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渡 第33節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孫女吧?!?/br> “大夫,求你救救我的孫女吧!要是她也走了,老婆子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老婆子旁邊還放著一個燒得滿臉通紅的小孩,應當是她口中說的孫女。 聽到外面鬧出的動靜的宋嘉榮走出來,先是遞給了老人家一碗水,然后耐心的問,“老人家你先別急,你孫女怎么了?” 宋嘉榮見她滿臉不安,又說,“我是大夫?!?/br> 老婆子聽她自稱大夫,渾濁的眼球動了動,像是冬日里快要凍死的人抓住了僅有的火苗,想要伸手抓她,又怕自己弄臟了她的手,猛地跪在她面前磕頭,“大夫,求你救救我孫女,求你!” “我孫女前些天晚上不知道吃了什么后一直開始上吐下瀉,我一開始以為她是吃壞肚子了,誰知道昨天半夜就開始燒起來,大夫,我,求你救下我孫女,我給你磕頭好不好!” “老人家你先別急,我看一下她到底是怎么了?!彼渭螛s把人扶起來后,半蹲在小孩面前,發現她特別瘦,瘦得連胸前的肋骨根根分明。 宋嘉榮手指探上她額頭,指尖瞬間被燙到,用帕子擦干凈小孩的臉,紅彤彤得一看就是發了高燒,眉心微擰,“只不過是小孩子體弱感染了風寒而已,我等下給她開三帖藥,你拿去煎后給她服用,燒就能退下去?!?/br> 她想到小孩應該燒了很久,要是在耽誤下去,難免會把人給燒成傻子,隨即說道:“要是老人家你住得離這里遠,可以先借用藥堂的藥爐子煎藥?!?/br> 老婆子先是千恩萬謝,然后猶豫不決起來,又似是難以啟齒的不斷搓著手,“大,大夫,診金和醫藥費,一共,一共要多少錢啊?!?/br> “借藥爐的費用是三文錢,一帖藥價格在二十五文,老人家你只需要給我七十五文就好?!彼渭螛s知道她困難,但藥堂不是她的,不是她想隨意贈藥就能贈藥。 有了先列后,后面的人肯定有樣學樣,那還開什么藥堂,直接改成善堂得了。 老婆子一聽,頓時窘迫起來,很顯然哪怕是抹了零頭的一百文,對她來說也是個天文數字,但她也知道,要是孫女在不吃藥,可能就挺不過今天了,“大夫,你能,能不能………” 邊上有人幫說話,“老人家,宋大夫可是咱們鎮上醫術好,開的藥方價格最便宜的大夫了,你要是嫌七十五文還多,可以去找其他大夫看啊?!?/br> “我家虎子之前感染了個風寒,去了春和堂抓藥,一帖藥就要五十文,還硬要抓五帖才行,何況你孫女病得那么嚴重?!?/br> 老人家也知道他們說的話對,可是,一百文對她這個老婆子來說,簡直是比登天還難,但是人家是藥堂,又不是做慈善的。 “大夫,我,我沒有錢,我能不能,用我家祖傳的一個秘方和你換?!崩先思液苁强部啦话驳恼f。 “宋大夫你別聽那個老婆子瞎說,什么祖傳的秘方,她分明就是想要訛人!”另一個藥堂里跑過來的大夫忿忿不平。 老人家漲紅著臉反駁,兩只手因生氣緊握成拳頭,“我家祖傳的秘方從來沒有騙人!” 雙手抱胸的大夫冷恥,“呵,不是騙人,不是騙人會有誰用豬rou來治病,又不是傻子?!?/br> “我說的可不是普通的豬rou!得是野生的公山豬rou!” 不說那個大夫不信,圍觀在旁邊看熱鬧的人也不信,還認為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 豬rou不是吃食嗎?又怎地和治病聯系在一起? “老人家,你說的以豬rou入藥,不知道治的是什么???”宋嘉榮見她可憐,本來是打算自個偷偷把藥錢疊上的,此刻倒是對她口里祖傳的藥方多了點好奇。 她不否認有些土方子真的能治病救人,且有奇效,可更多的只是會加重病情,導致本來能得救的人因為救治不當而離世。 “治臭鼠?!