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春日似晚星 第56節
靳嶼和她在餐桌上吃四菜一湯,福瑞在地上吃自己的飯。 小狗吃東西哼哼唧唧的,著急,尾巴搖得快快的。 靳嶼低頭瞧了它一眼,忽然哼笑一聲:“大小姐一雙手價值500萬……” 賀星苒知道他下半句準沒什么好話,默默打斷:“現在是一千萬?!?/br> 靳嶼噎了一下,勾唇冷冷笑道:“大小姐一千萬的手不能給丈夫洗手作羹湯,但能給破狗做飯呢?!?/br> “……” 果然。 這有可比性么? 賀星苒努努嘴,看向福瑞:“你要是愿意,你也可以吃它的飯?!?/br> “……” 靳嶼舌頭抵腮:“我他媽成狗了?” 賀星苒抿嘴含蓄地笑笑:“成也行?!?/br> 靳嶼也吃完飯,慢條斯理地放下碗筷,抽出紙巾擦了擦嘴巴:“既然大小姐都能給狗做飯了,那一會兒就把碗洗了?!?/br> 賀星苒:“……” 這么小氣。 她咬了咬筷子,吃最后一口:“那好吧?!?/br> 反正有洗碗機。 靳嶼跟看穿她內心想法似的,悠悠堵住她的退路:“也就兩人的碗筷,洗碗機太麻煩,你就手動吧?!?/br> 賀星苒:“……” 靳嶼挑了挑眉,手插在口袋里,晃蕩回臥室了。 賀星苒越想越氣,洗碗的時候,福瑞在自己腳邊轉悠,她給小狗洗腦:“福瑞,你去臥室,看看爸爸在干什么?!?/br> 福瑞露出笑臉:“汪?!?/br> 賀星苒:“你在床上滾一圈,讓他立馬就起床洗床單!” 看不得他這么閑。 福瑞:“汪汪?!?/br> “不對,”賀星苒變本加厲了,“你干脆直接咬他兩口?!?/br> 福瑞:“汪汪汪!” 還真是一直從來不掃興,情緒價值給滿的小狗。 賀星苒決定一會兒開一袋小零食獎勵它,下一秒,廚房門口傳來很淡的輕嗤聲。 靳嶼倚著門框,換了長袖居家服,但紐扣少系一顆,露出胸肌輪廓。 半干的頭發耷拉在額頭上,擋住一點眉毛,令他的五官看上去柔和了很多。 四目相對,靳嶼先錯開目光,看了看小狗,揚了揚眉,道:“你想太多了?!?/br> “……” 靳嶼:“它這小短腿,沒人抱著上不了床?!?/br> “……” 更生氣了! 賀星苒把幾個碗搓得嘩嘩響,靳嶼靠近,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賀星苒心頭微顫,手上的膠皮手套被他脫了下來。 他給她往外趕:“您還是歇著吧大小姐,離我遠點兒,別添亂?!?/br> 賀星苒抿了抿嘴,轉身就走,拆開一盒鮮切水果,靠在廚房門上,抱著吃,一邊吃一邊看靳嶼勞動。 靳嶼問她:“看啥呢?” 賀星苒怒了努嘴,本能地想要沉默,但又想到靳嶼在師父茶室里說的那些話,罕見的展露心扉。 語氣緩慢又輕柔地說:“我原來想過這一天來著?!?/br> 靳嶼瀝水的動作猛然一頓,半晌,又恢復正常。 嘩嘩的水流里,他啞著聲音開口:“那會兒我在外面租了房子?!?/br>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賀星苒皺眉,有些沒聽懂:“什么?” 靳嶼如小山般突起的喉結緩慢地蠕動:“分手之前,我在學校外面買了房子?!?/br> 賀星苒宿舍樓上,每天晚上都有人跳繩,姜子格上去找過好幾次,但仍舊不改。 賀星苒的睡眠質量本就不好,被樓上一影響,更是整夜睡不好,神經衰弱。 那時候,兩人的感情已經很穩定,而大四實習期很快就要來臨,靳嶼很少會回學校,在校外租房子,可以讓賀星苒過來住,她能擁有一個好睡眠,兩人見面也很方便。 學校位置不算好,但新開的樓盤,房價不低,靳嶼還是交了全款。 他想賀星苒生活的自在一些。 他們可以一起逛超市,再養一只狗,每個人都去忙自己的工作,然后回到同個家。 靳嶼雖然狗毛過敏,但看賀星苒每次遇到小狗都會駐足看好久,他就明白她是很喜歡狗的。 于是他做了很多功課,決定買一只梗犬,比如西高地。 西高地不愛掉毛。 靳嶼那會兒甚至想一到可以結婚的年紀就讓錢衛平去賀星苒家里提親。 