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神殿大廳原本昏暗的光線都明亮了幾分，沒有之前那種陰沉晦澀的氛圍。

    而做完這一切的談昭臉色蒼白了不少，可見這次的洗禮對于她來說也非常吃力。

    但她唇邊卻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這下子，那些冤死的亡靈可以安息了……

    談昭挺拔站在神像下，又靜靜看了幾分鐘。

    而有那么一刻，恍惚錯覺，她渺小的身影與她背后那龐然的神像重疊在一塊，溫柔無聲庇護著她的信徒。

    ……

    夜色逐漸蔓延。

    蘭斯安靜坐在教皇位上，兩邊站著垂頭靜默的神職人員，空間里安靜至極，連呼吸聲都快要隱去。

    今日他才成功繼任教皇職位，成為帝國史上最年輕的教皇，誰看了不會說一句天縱奇才！

    但也很明顯，今日一套繁復的流程下來，就算是天縱奇才也扛不住，蘭斯眼下有遮不住的疲憊。

    但美人無論是什么模樣都是好看的，即使他容色疲倦，亦是有種脆弱清冷的美感。

    又過了幾分鐘，安靜的空氣里，蘭斯突然開口說道：“都退下吧?！?/br>
    神職人員沒有發出一絲聲音，恭敬垂頭輕踩毛毯離開。

    等神職人員全部離開后，空間里只剩下蘭斯一人，他依舊沒有動，眼皮亦未掀動半分，如一座精致神圣的神像。

    冰冷如清霜的淡淡月光透過神殿彩繪玻璃，投射在蘭斯賽白如雪的側臉，盈光流轉間，他清冷如月神。

    可看似安靜到極致的房間，暗地里卻熱鬧非凡。

    【好啦，沒有人，我可以出來了】

    【！本體為什么不準我們出來，明明都沒有人了】

    【我要生氣了，本體要給我一個解釋】

    藏在圣潔白袍下面的觸手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可蘭斯面上沒有任何波動，仿佛攔著它們出來的不是他一般。

    由于本體冷漠的無動于衷，觸手們一個個胡亂猜起來。

    【為什么不讓我出去找愛麗絲玩！】

    【可、可愛麗絲最近陷入沉睡了，你去找它玩也玩不了】

    【是不是因為本體今日一天都沒有吃東西？】

    【是哦，我有聽其他人類說過，人類的身體很脆弱的，一天不吃會很疲憊的】

    【但是本體又不屬于人類，他只是一個像人類的怪物而已】

    說到怪物兩字，蘭斯的銀色眸子終于浮動了一下。

    怪物……

    他白色的羽睫輕輕顫了一下，遮住那一瞬的晦澀，誰能想到最圣潔的外表下藏著最混濁的靈魂。

    他是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甚至連畸形種都不能用來形容他。

    因為畸形種沒有意識，而他是保留了意識的怪物。

    可荒謬的是，人類居然將他這只怪物推上了審判怪物的至高位。

    蘭斯抬起手來，淡藍色的月光在他手里凝聚，光芒扭曲著，逐漸在他手里成形為蝴蝶模樣。

    一只、兩只、三只……

    越來越多的蝴蝶逐漸占據了這片空間，目之所及，皆是這淡藍色的蝴蝶。

    月下蝴蝶，翩躚紛飛。

    觸手們還在嘰嘰喳喳吵著，話題也逐漸偏離最開始的討論點。

    【不對，我聞到了一股香香的味道】

    【嘶，是熟悉的味道，好香好香好香】

    【是昭昭的味道！】

    此時的蘭斯聽到觸手的對話，身形一僵。

    他似有所察覺，偏頭看向空間里唯一沒有被封閉起來的位置。

    在敞開的窗戶沿上，談昭扶著彩繪玻璃窗葉與他對視，而在她的背后，是那即將圓盈的銀月。

    談昭見蘭斯發現了自己，她也不裝了，身手利落地踩下窗沿跳了下來。

    即使她是來找蘭斯算賬的，但爬人家家里窗戶被主人發現還是有些冒昧，她熟稔跟蘭斯打著招呼：“好久不見?！?/br>
    談昭語氣輕松說著：“我算是發現了，找你們這一家人我總是要爬窗?！?/br>
    找蘭斯是這樣，當初在訓練室里找愛麗絲亦是。

