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 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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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虞還在說?著什?么,劉瑾已?經站起身來:“若賀掌印還想再審,今夜錦衣衛都不會再掌刑了?!?/br> “來人,封卷?!闭f?罷,劉瑾把?手中的筆擲在桌上,抬步便走。 賀虞起身追到門外:“劉大人,你就這么相信這個罪犯?” 劉瑾背對著他,身子停了停,隨后壓低了嗓音切齒道?:“賀掌印,我是個武人,不懂你們東廠提審的規矩,這案子沒頭沒尾,全靠捕風捉影,我劉瑾沒審過這樣的案子。宋也川是個罪犯不假,可也是活生生的人,你若想讓他死,拿刀去砍他便是,何苦又要這么折辱他?” “你同情他,誰又來同情我們?”賀虞怒極反笑,“難不成?等他勢強,將咱們這些人全都砍了腦袋。我們東廠不比你錦衣衛榮寵多,這些人都是窮人家的苦孩子,他們這群酸臭文?人想恨不得將我們生吞,你以為我這是羞辱他,我這是在救自己!” 見劉瑾不語,賀虞的聲音更是森冷:“我告訴你,就算你不掌刑,三日之內我也要拿到口供。我努力了這么多年?,凡擋我路的,不會有好下場?!?/br> 天?色已?經將明未明,劉瑾邁著闊步走出詔獄,深深吸了一口初秋含著露水的空氣。 一個錦衣衛走到他身邊,低聲說?:“宜陽公主進宮了?!?/br> * 三希堂外,宜陽公主跪在了宋也川曾經跪過的地?方。 來來往往的大臣經過她身邊時都會向她行?禮。 人人皆知明帝最疼愛的便是這個女兒,可這一次,顯然是明帝真的惱怒了。 明帝下朝之后,溫昭明便跪在這里,明帝看也不看,徑直走進了三希堂里,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柔弱的公主跪在丹墀上,臉色蒼白,顯然有幾分力竭。 閻憑小心著勸了一句:“外面?秋風冷,不如讓公主殿下先?起身吧?!?/br> “朕幾時要她跪過,不過是她自己性子太倔?!泵鞯鄣?,“她要跪就跪,在很多事情上,朕對她已?經是太過縱容?!?/br> 一時間無人敢再勸。 外頭來報說?是莊王到了,明帝的頭都不曾抬起:“朕也不想見他,讓他回去?!?/br> 自德勤殿被燒毀之后,明帝顯然對莊王楚王兩個成?年?的皇子有了疏遠之意,并不再向過去一般委以重任,一時間朝堂的風向又有幾分詭譎難辨。 閻憑從三希堂中出來,看著溫昭明嘆了一口氣。走到平武門處時,碰到了孟宴禮。 “孟大人,今日是庶吉士們入宮的日子,聽說?你們翰林院分了新人?!?/br> 孟宴禮的興致并不高,他和閻憑沿著護城河一路向南走:“叫池濯。這是他的策論?!闭f?著,孟宴禮把?手中的一張紙遞給了閻憑,閻憑看過之后忍不住驚訝說?:“和你那?小徒弟有幾分像?!?/br> “對?!泵涎缍Y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對池濯說?,你的策論很像我的徒弟,你猜他怎么說??” “怎么說??” “他說?,宋也川是他的好友,這篇文?章,他曾受過宋也川的點撥?!?/br> 二人一齊沉默下來,又走了很久,孟宴禮終于站定了身子,他的聲音有些艱澀:“我和他說?,我那?小徒弟沒有你的好運氣?!彼穆曇敉鹑鐝难狸P處擠出來:“閻老頭,池濯如今一朝新貴,可我那?徒弟,卻在東廠獄里生死未卜?!?/br> 閻憑緩緩道?:“宜陽公主已?經跪了兩個多時辰,如今能救他的只?有公主。若是連公主都沒辦法,咱們也不好再說?什?么。當年?宋家獲罪,你已?經一求再求,那?時陛下聽你一言,是因為宋也川的確身在翰林院,與?宋家的紛爭沒有干系。這篇策論若真是宋也川流傳出去的,你再去說?什?么也無濟于事?!?/br> 孟宴禮仰天?長嘆,眼中似有淚意:“琉璃廠那?邊,其實?也有不少人寫了文?章替宋也川求情,但這些人的呼聲哪里可以傳得到御前,言路被阻塞太久,只?怕圣聽早已?被蒙蔽了?!?/br> * 安靜的三希堂中除了博山爐中香料燃燒的聲音之外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直到鄭兼走到明帝面?前說?:“陛下,五殿下來了?!?/br> 明帝頭不抬:“宣?!?/br> 一陣極輕的腳步聲響起,一個清澈的聲音響起:“兒臣見過父皇?!?