可是,一切戛然而止。 舊日的遺憾穿越時光襲來,賀星苒還以為自己會很平靜,可是聽到靳嶼的這些話,內心仍舊驚濤駭浪。 那個分手的梅雨季像是地縛靈,永遠地停留在二十一歲那一年,賀星苒如困獸般在回憶里掙扎。 她從來沒問過靳嶼,那之后他到底是何種心情,是為何又很快跟別人開啟一段戀愛。 而此時,靳嶼語氣里的扼腕,在嘩啦啦的水聲,在切實的人間煙火里,分外真切。 他垂下的眼瞼、一貫淡漠的黑色雙眸里的落寞都是真的,他右眼雙眼皮內側的那顆小痣,像一滴雨珠。 一滴梅雨季的雨珠。 一滴二十一歲那年的梅雨季的雨珠,固執地不肯落下。 靳嶼似乎和自己一樣,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擺脫那些年,只是更早地背上那些記憶,向前走。 或許生命向前,滾滾車輪傾軋下來,誰也無法永恒地停留。 有些離開只是外在的,是位移、是標簽,而生命隨之增加的重量,只要你愿意,可以忽略不計。 賀星苒想到徐敏行對她說的。 對人低頭沒什么,而有些人,值得自己低頭。 她嘴巴蠕動了兩下,指腹漸漸蒼白,而水果盒子的邊緣逐漸變形。 “阿嶼?!彼牭阶约旱穆曇艟従徤仙?,彈到墻壁上,而靳嶼緩緩回頭。 還有什么是不能說的呢?賀星苒鼓勵自己勇敢一些,向靳嶼靠近一步,可始終低頭盯著鞋尖,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當初分手,是我太意氣用事,很多事情都沒解釋清楚,是我不好?!?/br> 靳嶼抬手關了水閥,空氣驟然安靜下來,兩人的呼吸聲逐漸清晰。 他摘掉手套,將瀝好的碗放進櫥柜,他的動作很慢,慢得近乎使用了延遲特效。 半晌,靳嶼的喉結動了動,清晰而短促地“嗯”了聲。 賀星苒感覺頭頂宛若有把刀,降落和上升的權利在靳嶼手中。 而他選擇將她赦免。 “原諒你了?!苯鶐Z的喉結再次動了動,聲音有種放過自己的輕松。 賀星苒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他。 他隨手接過賀星苒手里幾乎要捏的變形的水果盒子,撿起其中一顆草莓放進嘴里,用那把慵懶的嗓子,堅定道:“賀星苒,我原諒你了?!?/br> 靳嶼氣嗎? 在他犧牲了一些東西,準備好給她過生日的那天,忽然被斷崖式分手,他當然生氣。 可氣憤并沒有堅持過很久,他只頑固地想著,賀星苒欠自己一句道歉。 那道歉之后呢? 他最開始不清楚,而清楚之后,又更難受。 賀星苒似乎沒想到提到從前,將這句在心里反復演練過的道歉說出口,會這么簡單。 靳嶼的反應也很簡單。 她用力捏著手指,壓下心里的緊張和尷尬,輕聲道:“你不問為什么分手嗎?” 靳嶼眨了眨睫毛,并不追問:“如果你愿意說?!?/br> 那些曾經以為難過天地的東西,如今再提起,似乎沒有那么難以啟齒。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被師父和我爸發現了,他們不允許我繼續戀愛?!?/br> 她忽略掉那些現在想起仍舊讓她感覺痛苦的片段,說得簡潔,可一出口,卻又像是她輕而易舉放棄了靳嶼。 賀星苒反復思考自己的話,不安地看著他。 靳嶼耷拉著眼皮思考了兩秒,他身材高大,擋住了很多光線,逆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賀星苒以為他是在思考這個理由是否成立,又覺得本身就不夠有說服力。 半晌,她感覺心臟下沉到極限,只聽到靳嶼啞著聲音詢問:“那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那一瞬間,賀星苒很想哭。 她對靳嶼不明不白地提了分手,而他卻只關心,在她決定說分手的過程里,有沒有被為難。 他只在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