崩先思疑滤恍?,眼里緊張且不安得快要哭了,“大夫,我說的是真的,這個真的是我家先祖留下來的秘方,我家先祖還曾當過太醫!你信我,真的,我,我可以發誓!要是我說的有一句不對,我寧可不得好死!” 臭鼠,指的是女性□□。 平常她用來治療臭鼠是藥方多是蒼術,黃柏,苦參,當回,香附,蒲公英,但這個藥方不一定適用于所有人。 最根本的是,里面有些藥材也不便宜,不是所有人都會舍得。 如果她祖上真的是太醫,又有那么一門治鼠臭的法子,又怎么會淪落到連幾十文錢都掏不出的地步? 宋嘉榮不能判定她話中有幾分真幾分假,又見圍過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隨即斂下心神,說道:“還請老人家進來和我說話,令媛的藥我會先讓學徒給她煎上,至于你嘴里說的藥方,我得要先確認后才行?!?/br> 這時,人群中的一個婦人,瞅緊機會也跪了下來,大聲哭囔囔,“大夫,我家娃子一直咳嗽,但是他老不愿意吃藥怎么辦啊,可愁死我了?!?/br> 忽然被攔住去路的宋嘉榮眉頭微擰,很不喜歡這個婦人的做法,但也沒有呵斥,“除了咳嗽之外還有其它癥狀沒有?他是因為什么感冒的?他的鼻涕是清是濃?!?/br> 治病要講究對癥下藥,要不然治不好是一回事,治死人更是一回事。 婦人被那么一問,先是懵了一下,才想起來把躲在她身后瘦得像個骷髏頭,流著兩條鼻涕的小男孩往前一推,惡狠狠的瞪他一眼,“狗娃子,你快和大夫說下是什么癥狀?!?/br> 突然被娘親推出來的狗娃子緊張得滿臉通紅,兩只手,兩只腳都不知道應該往哪里放。 “你不要怕,我不是壞人?!彼渭螛s蹲下來,先是看了小孩的舌苔,舌苔發白,咳嗽時帶出的痰較稀,怕寒怕風,很典型的風寒感冒。 她看的時候,順勢問了出來,“你有時候是不是感覺到身體會發熱,但是表面溫度并不高,還會偏涼,周身酸痛,咳嗽時會吐出痰?!?/br> “沒錯沒錯,就是這個癥狀?!惫吠迌旱哪锵纫徊交卮?,又很是緊張坎坷的搓著手問,“大夫,狗娃兒這個病,會不會………” 她的欲言又止,很明顯都能猜到她想表達什么,無非是怕藥錢太貴,給不起。 宋嘉榮先是看了眼她補丁摞補丁的穿著,一雙因常年干活干裂貧窮的手,說,“可以用大蒜兩顆,取冰糖少許,加入大半碗水放進鍋里蒸半盞茶即可,若是家中沒有冰糖,只用大蒜也可?!?/br> 他不是吃不下藥,應該是連藥都買不起。 等進了屋子,老人家撲通一聲跪下,告訴宋嘉榮,原來她不是廬州本地人,而是外地逃荒過來的。 用來治病的豬rou也不是普通的豬rou,得是野生的公山豬rou,豬rou得要肥,鮮。隨后用二斤鮮倒扣草把三碗水煲成一碗,用來清洗后者私密處小半個時辰,連浸七日,便可徹底大好。 宋嘉榮在她說話時,不忘用隨身攜帶的炭筆記下,等著有空實驗一下,這個方子是否真的像老人家說的那么神奇。 也明白了為什么會有人不信,因為用豬rou來治病的說法,無論擱在哪里聽都令人荒謬得是對方把自己當傻子糊弄。 好在小孩喝完藥后很快退了燒,不過燒雖然退了,等醒過來后也得要好生補一下身體才行。 無論是前面的老婦人,還是后面的小孩,她全程下來語氣溫柔,不見絲毫不耐,一時之間大家都贊她不愧是羅大夫的弟子,醫者仁心,懸壺濟世。 等關好德濟堂的大門時已近傍晚,提著一盞燈的宋嘉榮才迎著落日回家。 回到青蘿巷,最先迎接她的永遠是那兩盞明亮的燈籠。 有空得要鄰居道上一聲謝才行,她想。 作者有話說: 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 出自——朱子家訓 感謝在2023-12-20 20:20:46~2023-12-21 19:12: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碧海升明月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非晟。 