/br> 明帝淡淡問:“你今日來,是給宜陽求情的么?” “回父皇,”溫珩抬頭,“兒臣在替宋也川求情?!?/br> 明帝緩緩抬起了頭:“大膽?!?/br> 朝中的所有人沒人敢在明帝面?前提起這個名字,就連溫昭明都只?是跪在殿外,只?有七歲的溫珩卻一字一句地?說?:“請父皇恕罪,兒臣懇請父皇能夠留下宋也川一命?!?/br> “朕不知道?是誰對你說?了這些,是宜陽還是孟宴禮。當年?萬州書院的事情,或許你也有所耳聞。老五,你年?紀還小,朕不會過多苛責你,你回你宮去,禁足一個月,好好思過?!?/br> 寂靜的宮殿中,明帝的聲音低沉而肅殺,帶著多年?為上位者的森然寒意,不怒自威。 溫珩膝行?數步:“父皇,兒臣既不曾見過皇姊,也沒有見過孟大人。只?是兒臣想給父皇看一樣東西?!彼麖膽阎刑统鲆化B信紙,緩緩放在了明帝的案頭。 他低聲說?:“父皇,怡嬪娘娘過身后,兒臣曾沉湎于悲傷無法自拔。宋也川曾寫信給兒臣。書信皆在此?!?/br> 明帝的目光掃過最上面?一張白宣,第一句話便是:建業七年?,也川失去了自己曾擁有的一切。 原本明帝并不想細看,只?是卻又被內容吸引,于是緩緩將紙張拿在了手中。 宋也川每一封信都不長,除卻最開?始的兩封信曾提到了當年?藏山精舍的事情,后面?寫的都是他年?少時四處游歷的趣聞。從始至終,他都以一種平和且審視的口吻,徐徐地?講述著他對于生活的諸多思考。 行?文?平靜溫和,不帶半分仇恨。 “父皇,兒臣愿意替他作保?!睖冂裨俅芜蛋?,“宋也川的志向從來都是教?化百姓,他并不是一個想要插手政治的人。他曾在潯州城中做夫子,若父皇有心去查,也可以聽聽當年?他教?過的學生是如何評判的。他這樣的人,怎么會想要再掀起波瀾呢?” 穿堂而過的風,吹起那?幾張字跡清雋的信紙,明帝緩緩地?將目光落在了溫珩的臉上。 * 東廠獄中,陸望拿起了一根細長的銀針走到了宋也川的面?前。銀針寒芒凜冽,發出幽藍的微光:“咱們東廠,有的是法子不露痕跡地?伺候宋先?生。今日便從這根針上開?始吧?!彼e起了宋也川的左手:“我記得你對我說?過,沒了右手還有左手,沒了左手還有唇舌。那?么今日,我倒想問問宋先?生,這左手你還要不要?” 腐敗腥臭的氣息充盈在宋也川的周圍,東廠的人站了滿滿一屋子,都帶著想要把?他拆穿入腹的恨意目光凝視著他。 宋也川抬起眼睛,靜靜地?看向陸望:“陸秉筆,我身上還有什?么你們想要拿去的盡管拿去,給我留下一口氣便足矣?!?/br> “昔年?,你不是錚錚鐵骨,死都不怕,怎么如今卻又想活?”陸望冷笑著問。 “因為,她想要我活?!彼我泊ǖ穆曇舻偷偷?,濃睫低垂著藏住他全部的情緒,只?余下一抹寂靜的柔情,“我的命早已?只?屬于公主,不屬于我自己?!?/br> “很好?!标懲壑杏懈涞莫b獰寒意閃過,“這可是你自己說?的?!?/br> * 三希堂香爐里的龍涎香已?經徹底燃盡,卻沒有任何人敢進來更換。 明帝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宜陽。你真的很像你母親?!?/br> 溫昭明跪在地?罩前,緩緩抬起頭,她跪了很久,臉色有些蒼白:“是,很多人都說?兒臣和母后長得像?!?/br> “不光長得像,性子也像,認定的事情不愿意回頭?!泵鞯鄣哪抗馑坪跬高^她看向了很遠的地?方,聲音幽幽,“若她知道?朕讓你跪,她大概是會怪朕的?!?/br> 明帝覺得自己老了,兒子們虎視眈眈地?看著自己的皇位,而他身邊卻沒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也正是在這樣的時候,他才會無比思念已?故的皇后。 溫襄的伎倆他并非全然不知,只?是想到要對自己的兒子動手,明帝便無端覺得痛心疾首,所以他疏遠了他們幾個月,卻不愿意徹底斷絕父子之情。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的兒子也在利用自己的女兒,明帝冷眼旁觀,并沒有出手干預。 此刻,明帝的心中的虧欠感越發強烈,他把?對先?皇后的愧疚一并加在了溫昭明的身上。 “鳳凰兒,朕或許可以留宋也川一命,甚至可以替他洗脫罪籍。這不僅僅是朕對他留情,也是朕對于他修書有功的賞賜,更是朕不想再聽那?些文?臣們的輪番奏請,算是朕給清流們一個交代?!?/br> 看著溫昭明的眼睛,明帝一字一句:“作為交換,朕要你在朝中擇一駙馬,與?宋也川再不往來?!?/br> 明帝并不想逼迫自己的女兒,但站在他的角度,他覺得自己有許多不得已?的苦衷。 “朕說?