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春日似晚星 第43節
“我回答完畢,”靳嶼語氣仍舊冷淡,“現在該你回答我?!?/br> 但如果賀星苒回頭,就能看到他那雙深邃的眼眸里,如海浪般翻涌著guntang的情緒。 只是賀星苒始終沒回頭。 她低頭,看著白色防塵布,眼前被大片白色占據。 上面忽然被記憶侵占,師父的話,賀澤剛的巴掌,醫院冰冷的cao作臺,醫生冰涼的手指…… 還有喬景琛的那句:“祁頌年啊,靳嶼為了救她,瞎了幾個月?!?/br> 半晌,她的聲音泄力似的,從嗓子眼里發出喟嘆似的聲音:“靳嶼,它是我人生的污點?!?/br> “啪”的一聲。 心底一些希望被徹底打碎。 靳嶼似乎習慣了在賀星苒這里拿到失望,于是,只是無聲哂笑。 “是么?”他反問,但仍舊不死心,咬牙切齒似地加了一句,“那我呢?” 空氣徹底安靜下來。 兩個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外面是人群的喧囂聲。 靳嶼似乎能看得清賀星苒衣衫被她瘦弱的蝴蝶骨頂出的伶仃的輪廓。 她總是那樣,脆弱,可憐,又神秘。 讓人忍不住去猜想,忍不住去憐愛,然后又成了綿綿的恨。 大抵是知道答案,靳嶼按捺住的那些乖張暴戾因子開始作祟,他站起身,一步步向賀星苒走去。 “你不是還欠我一個愿望么?”他冷聲說,“我想聽你的回答?!?/br> “真心話?!?/br> 賀星苒仍舊沒動。 靳嶼一顆心沉底,抬手伸過去,扳住她的下巴,大力迫使她回頭看。 賀星苒掙扎了兩下,但力氣抵不過靳嶼。 逼著回頭。 靳嶼看清她的臉,心底一驚。 那張姣好清冷的面容上,此時淚水縱橫,似乎默默哭了好久,在臉上流出兩道小河。 四目相對,賀星苒似乎淚水流的更暢快些。 看著那雙墨黑色,無數次在夢里出現的眸子,她輕輕搖了搖頭。 “阿嶼,你不是,”她搖了搖頭,語氣哽咽,“和你在一起那幾年,是我人生里最好的時光?!?/br> 第25章 賀星苒的前面二十五年, 在不斷被嫌棄、被拋棄中度過。 師父是愛她的人,但師父嚴格守舊,她的條條框框向一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賀星苒顧不上慈愛, 多數時候想逃離。 姑姑也是愛她的, 但姑姑的愛太具體, 又太接受父權權威那一套,無法對抗賀澤剛的權威。 在這個家里, 只要賀澤剛一聲令下,她就得轉學到鄉下跟姑姑在一起; 賀澤剛看別人家的孩子都在讀私立初中,賀月升一直在讀私校,他唯恐被人說偏心, 于是就讓賀星苒轉學到臨宜出名且昂貴的私校; 賀澤剛認為學鋼琴培養情cao,賀星苒就得推掉和朋友的約會,在家里練鋼琴。 賀星苒的前十八年,都在賀澤剛以“愛”和“對你好”的名義打造的金絲籠內,按照賀澤剛培養名媛的標準活著,自由意志并不重要。 她沒有什么朋友, 身邊也沒有什么親密的人。 如果不是高考文化課成績稍差,賀星苒不能在臨宜本市讀大學,被迫離開家去臨航讀大學,逃離賀澤剛的管控范圍,令他的控制不那么及時奏效。 她生活得太教條,因此對自由和野蠻生長的東西過分向往。 靳嶼就是她內心世界的全部外化。 和靳嶼在一起那幾年, 賀星苒自由、快樂。 她有了真心愛她的人, 也收獲了一些朋友。 分手后這些年,賀星苒時常做夢, 夢里也都是大學那段日子。 大片大片的記憶趁著睡夢浮現,她在夢里總是很平靜,很愉悅。 只是在兩年前,忙碌了一天的賀星苒忽然意識到,從現在開始,和靳嶼分開的時間比在一起時要長。 那個晚上,她夢到靳嶼的結婚現場。 他牽著身邊女人的手,從她面前經過,未曾施舍一眼。 哭著從夢里醒來。 但賀星苒不敢回頭,因為分手的過錯在于自己,而靳嶼身邊,大抵也有更為般配的佳人。 想通后的,她只想將關于靳嶼的這段記憶,不斷向記憶深處掩埋。 