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春日似晚星 第6節
過了會兒,旁邊的窗戶忽然被從外面拉開,熱氣跟一個穿軍訓服的男生一起出現:“嶼哥,網吧去不!” 拽哥慢悠悠起身,也沒說去還是不去,但他要離開,不管怎么說還是讓賀星苒喘口氣。 緊繃著的肩膀剛放松,眼前就壓下一道陰影,她睜著眼睛看他黑色褲子,頭頂是靳嶼懶洋洋的聲音:“舒服些記得去醫院?!?/br> “?” 賀星苒抬頭。 靳嶼指了指她額頭:“校醫說可能要縫針?!?/br> 難道剛才摔倒是額頭先著地了? 賀星苒本就蒼白的臉愈發白了,顧不上還在吊水,直接抬手在臉上亂摸,唯恐有什么損傷到顏值的硬傷。 “我靠我靠,”窗外的男生又說話,“嶼哥,你就別逗人家姑娘了唄?!?/br> 賀星苒停下動作,紅著眼眶看他。 靳嶼下巴緊繃著,慢慢別過臉去。 穿著黃色外賣服裝的小哥拎著奶茶袋子出現在門口喊了聲:“靳嶼!” 靳嶼指了指病床:“給她?!?/br> 交代完,靳嶼抬腿往前走,沒兩步又頓住,隔著外賣員略顯臃腫的身軀,認真道:“不好意思?!?/br> 默了默,補充一句:“好好休息?!?/br> - 像是做了一場短暫夢境。 夢醒時,飛機正在巡航期,機組乘務人員見她醒來,熱情地在她身旁蹲下,咨詢她需要的食物。 “一杯清水,謝謝?!?/br> 乘務員很快幫她倒好熱水,又因為她是鉑金卡旅客,乘務員了解她的喜好和乘機習慣,熱情詢問道:“賀女士,剛才看您在睡覺沒有打擾你,請問本次航班還需要我們填寫飛行日志嗎?飛機正處于巡航階段,機長說可以幫大家簽log?!?/br> 賀星苒愣了一下,將飛行日志遞了出去:“好?!?/br> 乘務員并不意外,接過送進駕駛艙。 這位鉑金卡會員在五年里乘坐了五百次他們航司的航班,并且無一例外,每次都遞出飛行日志,由機長填寫,機長、副機長和其他成乘務員一起簽名。 乘務內部還推測過,她應該是飛行愛好者。 機組人員很快填好日志,送回來時年輕漂亮的乘務員沒有按捺住八卦之心,不由得悄悄打量起賀星苒。 兩人目光在空氣里短兵相接,乘務員有些尷尬,匆忙收回視線,壓低聲音道:“靳嶼機長托我向您轉達消息?!?/br> 賀星苒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毛毯上抓了一下。 “他說,抵達陽城,請您等他?!?/br> 第4章 那天的通話由她結束后,兩人并沒再次聯系。 賀星苒本認為是湊巧碰到他執飛,靳嶼卻能通過空乘準確地向她傳遞消息: 等他。 不容置喙的一句話。 似乎從沒想過賀星苒會質疑、不聽從。 早在最初相識之際,賀星苒就大致了解靳嶼的性格。 他高傲、自信,從容,冷靜又懶散的氣質令他在帥哥云集的飛行技術專業,也足夠鶴立雞群。 是以最開始,賀星苒根本沒想過他居然是同級的學生。 后來軍訓,飛行技術和民航電子電汽專業在藝術系方隊旁邊,賀星苒也借著向左看齊的機會,頻頻偷偷看他。 他人緣極好,隨便往哪兒一站就會主動吸引很多男生女生向他靠攏。 年輕的少年們站在一起嬉笑怒罵,他即便已經笑得前仰后合,仍舊有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淡漠和冷清。 那時候的他們還不知道,這種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矜貴氣質,是靠相當優越的生活背景和足夠滿足自身人格發展的家庭環境才培養出來的。 因為體弱,賀星苒軍訓里暈倒了兩次。 跟靳嶼漸漸熟悉后,他攛掇她裝暈,帶她逃課去江邊坐輪渡,去藏在街巷里的只有老臨江人知道的蒼蠅館子吃一碗鴨血粉絲湯。 年少時的時光總是大把大把不值錢,論斤賣似的,他們隨意揮霍一個下午的時光,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但那天的收尾并不好。 