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春日似晚星 第21節
影影綽綽的光落在他的臉上,只勾勒出冷硬的下頜線條。 “ 嫂子!”又是羅亦周喊她,他竭力讓她融入大家,“ 這會輪到你輸了?!?/br> “ 現在沒有真心話,只有大冒險,如果不想冒險就喝三杯啤酒?!?/br> ——三大杯啤酒杯。 陳思曉愛看熱鬧,跳起來提意見:“親靳嶼,不是新婚燕爾么,你倆熱吻一分鐘! ” 這倆人到底愛不愛的,大家都想看個準確的。 于是紛紛起哄。 賀星苒不自覺扣著手指。 節奏感強烈的音樂里,靳嶼緩緩側頭看她。 第14章 周圍人的起哄聲穿透喧囂的音樂落進耳朵, 他們的狂歡和打趣卻仿佛來自異世界,在兩人之間有著化不開的屏障。 靳嶼看著她,臉上仍舊是萬事不沾的懨懨模樣,拇指有意無意地摩挲杯壁, 墨色的雙眼里卻仿佛有著化不開的譏誚。 他冷眼旁觀著大家調侃賀星苒的一切。 偏偏賀星苒清楚, 他知道她并不喜歡成為人群焦點, 更不敢也不會喜歡當眾表演熱吻。 所以,她并不懂今晚的靳嶼為何對她如此懷有第敵意。 視線再往他身體右側一偏, 那個她并不認識的小網紅也正饒有興致地看著發生的一切。 “呦,嶼哥,別瞎矜持啊,”見兩人紋絲不動, 羅亦周將話鋒對準靳嶼,“你大男人主動點兒唄?!?/br> 靳嶼冷笑一聲:“輸的又不是我?!?/br> 那語氣漠不關心,高高在上。 賀星苒咬了咬嘴唇,一手撈起碩大的扎啤杯送到唇邊,皺起眉頭,努力蠕動喉嚨, 將500毫升啤酒一飲而盡。 苦澀、沉悶的氣味順著喉嚨流進胃里,太陽xue跟著跳了跳。 緊隨其后的,是靳嶼愈發冰冷的臉色。 賀星苒只當自己沒看到。 起哄的眾人驟然安靜下來。 ——這對小情侶真奇怪,接個吻而已,算得上很輕幾乎沒有懲罰的怡情游戲了,誰能想到能變成這個樣?! 就在他們沉默的那幾秒里, 賀星苒已經又舉起了桌面上另外一個扎啤杯。 酒精和娛樂并不是她所擅長, 麥芽發酵濃度過高的酒精已經令她胃部反酸,吞咽動作變得艱難起來。 靳嶼懶洋洋地支起二郎腿, 手肘撐著膝蓋,手掌托臉,食指在太陽xue處輕輕敲著,見她酒杯里的液體見底,幾不可見地“嘖”了一聲。 明明聲音很小,但還是鉆進賀星苒的耳朵,她用手背擦了嘴角的酒漬,目光掃向桌面:“不是還有一杯么?” “……” 羅亦周和最先提出意見的陳思曉大眼瞪小眼,眼神里都有對彼此的埋怨和求助。 天王老子來了也想不到,讓小情侶接個吻能費勁到這個程度。 陳思曉到底是女孩子,心思細膩,察覺兩人感情出了問題,給靳嶼一個臺階:“嶼哥,最后一杯幫嫂子喝?” 靳嶼跟聽不懂似的,如云霧般清淡的目光從陳思曉身上轉移到賀星苒身上,懶洋洋地回答:“你嫂子海量?!?/br> “……” 完全不接茬。 再沒情商的人都看得出來這夫妻倆是較勁兒上了。 偏偏靳嶼還是今晚的中心人物之一,他在這兒較勁兒,其他人當然也不敢多說話。 桌面上本來還有兩大瓶啤酒,也不知道被誰撤了下去,賀星苒并不愿意服軟,對羅亦周說:“幫我再上一杯酒?!?/br> 氣氛幾乎凝固的時候,只有喬景琛笑了聲。 他看向靳嶼,眼睛半瞇著,恍若洞察他內心的想法:“阿周,把酒給我吧,我替苒苒喝?!?/br> “……” 羅亦周顧不上喬景琛到底暗戀不暗戀嫂子了,趕緊把酒遞了過去。 喬景琛給自己滿上一杯,一飲而盡,換來靳嶼冷冽的眼神。 就算別人不懂靳嶼和賀星苒之間的暗潮涌動,喬景琛熟識靳嶼又跟賀星苒打過交道,又何嘗不明白。 靳嶼在生氣,明著是在給賀星苒下面子,實際上不過是想看她先低頭,剛才那句看著是嘲諷的話實際已經是給出臺階。 只要她說一句自己酒量不好,就當下了臺階,今天這事兒也就這么過去了。 可似乎在戀愛里的人都是盲目的,靳嶼低估了賀星苒包裹在柔軟外殼下的堅硬和倔強,她不是會向人低頭的人。 兩個倔強的人在一起,大概只會互相撞得頭破血流。 喬景琛冷靜地意識到這兩人不合適,并且向來如此。 一直撞南墻是不會有好結果的,而沒有好結果的事情,不值得開始。 