直到任何人都看不見,只有她一個人回味、欣賞。 而如今,再堅硬的外殼和偽裝,都因為靳嶼一句話崩塌。 ——賀星苒能在愛與不愛上一直嘴硬,但永遠無法在關于靳嶼、和與靳嶼有關的那段時光上說謊。 昏昏的光線落在賀星苒寧靜的面容上,微微蹙起的眉頭看著似乎有幾分痛苦。 淚水氤氳開不防水的粉底液,在她臉上留下兩條痕跡。 靳嶼的喉結緩緩蠕動著,那雙慣性淡漠又沒有溫度的雙眼落在她的臉上,神色逐漸復雜,又堅定。 良久,像是從胸腔里磨出來一句粗糲的話。 “值了?!彼f。 賀星苒沒聽清,下意識抬頭,要看清他的臉,讓他再說一遍。 靳嶼沒有重復這句話,他掰著賀星苒的肩膀,讓她正面對著自己。 皺眉,抬起手指懸停在她的臉頰處,內心似乎掙扎了一下,又下定決心,用拇指擦了擦她臉上的淚水。 “別哭了?!苯鶐Z的安慰略顯別扭。 話音落下,賀星苒臉上的淚水更多了些。 靳嶼的動作有些亂了章法,胡亂地在她臉上蹭了蹭:“別哭了別哭了,我錯了?!?/br> “……” 他愣了一下。 他錯在哪兒了? 怎么又變成動不動就道歉了…… 面對曾經愛人,最曖昧的事就在于,無論感情如何,但當時相愛留在兩人身上的習慣總是會猝不及防浮現。 比如賀星苒情緒很敏感,喜歡哭。 他就習慣了道歉。 好在賀星苒并沒有發現兩人的話已經有了超越前任的曖昧,用手背胡亂地抹了兩把臉上的淚水。 門正當時地打開。 “苒苒在嗎?”錢衛平和藹的聲音出現,旋即又皺了皺眉,音量揚高,“靳嶼?” 她剛才敲門,因為里面沒有回答,她才直接推門而入的,結果卻發現兒媳和兒子正在一起。 只是這氣氛,怎么看也不是你儂我儂。 也不知道這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錢衛平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仔細逡巡了一圈,看不出結果來。 “苒苒?!?/br> 她再次開口,對賀星苒說話。 賀星苒已經擦干淚水,跟靳嶼錯身,走了出來,正面面對錢衛平:“媽?!?/br> 錢衛平笑笑:“媽公司那里有個會要開,就先走了,你爸爸那里剛才給我打了電話,兩家約在周末見面,到時候我們再見?!?/br> 今天machel來砸場子這一遭,估計賀澤剛那里也有人通風報信。 也不知道賀澤剛知道當年和她戀愛的人就是錢玉書的外孫靳嶼,會是作何反應。 想到這里,賀星苒甚至想要冷笑。 “嗯,”她展露一個完美無缺的笑容給錢衛平,“那我們周末見?!?/br> 錢衛平點了點頭,然后將視線轉到靳嶼那里,“阿嶼,抓緊時間把你兒子從學習接回來,外公那里有事,需要你走一趟?!?/br> 兒……兒子??? 在情緒爆發過后,賀星苒認為自己的情緒已經很平靜,卻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嚇得夠嗆。 靳嶼看見她臉上的震驚,皺了皺眉,“嗯”了一聲,沒有解釋,跟錢衛平走了出去。 母子二人專門挑了一個人少的地方。 展會到了這個時間點,本就是人流量低谷,此處更是沒有什么人過來。 “怎么回事?”錢衛平開門見山,沒有半分猶豫,“你和苒苒怎么了,她怎么還在哭?!?/br> 靳嶼抿著嘴,在長輩面前,仍舊是吊兒郎當的模樣,很是冷淡地回答:“沒怎么?!?/br> 這句話敷衍的話成功得將錢衛平惹怒,她朝著靳嶼的手臂拍上一巴掌:“你這是跟你媽說話的態度?” 靳嶼被賀星苒的眼淚搞得心煩意亂,到現在也無法平靜,錢衛平吼他,他不耐煩地反問:“當媽的就少cao心兒子的私生活唄?!?/br> “你——” 氣得錢衛平拿食指指他鼻子,但靳嶼仍舊是那副隨意懶散的樣子,垂頭看著鞋尖,根本不接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