8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5章 我想見她 寺廟里的一場大雨過后, 酈城遲來的春天終于來了,枝頭新桃一簇接一簇,引得彩蝶翩躚飛舞。 提著食盒的宋嘉榮敲響了鄰居家的大門, 敲了好一會兒還不見有人出門, 想來他應該還沒醒,要么是早就出去了,便把食盒放在門外,下面還壓著一張紙條。 等她走后,緊閉的大門適才推開。 一只骨rou勻稱,凈白的皮膚下隱約可見淡青色的手從門里伸出,并拿走了臺階上的食盒。 指尖摩挲著把手, 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她的掌心溫度。 食盒里除了蓮子糕, 棗花糕外,還有寒食節吃的青團子,小小一個的青團子擺在白瓷碟里,令人想到白玉翡翠瑪瑙。 裴珩是個不喜歡吃甜食的人,但若是她送來的甜食,他都會一個不剩的吃完。 一是舍不得她難過, 二是因為那是她親手做的。 糕點精致而小巧,兩口一塊綽綽有余。 他都差點兒忘記, 上一次是在什么時候吃過她做的糕點了, 好像是自從他答應選秀后,她再也沒有送過糕點給他, 也沒有來宣德宮了。 糕點不多, 所以他吃的每一口都很珍惜。 哪怕在珍惜, 也會有見空的一刻。 等最后一塊糕點落入肚中, 唇舌間彌漫著濃郁的清甜, 腹中傳來的饑餓感讓這一刻的裴珩想要見她,迫切的想要見她。 可是想要見她的火苗,又會在想起她那句決絕的說著在也不要和他相見,而熄滅。 她不想要見他,更不想要見到他。 她已經殘忍的把自己剔除出她的世界,他哪怕想她想得肝腸寸斷,想得眠思夢想,也只能像個小偷偷偷摸摸地遠遠看上她一眼,以解相思。 “公子,這是您上一次讓我洗干凈的手帕?!边@時,小桂子捧著洗好的手帕遞過來。 帕子的顏色極為素凈,料子也稱不上一個好,他不明白陛下為何還要留下,還自己親手洗了晾干。 裴珩看向手帕,或許,他能用送還她帕子做理由,再見她一面。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能見上一面,對他來說都是恩賜。 但若是單單用一條手帕去見她,是否太單調了。 “城里最大的珠寶鋪子在哪里?!迸徵耠p眼猩紅的站起來問道。 小桂子怔了一下,回,“城東的白玉堂?!?/br> —— 坐落在城東繁華街道上的白玉堂里的店小二見有人上門,又見他周身氣度不凡,一舉一動蘊含大家風范,立刻殷勤的圍上去。 “不知道公子有什么想要買的?”他們店里不單單是做女客的生意,還有男客。 不過男客的發飾種類比起女客,就顯得有幾分不夠看的寒磣。 裴珩掃過琳瑯滿目的各式珠衩金簪,發現這里的簪子種類雖多,卻沒有一支能配得上他的小姑娘。 玉飾雖好,但他從未見她發間戴玉,僅有的幾次也是金鑲玉,玉綴珠。 金簪雖美,這里的卻多了幾分粗笨,少了精巧的纖細。 木簪秀麗而簡潔,遠比不上金玉襯她。 店小二見他瞧了許久都沒有瞧見滿意的,心里咯噔一下,又立馬笑得殷勤的把他迎上二樓,“公子,這里的首飾都是昨日下午剛到的新貨,你瞧下可否有適合令夫人的?!?/br> “夫人”二字,奇異的在裴珩心底泛起一圈漣漪。 原來,僅是聽到別人把他們的名字放在一起,他的心里都會反復咀嚼著這份來之不易的甜蜜。 二樓的珠衩金簪也比一樓的多了幾分巧技的華麗,但對于見慣了她珠翠琳瑯,,巧奪天工的發簪,這些也就多少入不了眼了。 其實他一個從來不在意,或者說是都不清楚女子所戴,所佩之物的人卻總會多看一眼她今日發間簪的是什么簪,挽的是何髻。 以至于不知不覺中分辨出來何為笄,簪,釵,步搖,鈿,扁方,櫛,華勝等發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