 趁這時間,侍衛已尋到聲源,為明珠指名方向,“郡主,南面山上?!?/br> 明珠轉頭,侍衛的指引下,瞇著眼看見山脊上三個小小的人影。 “我聽見了,小九——”明珠大喊,“我回家啦,等長大了我再回來找你——” 荒山脊上,施綿也看見被護得嚴嚴實實的馬車,與車廂中走出的人,就是離得遠,明珠的聲音聽不真切。 “她說長大了再回來找你玩?!眹缐糁厶婷髦閭髟?。 施綿向前走出幾步,再次呼喊:“我聽見了——你路上當心,別再亂跑走丟了!” 明珠這邊是侍衛傳的話,黔安王妃聽見很是欣慰,連忙牽著明珠的手道:“聽見了吧,小九都說讓你別再走丟了,再被綁走,你回不了王府,還見不著小姐妹!” 明珠蹙著眉對黔安王妃道:“我以后帶著人不就好了嗎!” 黔安王妃又想揍她了,但好歹答應帶人了,她擺擺手讓明珠繼續與小姐妹對話。 “我知道了——”明珠扯著嗓子回答。 來回喊了幾句,該交代的交代完了,車隊重新啟程,明珠被抱回了車廂中。 她終于肯乖乖的了,黔安王妃松了口氣,抱著她喂水潤喉,揶揄道:“現在滿意了?還鬧不鬧了?” 明珠飲下滿滿一盞水,想了想,道:“還有一句話忘記與小九說了?!?/br> 黔安王妃怕她再鬧,左右就是一句話,讓她喊了就是。 馬車繼續行駛,但是車廂打開了,明珠探身回望,看見幾個人影仍站在原地,沉息后,扯著嗓子喊起來。 “小九——” “不——要——死——啊——” 黔安王妃心口一跳,慌忙摟住她的身子把她拖回車廂,斥責道:“怎么與人道別的!這種話可以隨便說嗎?” 明珠掙扎著道:“是四哥說小九容易死的,我也看見了,她總是生病?!?/br> 從嚴夢舟第一回 帶她去小疊池,就反復叮囑她施綿體弱多病,幾個月的時間里,明珠已聽了無數遍。況且初到小疊池,施綿的確病得厲害。 明珠怕施綿真的死了,怕以后再也見不著,在心里思量后,還是決定叮囑一下。 說都說了,黔安王妃只能作罷,好聲哄道:“好好,你沒錯。都說完了吧?乖乖坐好,不許再鬧了?!?/br> 山脊上,最后一句施綿沒聽清,轉頭問另外兩人。 十三隨口道:“她問你還有多久會死?!?/br> “不是怕你真的會摔死,我就把你踹下去了?!眹缐糁巯蛑齽恿藙尤^,與施綿道,“她讓你保重身體,不要死?!?/br> 施綿眨眨眼,面朝蜿蜒車隊,最后一次喊道:“我記住了——不會死的——” 車隊中未再傳來聲音,只有明珠所在的車廂外,碩大的旗幟在風中搖晃了幾下作為回應。 待車隊遠去,逐漸化成螞蟻一樣的黑點,幾人返身踏上歸程。 荒山難走,上的時候不易,下去更難,不慎就會滑倒。嚴夢舟背了施綿多次,不差這一回。 下到半山腰,離別的悲傷情緒回落,施綿想起別的事情,喃喃道:“難怪當初來了那么多官兵,明珠竟是王爺的女兒?!?/br> “這么驕縱,除了郡主,還能是誰?!笨ぶ鞯纳矸菀膊环恋K十三討厭女孩子,加上被隱瞞了許久,話說得相當不客氣。 施綿瞟他一眼,偏頭去看背著她的嚴夢舟,空出一只手將伸到兩人面前樹枝撥開,問:“她喊你四哥,那你也是王爺的孩子嗎?” 十三:“你傻啊,現今天底下只有一個皇姓王爺,他若是黔安王的兒子,肯定得一起離京?!?/br> 嚴夢舟:“那你覺得我是誰?” 幾人正走在坎坷的山道上,頭頂烈日,腳踩碎石,除卻施綿兩腳不沾地,兩個少年衣擺上皆沾滿塵土。 十三用挑剔的眼神審視完他,再看看施綿干凈的裙角,鄙屑道:“就你這上趕著伺候人的卑賤樣,絕不可能是什么正經皇子王孫,最多就是個大官的兒子,是黔安王妃娘家人吧?” 嚴夢舟掃他一眼,步伐突然加大,背著施綿把他甩在了身后。 “父母雙亡,就一個哥哥在世,沒錯了,你就是明珠的表哥?!笔险坪V定,迅速跟上。 施綿也想與嚴夢舟確認這個問題,將開口,記起袁正庭說過他不喜歡別人打聽他的身世,轉而說起要嚴夢舟幫忙與明珠傳書信的事。 三人邊走邊說,遠遠看見山腳下牽著馬匹的護衛,十三忽然說道:“我也累了,施小九你下來,讓嚴十四也背我一段路程?!?/br> 施綿趴在嚴夢舟背上歪頭看去,見嚴夢舟下頜緊繃,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十三:“背誰不是背???” 