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渡 第43節
只是一眼令他的憤怒像是迎面澆了一桶冷水,整個人隨之震在原地,骨指繃緊中帶著對自己的嘲弄。 他嘴上說著要信她,可是在她遇到危機的時候,下意識做出反應的想要幫她,為她出頭,還自大的認為她不一定能解決危機。 他的舉動分明是不信任自己的小姑娘啊,他應該相信她的,不是打著信任她的旗號,做著不信任她的事。 她該是翱翔天際的鷹,不是他明著打著為她好,實際上不信任她能力的嬌雀。 第45章 雨下那么大,也不知撐傘 一時之間, 成為千夫所指的宋嘉榮的脊背比前面挺得更直,精致的眉眼間似落了一層霜雪,“劉氏, 你敢對天發誓, 那銀子是我給你的嗎?!?/br> 劉婆子被她突然的冷臉給嚇到了,仍是梗著脖子,“那是當然,我老婆子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br> “很好?!彼渭螛s忽然笑了起來,“劉氏,我再問你,你剛才可有喝過我給你的藥?!?/br> “當然喝了, 要是不喝怎么知道你的藥根本沒用, 你也不會想到用賄賂的法子?!眲⑵抛釉谒凵竦谋破认?,越發顯得心虛。 “不,你沒有喝?!彼渭螛s從袖帶里取出一個紙包,把它交給一旁的大夫,眼里有著對劉婆子,李邙二人的嘲弄。 “我前面在藥碗邊緣用石蕊苔蘚汁涂了一圈, 眾所周知石蕊苔蘚遇到五味子會變色,并且一段時間內不會褪色。如果你真的喝了, 那你的嘴唇周圍為何不變色?!?/br> 劉婆子一聽, 瞬間慌了的往后躲,“什么變色, 你在胡說八道什么!誰家好人喝藥的時候嘴唇會變色, 庸醫!我看你分明就是個想要謀財害命的庸醫!” “誰家病人不想著好好治病, 反倒想著潑臟水給為自己治療的大夫?!彼渭螛s一動, 便會扯動傷口, 疼得她額頭滾落大顆汗珠。 宋嘉榮咬破舌尖,舌尖傳來的刺疼才讓她沒有失態的暈過去,“既然你口口聲聲說喝了我開的藥方,為什么你會那么抗拒,急著否認我說的話,是你心里有鬼還是什么!” “我,我,我………”被逼問得啞口無言的劉婆子接到李邙的目光,忽然發了狠的撞向宋嘉榮,“我喝了就是喝了,分明是你這庸醫的藥有問題,你是不是存心要逼死我這個老婆子??!” 她這一撞,分明是存了要將宋嘉榮撞死的決心,何況她前面才剛挨了半個板子。 “來人,快攔住她!”發現不對的莫青天急忙喊人。 堂屋里,一直注視著公堂動靜的裴珩指尖一彈,一顆白子正好擊中劉婆子的膝蓋,疼得她嗷嗚一聲直愣愣跪在地上,眼神里流露出的皆是不甘心的怨毒。 差一點兒就要被撞倒的宋嘉榮心頭生起了一絲火氣,正要質問,忽聽堂外一道高聲先蓋了過來。 “大人,我舉報那名婦人是存心陷害宋大夫!”顧槿安帶著林寶珠,正一臉慌張的闖了進來。 “榮兒對不起,是我來晚了,你有沒有事?!鳖欓劝惨谎劬涂匆娏伺放竦乃椭車娜烁窀癫蝗?,臉色更是白得像雪,心中一痛。 氣得咬牙切齒,“你告訴我,是不是縣太爺對你屈打成招了!” 宋嘉榮搖頭,反問道:“你怎么來了?!?/br> 顧槿安掃過被衙役壓住的劉婆子,冷笑道:“因為我們剛才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衙門請來治病的這個婆子和陳貴是親戚關系,她心里肯定記恨害得她侄子失去秀才身份的宋大夫!” “試問一下,你在面對你親戚的仇人的時候,是會老實配合,還是作妖毀掉對方!” 他的話像是一滴清水掉入油鍋里濺開,噼里啪啦四濺。 “我前面就感覺那個婆子奇怪,原來和陳貴是親戚關系啊,要是這樣倒是能說得通了?!?/br> “官差怎么請人的,居然請了那么個人來,要不是顧公子及時趕過來,我們怕是都要被那心肝都黑透了的婆子給騙了!” “像她這種人,直接拉去菜市場砍頭都不為過!” 被摁在地上的劉婆子聽著那些刺耳的話,突然像瘋狗一樣胡亂攀咬:“誰騙你們了,那個女人就是個庸醫,是個勾引男人的婊子!” “我侄子那么優秀上進的一個人,要不是被這個不知廉恥的婊子脫光了衣服勾引,怎么會寫那些詩給她,要我說,像她這種不知道被多少人給睡爛了的………” 她的話還沒罵完,走上前的宋嘉榮一巴掌扇腫了她的臉,表情陰冷得像是在看死人,“身為大夫雖然要對病患一視同仁,可像你這種人,不配讓我以德報怨!” 她三年前選擇當大夫后,整個人開始修身養性得連性子都平和了不少,但她的性子哪怕在平和,也改變不了她骨子里存在的本性。 一個男人妄圖以名聲毀掉一個女人,是憎恨,嫉妒。 一個女人妄想通過名聲毀掉另一個女人,是惡毒,是助紂為虐的倀鬼! 