    蘭斯看見談昭的那一瞬間，銀眸恍惚且驚訝，即使談昭頂著一副陌生的面容，他還是將談昭給認了出來。

    很快，他似乎猜到了談昭是為了什么而來。

    還沒有等談昭朝他走幾步，他便從座位上起身，頂著一襲華麗無比的圣潔白袍朝談昭緩緩走去。

    談昭停下腳步，逐漸露出原本漆黑眸色的眼瞳冷靜看向面前不斷接近的蘭斯，她語焉不詳地冒出來一句：“你知道了？”

    談昭問出來的下一秒便覺得自己的問話有些多余了，只要是蘭斯觀看了那場帝聯交流賽，他就應該明白她在和菲利普搶奪什么東西。

    畢竟，神核對于信仰著創世神的神殿來說，它應該才是那個最了解的存在。

    即使談昭將后面的直播給掐斷，但也阻擋不了蘭斯僅憑神核認出談昭的身份。

    而回應談昭問話的是蘭斯的舉動，他在距離談昭一步的距離緩慢卻堅定地單膝跪了下去。

    隨著他的跪地，他頭頸也一并溫順垂下去，露出脆弱且白皙的脖頸。

    他向他的神明獻上最真摯的信仰。

    談昭能清晰看到他雪白的發頂以及他頭頂上所帶著的教皇寶石冠冕，無比璀璨閃耀。

    談昭伸出了手，摸向了他柔順如綢緞般的發頂。

    蘭斯依舊沉默跪著，他感受到頭頂傳來的輕盈力度，更加恭順地垂下去幾分，白色的長睫垂落，遮住眼底不明的情緒。

    談昭的手還沒有從蘭斯的頭上抽離，她全身的虛擬偽裝在剝離，逐漸露出她原本寡淡疏冷的面容。

    她黑眸冷漠落在蘭斯頭頂，語氣卻溫和問道。

    “所以，我的孩子，你能告訴我是什么原因讓你做出這一切的嗎？”

    神對于虔誠信仰自己的信徒還是多出幾分耐心的。

    祂想看他怎么狡辯。

    跪在地上的蘭斯卻搖了搖頭，有些暗啞的清冷聲線響起在空曠的空間里。

    “信徒有罪，甘愿受罰?！?/br>
    他沒有狡辯，而是干脆利落承認了自己的罪。

    談昭差點要被蘭斯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給氣笑了，這是一點都不打算跟她說。

    思考片刻，談昭的手從他頭頂移開，她隨意蹲了下來，單指輕慢挑起了蘭斯的下巴，直直望向他恍惚的銀眸。

    “哦？我的孩子，你的罪在哪呢？”

    蘭斯猝不及防闖入她一雙燦金色的眸子，目光愣怔了許久，久久沒有回神。

    他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了。

    直到談昭快要忍不住神明祥和的表面時，蘭斯終于開口了。

    “真神教是我建立的?！?/br>
    蘭斯的語氣頓了一下，似乎在猶豫后面的話要不要對神說。

    但他還是說了出來：“它就是邪.教，所有的信徒到最后都異化成畸形種?！?/br>
    “嗤?！闭務堰@次是被氣笑了，眸里的耀耀金光如巖漿般guntang。

    蘭斯清冷的容色蒼白了一瞬，因為他察覺到了神的怒火。

    談昭松開了對蘭斯的禁錮，不然她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將他的下巴給捏碎。

    她站了起來，金眸審視著這個膽大包天的信徒。

    “你如今繼承了教皇職位，一些神史你應該也清楚，你可知畸形種對這個世界來說是什么存在！”

    “蘭斯啊蘭斯，你可真是玩的一出好戲！“

    談昭數落著蘭斯，她還是沒有忍住，拽起蘭斯的衣領，逼迫他抬眼看向自己。

    “你是什么時候開始布局的？”

    談昭要問清楚他的行動時間，才方便后續的處理工作。

    要是真神教這根毒瘤還沒有在帝國根深蒂固，那么一切還來得及。

    但如果根深蒂固了，無非就是談昭得多花些時間廢在這上面了。

    無論如何，真神教都不能留！

    蘭斯蒼白著臉抬起頭來，銀眸無聲與金眸對持著。

    不知道為何，當他看到談昭有些怒氣的面容時，他突然露出了一個莫名的笑。

    他搖了搖頭，輕彎的眼眸里露出一絲瘋狂：“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br>
    談昭見他這副有些癡狂的癲樣，直接上去一個干脆利落的耳光。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安靜的空間里甚至還有回音。

    雪白的臉側瞬間浮現一抹微紅，可見談昭用力不淺。

    蘭斯神色一愣，銀眸透出一絲不可思議的情緒，他可能也沒有想到談昭會直接扇他耳光，打斷施法。

    談昭擦了擦有些發麻的手，平靜詢問他：“好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