過,朕不能允許他依靠你的手,染指分毫朕的江山,你若能做到,朕即刻就下旨?!?/br> 東廠獄中,宋也川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他面?上冷汗涔涔,嘴唇也已?經被他咬出淋漓的血痕。 他的左手五根手指都被銀針從指尖深深刺入,源源不斷的鮮血順著他纖瘦的手腕滑下,一直流淌到手肘處,滴落在地?上。 宋也川的眼眸幽黑一片,眼前是一片又一片的暈黑,疼痛幾乎讓他失去了言語。 賀虞和陸望今日沒有得到他們想要得到的證供,臨走時賀虞冷笑說?:“今日只?是開?始,你且待明日?!?/br> 宋也川被捆在刑凳上,面?色慘白如紙。 司禮監中有一個年?輕的秉筆,是今年?才提拔上來的,名叫李燃,他被賀虞留下善后。 李燃走到宋也川的身后將繩子解開?,宋也川驟然脫力,摔倒在地?。李燃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緩緩說?:“我是真的恨你們這群自詡清高的文?人。你們把?我們說?得一無是處,仿佛除了下地?獄,我們不再有任何好下場。但我真的想問問你們,讓你們挨上這一刀,換我們如今的風光,你們愿不愿意?你們自詡清流,我們便是禍亂朝綱的亂臣賊子,各自為了各自的功名,何必把?自己說?得那?么高尚?” 宋也川趴在滿是血污的地?上,他右手本就難以用力,如今左手也無法承受住身體的重量,李燃冷眼看著他艱難的想要坐起來,終于忍不住走上前,把?他拉起來讓他能夠端坐在茅草上。 大獄里放著一口水缸,李燃舀了一瓢水遞到宋也川的手邊。 “多謝?!彼我泊ň従徴f?。 “不用謝我?!崩钊寄?輕的臉上平靜冷漠,“其實?,是我該謝你。自我凈身之后,賀掌印曾許我看書寫字,我讀過的書中有很多你寫的批注,若沒有你,我也不會能有今天?。你寫的策論,也曾給我帶來啟發,若在民間,我或許該叫你一聲老師?!?/br> 李燃鎖上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詔獄的這一間牢房中只?剩下了宋也川一人。 潮濕而腥臭的詔獄中沒有窗戶,甚至不能判斷出天?色,宋也川沉默的倚著墻,緩緩垂下眼睛。 明帝是依靠閹黨登上的皇位,正因如此,他才會對司禮監與?東廠如此倚重。但明帝又是一位看重制衡分權的皇帝,所以他一直默許著清流與?閹黨爭權奪利。萬州書院何嘗不是明帝冷眼旁觀許久,縱容其逐漸樹大根深呢? 帝王之術從不是尋常人可以看清楚想明白的。 宋也川不知道?自己在這坐了多久,直到牢房外有腳步聲響起,他才抬起頭。 “宋也川?!备糁簧壤伍T,溫珩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依稀的燈火下,溫珩的神情竟如此肖像明帝。 “五殿下?!彼我泊ǖ纳ぷ佑行﹩?。 “我一直都很想見見你,卻沒想過自己會是在如此境遇里見到你?!睖冂竦f?,“我今日來想告訴你一件事,父皇可以寬赦你,甚至可以洗脫你的罪籍,恢復你白衣之身?!?/br> 宋也川的喉結艱澀地?滾動了一下:“條件是什?么?” 溫珩抿平了嘴角:“作為交換,皇姊要在朝中由父皇挑選駙馬,而你與?她,不再往來?!?/br> 不再往來。 宋也川口中喃喃這四個字,眼中浮現出淡淡的痛色:“公主殿下是如何說?的?” “你希望她如何說??”溫珩把?問題拋了回去。 “其實?也川,從不是惜命的人?!彼我泊ù瓜卵劢?,一滴冷汗順著他的睫毛滴落于眼中,一股刺痛之意充盈于四肢百骸,他右手緩緩收緊,握住身下的茅草,一字一句,“我希望宜陽可以過得快樂安定,不要成?為政治的附庸,也不要為任何人做犧牲?!?/br> 眼前有些模糊,宋也川的聲音雖輕卻無比堅定:“也川可以死,但她一定要過得好?!彼従徧ь^,聲音顫抖帶著極深的痛意:“五殿下,請您一定要轉告公主,不要因為也川而妥協?!?/br> 也川可以死,但她一定要過得好。 這句再簡單不過的話,卻讓溫珩都感覺到了動容。 溫珩沒有再看他,而是仰起自己的頭:“但皇姊已?經答應父皇了?!?/br> 兩行?清淚順著宋也川蒼白的臉頰流下來,他顯然是痛極,聲音都帶有一絲哽意:“不可,請殿下一定要替我勸說?宜陽?!?/br> “宋也川?!睖冂裢蝗婚_?口,“你喜歡我皇姊,對嗎?” 宋也川喉結滾動:“是?!?/br> “你想不想娶她?” 燈花爆燃,照亮了宋也川眼底的晶瑩,過了許久,他才用極其壓抑的聲音說?:“我不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