嚴夢舟停步,尋了塊大石頭將施綿放下,道:“可以,你過來?!?/br> 十三歡喜地過去,剛靠近就被擒住手臂按在砂礫土地上。 一番斗爭后,沙土飛揚,嚴夢舟拍拍衣裳重新背起施綿,留下滿身塵土的十三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就長大了。 第34章 六年 明珠走后, 日子恢復到從前的平靜。 施綿十五歲這年的冬日,年關剛過不久,再次飄起雪花。小疊池被皚皚白雪覆蓋, 靜謐安詳, 如詩如畫。 恰逢十三莽撞弄斷了一支人參, 菁娘想拿去煮湯,順便做頓好的給幾人補身子,就讓貴叔去挖幾根冬筍回來。 十三讀醫書累了,想松動筋骨,就跟著躥了進去。施綿無事, 懷揣著暖手爐,撐傘在竹林外的空地上看著。 “你身后就有一個……”她見十三尋不著,好言提醒。 十三轉身見雪地里有個尖尖的鼓包,拿著鏟子剖了一下, 剖出塊尖銳的石頭。他把石頭朝施綿扔去,“你的竹筍, 拿回去讓菁娘給你煲湯吧!” 石頭咕嚕嚕滾到竹林邊, 施綿見自己看錯了, 心中怪罪那塊石頭, 上前在石頭上踩了兩腳。 這時有馬蹄聲傳來, 十三在林中看不見, 問道:“誰???” 施綿轉著傘向小路看去, 瞧見飄零雪花組成的簾幕中,有兩匹馬一前一后駛來,前面的人她很熟悉了, 披著翻飛的紅黑狐裘, 起落著的馬蹄揚起碎碎的雪花。 “吁”了一聲, 嚴夢舟停在她前方不遠,卻不下馬,勒著韁繩讓馬兒噠噠走近,從馬背上俯視施綿,道:“不是你這花傘,我可就從你頭上躍過去了?!?/br> 六年過去,施綿已抽條不少,身姿窈窕,體態端方,銀白色的斗篷從脖頸遮到腳踝,宛若精巧冰雕。 背對著小路時,整個上半身被遮在傘下,頭頂的鵝黃花傘,是漫山遍野的白雪與黢黑竹林中唯一的艷麗顏色。 施綿聽出他在笑話自己的穿著,目光從他棱角分明的臉上移開,掀了下斗篷露出里面的朱紅裙擺,再指指嚴夢舟額發上的落雪。 嚴夢舟甩了下頭,翻下馬,將身上狐裘與韁繩一起拋給護衛。 下馬后,兩人的距離拉進,伴著風雪的寒氣,施綿頭上有陰影投來,像是一堵無形的墻面逼近。 她抓住傘柄的手微緊,微不可查地后退一小步。 “你又跑哪去了?”十三聽出嚴夢舟的聲音,在林中問他。 “去荊州了?!眹缐糁鄞鹬?,喊了聲貴叔,跟著鉆入林中,只留了個背影給施綿。 近幾年,嚴夢舟來小疊池沒那么勤了,經常一消失就是幾個月,最長的一次隔了足足半年。問他去做什么了,他從來不說事情,只說去了何處。 上次見面還是四個多月前,施綿及笄生辰那會兒。 施綿站在外面,透過竹葉上搖落的飛雪,看見幾人在陰暗竹林下搜尋的人影。 她向前幾步,用指腹摸了摸最外側的兩根竹子。 碗口粗的竹子被積雪壓彎,嚴夢舟從中穿過時,側著肩膀,卻還是在竹子上撞了一下,將上面的積雪晃落。 如若沒有頭上撐著的花傘,那些殘雪就要落到施綿頭上、肩上了。 施綿一手拿著暖手爐,用手臂夾著花傘,默默張開手丈量了下那兩根竹子間隔的距離,輕輕哼了一聲,再去看林中幾人。 林子里光線很暗,幾人已經到了里側,施綿看不清人臉,但僅憑模糊的背影,她也能將人認出。 貴叔沒什么變化,一眼就能看出。 十三這幾年長高許多,脖子比較長,顯得人有些干瘦,就像一根竹竿。 施綿看向背對著她的那個影子,拇指與食指虛空量了量,知曉那個就是嚴夢舟了。肩膀很寬,很結實,無意從竹子中穿過,都撞得竹子直搖晃。 她再看看自己,想不明白了,都是一起長大的,怎么嚴夢舟變了那么多。 不止身形,眉眼也變了,挑眉看人時,目光就好似飛雪中刺來的利刃。曾經滿是少年氣的面龐沒了,變得有棱有角,像是被人用匕首裁剪過一般。 最重要的是,他不笑時,像暴露在風霜中出鞘的寒鋒,滿是攻擊性。 施綿知道他不是,可他一靠近,就渾身不自在。 她暗中觀察了很久,發現十三與菁娘他們似乎都沒有發覺異樣,都還當嚴夢舟是十四五歲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