林寶珠說道:“既然大人已經知道這位婆子和先前的陳貴實為親屬關系,那么由她來做病人明顯就不合適,所以民女希望大人能再給宋大夫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br> 她說完,又冷著臉看向宋嘉榮,“我才不是想要幫你,我只是見不得有人把那么神圣的事情,用來當做標明自己身份的無恥,我更知道學醫之前得要先學德,要不然德行是壞的,醫術學得再好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庸醫!” 宋嘉榮點頭道:“謝謝?!?/br> 無論她是不是真心想要幫她,此刻的她確實幫了自己。 林寶珠開口之前,莫知縣也想過這個問題,他沒有想到的是,一件事會發生那么多的曲折,更是心虛害怕得不敢看另外兩人。 生怕自己無能又愚蠢的形象太過于深入人心。 最著急的莫過于李邙,“大人,比試規定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現在在找人,未免不太合適吧,萬一找到的又和宋大夫有仇怎么辦,身為一個大夫,無緣無故有那么多仇家,說明她本身就有一定問題?!?/br> 李邙說的話也有道理,但,也萬沒有停在最關鍵的一步上。 由李邙治病的馬大姐則是對著宋嘉榮欲言又止,嘴唇緊緊抿抿,最后抬頭瞥了她一眼,慢吞吞的舉起手走出來,“我,我愿意喝宋大夫開的藥?!?/br> “不行,你前面才喝了他開的藥,要是再喝我開的藥,我不能保證兩種不同的藥會在你體內產生怎么樣的沖突?!彼敢?,宋嘉榮卻不愿意。 雖說良藥苦口利于病,也得知是藥三分毒。 大家沒有料到第一個拒絕的會是宋嘉榮,她難道不想證明自己的醫術,不想洗脫自己身上的臟水,他們也更好奇,此事最后會變成怎樣的一個走向。 李邙皮笑rou不笑,“我相信宋大夫在醫術上面肯定有一定造詣,但是恕我直說,醫行一途學無止境,不是某些不入流的小打小鬧能比擬的,也要明白何為見好就收,要不然到時候下不了臺的還不是自個?!?/br> 就在大家都等得不耐煩的時候,衙役帶著另一個患者趕來。 不同于宋嘉榮的坎坷不安,李邙那叫一個胸有成竹,還頗為挑釁的看向她。 “我要是宋大夫,就肯定借著前面的事順驢下坡,要不然屆時丟的還是自己的臉,臭的是自個的名聲?!?/br> 宋嘉榮眼皮一掠,“公堂之上怎么有狗在叫,也不知道是誰家養狗沒栓繩?!?/br> 其實宋嘉榮疑惑的是,為什么這一次帶來的病人會那么的及時,就像是提前知道會發生鬧劇一樣。 她不知道的是,從劉婆子鬧事的第一句開始,裴珩立馬讓人緊急送來另一個患者,甚至她身上的死魚爛蝦味比前面兩人更甚。 她身上披著的斗篷,也是他由人送來的。 新被帶來的病人正坎坷不安的縮著脖子想要躲起來,她害怕自己身上的臟病傳染給了他們可怎么辦,更害怕他們異樣的眼神。 后面聽到是請大夫給她看病后,也沒有反抗,全程由著兩個丫鬟陪同,防止出現劉婆子那樣的事。 很快,當婆子重新出來后,雖然她身上的衣服沒換,但是能明顯聞到她身上的氣味比前面淡了不少,一看就是洗過澡了。 宋嘉榮面對著眾人解釋道:“我讓她洗澡的原因是,身上鼠臭過于嚴重的話,不單單是要用藥內服,還得外洗,還得要注重自身衛生,否則就算是好了,往后也會反反復復?!?/br> 大夫聽后,贊賞的點頭,“你說的極對,一般女子患有下帶的原因,都是自身衛生做得不潔才會導致?!?/br> 當三位大夫輪流為兩位病患診斷,交頭討論中,不只是宋嘉榮的一顆心高高懸起,亦連裴珩也緊張不已。 他應該要相信她的,她一定能做到的,可那顆心仍是不由自主的為其擔憂。 等大夫討論完后,彼此又對視了一眼,才說,“我們三人經過一番討論后,發現兩位大夫開的藥方都能抑制住鼠臭?!?/br> 此言一出,不止是公堂,連衙門外的百姓都懵逼了。 不是,豬rou怎么能治病了?豬rou什么時候能治病了,該不會又是賄賂的騙局吧。 要知道今天一整天下來,他們經歷的騙局不知道推翻又重來了多少回。 李邙不愿相信的質問,“不是我不信幾位大夫,只是我想問你們說的話確定沒有違背自己的醫德,是摸著自己良心說的嗎,豬rou怎么可能治??!” 不止他不信,其他人也都不信,他們寧可相信宋嘉榮真是一個弄虛作假,欺世盜名的假大夫。 為首的張大夫倏然沉下臉,“你這是在質疑我們杏林堂的大夫?!?/br> 眾所周知,杏林堂的大夫是由一位致仕的老太醫所辦,近年來只要是杏林堂出身的大夫多數都會進入宮里,或者是到達官貴人府上當差。 他質疑杏林堂的人,不正是在質疑那些讓他們看病的皇親國戚。 “我…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還請大人不要誤會?!崩钰矝]有想到,看似普通不起眼的三個大夫,會是杏林堂坐鎮的大夫。 前面由宋嘉榮看病的張金花忽然拉著她的手千恩萬謝,“大人,我,我身上的味道沒有那么重了,我能感覺到身體變得輕松了很多?!?/br> 她真的沒有想到豬rou也能救人,更為前面自己的無知感到羞愧。 “我是大夫,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彼渭螛s話鋒一轉,“我從前面就想要問李大夫一句,為什么你的手上也會沾有石蕊苔蘚的味道,顏色,據我所知,大夫都不能和對方的患者私自接觸才對?!?/br> 定睛一看,李邙的袖子上果然沾有幾星石蕊苔蘚遇到五味子后變成的紅色。 劉婆子只接觸過給她銀子的人,難不成給銀子的人是他? 心虛得把袖子卷起往身后藏的李邙扯了扯嘴角,“可能是剛才那婆子過來糾纏時不小心沾上的?!?/br> “是不小心,還是你就是指使劉氏污蔑我賄賂她的罪魁禍首!”宋嘉榮眼神如利劍一樣射過去。 李邙咬死,“宋大夫,我理解你因為我的不守信用會遷怒到我,可我會那樣做,也是因為良心上過不去,我不能看著你一錯再錯?!?/br> 宋嘉榮卻忍不住笑出聲來,“我今日倒是明白了,人不要臉起來,到底能有多不要臉。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懷疑李大夫為什么要強行頂替我的名聲,硬把我說成你,難道就因為我是個女人,所以由我這個女人帶來的好名聲能輕易的被你這個男人所取代,張冠李戴,男冒替女?!?/br> “現在我倒是明白了,一個沒有所謂醫德的人,別說會做出冒名頂替他人,連收買對方病人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還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污蔑!你這是純純污蔑!”李邙破口大罵,“你說我沒有醫德,你可有什么證據?!?/br> “證據自然是有,因為你開的藥方是我早就淘汰過的藥方?!彼渭螛s停了一下,嘴角泛起嘲弄的譏諷,“你所用的治鼠臭方子應該是最基礎的蒼術,黃柏,苦參,當回,香附、蒲公英,但你口口聲聲說是你一直在背后為我開藥方,治病救人,那你也應該清楚我所開的藥方里,早就把苦參換成黃芩,并且還在里面多添了一味子皂角刺,但是你都沒有。 “這位嬸子的身上不僅僅患有鼠臭,還有著嚴重的癥瘕,可你身為她的主治大夫為何沒有發現?!?/br> 杏林堂的三位大夫齊齊點頭。 李邙反駁,“我是只治了鼠臭,你不也是一樣!” 宋嘉榮也不否認,步步緊逼,“是,但是李大夫致使藥材全部串味,彼此染上各自藥性的時候,我明知道它們不能用還強行用藥,和我要用藥來殺人有什么區別,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沒有所謂的道德!” “我以為你只是沒有醫德,沒有想到你連做人最基本的道德都沒有!你難道不知道苦參但凡沾上一星半點兒藜蘆,就是劇毒嗎!”宋嘉榮壓下眸底翻涌的陰翳,一字一句控訴著。 此時莫知縣驚堂木一拍,“好你個李邙,先前竟敢膽大包天的欺瞞本官,如此不忠不義,品德敗壞的人豈配為醫!來人,將其杖二十,罰百金!驅趕出酈城!” 宋嘉榮忍著臀部傳來的劇痛行禮,“民女謝大人明察秋毫,還民女一個公正!” 慘白著臉的李邙還在為自己辯解,“大人,草民絕對沒有做過這些事,污蔑,她一定是在污蔑草民!” 一旁的林寶珠鄙夷道:“你說她污蔑你,你有本事拿出證據來啊?!?/br> 雖然莫知縣還了宋嘉榮的清白,可是一群看熱鬧的人還是不信,或者說他們不愿意承認一個女人的醫術居然會比男人好,對于一些人來說,承認一個女人比他們厲害,簡直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 “雖然我們是冤枉了她,可她長得一副妖妖嬈嬈的樣子,誰知道以后會不會勾引我家男人啊,在說誰家好女人會出來拋頭露面?!?/br> “要我說,女人學醫有什么好的,還是老老實實在家里繡花才好,要不然以后的女人見了都有模學樣,天底下豈不是要亂了套?!?/br> “蒼蠅不叮無縫蛋,別人沒有遇到這種事,怎么就她遇到了,她本身肯定問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