委托臨江航空航天大學培訓飛行員的航空公司來學校,讓飛行技術專業的同學填寫委托書,導員到處也找不靳嶼。 加之領導突擊檢查。 賀星苒和靳嶼被一起帶進導員辦公室,接受審判。 靳嶼照舊沒當回事兒,聽了導員訓斥兩句,就開始填寫航司發下來的委托書。 賀星苒慘了些,被輔導員一通訓斥:“剛到大學就敢逃訓,干嗎去了,說!” 賀星苒從小到大都是老師眼里的乖學生,人生頭一次被老師指著鼻子訓斥,肩膀瑟瑟發抖,哆嗦著嘴唇,哪兒敢撒謊,認真回答:“去吃飯?!?/br> 導員:“好吃嗎?!” 賀星苒:“……挺好吃的?!?/br> 導員震怒,“砰”地敲了下桌子:“你還敢跟老師貧嘴?” 賀星苒嚇得渾身哆嗦,臉比煮熟的蝦還紅。 身后忽然伸出來一條手臂,輕輕給她拉到身后。 他的肩膀平直寬闊,干凈的衣服上有著白麝香混著香柏木的味道,極為清澈又令人安心。 賀星苒懵了一下,就聽到靳嶼懶洋洋地跟老師說:“這事兒怎么看我都是主謀,老師您有脾氣沖我來,她一姑娘,都要被嚇傻了?!?/br> …… 當然,最后兩人喜提兩份檢討。 可在暖色的黃昏里,賀星苒第一次受到別人的保護。 - 作為商務艙旅客,賀星苒最先下飛機,有靳嶼的同事在廊橋盡頭等她,將她引進陽城機場南航辦公室里。 已是凌晨,按照賀星苒規律的生物鐘此時應該進入睡眠,現在硬撐著,思緒不自覺開始發散。 停機坪上,飛機按照塔臺指令有序地滑行、起飛降落,跑道兩側的指示燈熠熠閃光。 啞靜、秩序井然。 賀星苒瞳孔逐漸渙散,外面的顏色混成一團。 視線里逐漸出現一道頎長又挺拔的身形,穿著航司的夏季制服,肩膀上的肩章熠熠發光。 白色的襯衫下擺整齊扎在黑藍色西裝褲內,愈發顯得腿直而長。 拉桿箱在地面轱轆聲漸漸喚回賀星苒的思緒,等到她徹底回過神,靳嶼已經站在她面前。 黑色碎發耷拉在額頭上,眉頭皺著,漆黑瞳仁里有著厭煩。 “……?” 賀星苒困惑地看著他,又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被自己用嘴巴無情啃著的手指,瞬間明白他的意思。 立即松嘴,飛速將手藏回身后。 動作一氣呵成,相當之迅速。 賀星苒:“……” 啊啊啊啊啊。 內心一陣咆哮。 她有個小毛病,緊張或者心煩意亂的時候會下意識啃指甲。 大學的時候她開始化妝,每次都把指甲啃得紅紅,口紅蹭到下巴,靳嶼稍微有點潔癖,一見她啃指甲就擰眉看她表示不可以,她再啃肯定會被小小“懲罰”。 剛剛她在啃指甲。 靳嶼看到,皺眉了。 她看到他皺眉,停止啃指甲還把手背到背后。 舊日情人再見面,眼里心里都沒有對方,但肌rou記憶和本能反應還替他們本人記著。 氣氛開始有些微妙的尷尬。 靳嶼不動聲色地偏開頭,走到旁邊的自動販售機,取了一瓶白水,又問:“喝什么?” “礦泉水就行?!?/br> 都是成年人,彼此默契地不提剛才的尷尬。 從臨宜到陽城,飛行時間只有兩個半小時,短途飛行,靳嶼神色輕松,并無倦怠。 喝水潤過喉嚨,他屈起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桌面敲了兩下,不容置喙道:“談談?!?/br> 有種沒寫作業但被老師點名的尷尬,賀星苒硬著頭皮問:“談什么?” “那天你為什么掛電話?”靳嶼打直球,漆黑眸子一瞬不瞬看她。 有種很難糊弄的冷靜。 他的坦誠布公倒是讓賀星苒難以招架,就像是談生意時,她做好了經銷商或者平臺跟她扯皮的準備,結果對方直接很有誠意讓利兩成。 “哪天?“賀星苒還是決定裝一下。 靳嶼看穿她的把戲,冷嗤一聲,直接點通話記錄,然后把手機推到她面前。 “六月二十五號下午一點零八分,”他敲了敲桌子,自然而然地開始主導對話,“我休假,在睡覺,隱約聽到你問我是否想結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