剛剛他幫賀星苒喝了最后一杯酒,對于組局的羅亦周和無辜眾人來講,顯然是破冰行為,但也不動聲色地打亂了靳嶼對賀星苒的草灰蛇線,蟄伏著的計劃。 喬景琛渾然不在意似的,從口袋里摸出香煙,自己點燃了一支,又將煙盒從賀星苒面前遞給靳嶼。 “你倆何必呢,抽根煙消停一下?!?/br> “你是不是管得有點多了?”靳嶼眉頭皺著,沒有好氣地問。 “誰愿意管你的事兒?”喬景琛笑一聲,“別讓羅亦周那小子不好辦,人家可是給我接風洗塵的?!?/br> 靳嶼的因果就是靳嶼的。 早些年喬景琛出手管了,如今來看效果甚微。 最近被老教授卡畢業論文,心氣浮躁的時候讀經書,倒是悟出了點兒什么:比如不能進入他人因果。 靳嶼是順風順水慣,該是他的坎、是他的磨難,該來的還得來,誰管的??? 他當初不想兩人在一起,費了好一通功夫,如今也算是看開了。 這倆人的性格,一個傲氣一個別扭,又都倔強,分手離婚什么的,早晚有那天。 兩人完全沒有背著賀星苒說話,全部話落進耳朵里,賀星苒無謂地笑了笑。 喧囂里,身旁傳來火機“嗒”的一聲,紅色火苗舔舐著香煙,靳嶼深吸一口,煙霧從嘴巴里逃逸出來,裊裊向空中飛去。 賀星苒微微皺著眉,轉頭對喬景琛說:“謝謝?!?/br> 喬景琛擺了擺手:“小事而已?!?/br> 她還想問他,靳嶼是什么時候學會抽煙的。 雖然對于很多男性來講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對于靳嶼這位從五歲就勵志當飛行員的人,對身體條件的保持自律到近乎嚴苛,鮮少碰酒,煙是一丁點兒也不沾的。 可她嘴巴動了動,沒有問出聲。 喬景琛已經看穿她的內心,食指在香煙上輕輕點了點,一點點煙灰落下,他輕聲地說:“跟你分手那會兒學會的?!?/br> 賀星苒一愣。 游戲還在繼續,剛剛由于兩人造成的尷尬氣氛,就如皮膚上劃傷的細小傷口,很快愈合,影響不到什么。 氣氛更熱鬧起來,一個圈子一個大院里長大的公子哥大小姐們開始聊起友人,還是陳思曉先開的話頭:“也不知道頌年姐怎么樣了?!?/br> 賀星苒準確捕捉到這個名字,后背不自覺緊繃起來。 她悄悄去看靳嶼,靳嶼仍舊耷拉著眼皮,一副對什么都不太上心的狀態。 賀星苒不再看他,只是耳朵更尖了些。 提起祁頌年這個女魔頭,羅亦周渾身都哆嗦:“她不是在美國上學么,上學好,讀博?能不能晚幾年畢業?” “我看她朋友圈,在解剖小白兔,還給老鼠移植癌細胞,活閻王啊這姐!” 陳思曉翻了個白眼:“人家那是在科研!你個高考三百分的懂什么?!?/br> 羅亦周:“科研就得殺小動物?景哥不也是在科研,景哥可不殺人越貨?!?/br> 話題又落到了喬景琛頭上,他解釋道:“我是學機械動力的,也用不著解剖小白鼠,頌年學生物學的,能一樣么?” 羅亦周“哦哦”了兩聲,當年被祁頌年胖揍的痛仿佛還停留在屁股上,不自覺又補充兩句:“我看她得學醫,畢竟當年嶼哥都因為她……” “有完沒完?”他還沒說完,本來懶洋洋倚在沙發背上聽個樂呵的靳嶼忽地插話,語氣冷颼颼的,“喝酒還堵不上你的嘴?!?/br> “……” 得,這位大爺不想提,羅亦周做了一個給嘴上拉鏈的動作:“成,我閉嘴,我喝酒?!?/br> 于是話題又跳過。 賀星苒剝著手指,在內心盤算著。 在美國學生物學,跟靳嶼有點瓜葛。 靳嶼那位不愿提起的前女友果然是祁頌年。 靳嶼不想讓羅亦周說的到底是什么? 是當年的靳嶼志在成為一名出色的空軍飛行員,繼承外公和父親的衣缽,結果卻在去參加體檢的路上遇到了戴著耳機走路沒注意到闖了紅燈飛馳而來的車子的祁頌年。 他剛好看到這一幕,就放棄了前程不顧一切沖過去,保護了祁頌年。 然后造成自己頭部血管堵塞壓迫視神經,短暫失明,錯過空軍體檢,錯過夢想? 靳嶼為什么不讓羅亦周說下去? 是因為他他仍舊對錯過夢想一事耿耿于懷,還是耿耿于懷于跟祁頌年之間沒有一個好結果。 或許,賀星苒不切實際地猜測,他是不想讓自己知道這件事。 可是她早在五年前就知道了,并且銘記于心,在很多個午夜夢回,這件事挑撥著她本就不穩定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