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龍暴露了他的小犄角 第19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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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延己問:“那么,我不知道的是什么?” 莉莉安虛虛注視著霍延己的方向:“例如我的本名——貝拉·艾登?!?/br> 霍延己瞳孔一縮,幾乎立刻想起了這個名字。 《黎明2號》計劃重啟已經一個月了,霍將眠帶下去的千人隊伍生死不明。007將歷史上兩次下往裂縫的相關資料都調了出來,霍延己看了很多遍,對登記過的每道人名都有印象。 第一次下達裂縫是盧斯博士帶隊,而他的研究員助手就叫貝拉·艾登。 貝拉是個天才,她不僅是盧斯的助手,還是他的學生,進入地底時年僅二十歲。 “你是要告訴我,你活了一百多年?” “您或許不會相信?!崩蚶虬蔡摪椎耐讻]有聚焦,她緩緩道,“對我來說,僅有十來年而已?!?/br> 單看面貌,莉莉安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少女,別說一百多歲了,說她三十歲估計都沒人信。 “隕石季前夕,在盧斯博士的帶領了,我們前往了裂縫地底,發生了很多難以言喻的事……我在黑暗中待了很久,是我數不清的歲月,但不可能有一百年這么久?!?/br> 莉莉安的瞳孔很小,眼白較多,回憶時會不自覺收縮,眼角也會抽搐,是種無法自控的恐懼。 “那段時間里,我在不知不覺間被地底的一些存在感染了,即便不進食也不會感到饑餓,只需要補充一些特殊物質,甚至身體的衰老速度也開始停滯,受常年黑暗影響,眼睛也盲了?!?/br> “與之對應的是,我的其它感官在迅速提升,聽力、感知力……還有我的大腦?!?/br> 霍延己的眼里帶了些許審視,如果莉莉安在地底詭異的音頻出現之前說這些,倒很像編造了一個離奇的故事。 可聽過那些時間錯位的音頻后,她的說辭竟然剛好成為了佐證。 霍延己本以為音頻的錯亂只是受磁場影響,接收到了歷史遺留的聲音,并非是時間流速問題,但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如果莉莉安還活著,那是不是說明,歷史上之前進入地底的其他人也可能活著? 地底的時間流逝如果真的與眾不同,甚至某些存在會給人體帶來這種類似‘永生’的特質,那必然會再人類幸存者中掀起驚濤駭浪,甚至造成崩裂的亂象。 畢竟在這個充滿死亡的時代,誰不期望永生? 霍延己不受控制地想起家里正在睡覺的桑覺。 他斂了思緒,問:“你隱姓埋名多年,大抵是不想成為研究對象,今天又為什么暴露自己?” “剛剛有說,被地底感染后,我的大腦在發生變化,說不清的變化?!崩蚶虬簿従彽纴?,“我也并非不愿被研究而隱瞞身份,只是在地底待了太久,以至于我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分不清現實與幻境,我看不見東西,不知道面前正在和我說話的是人還是魔鬼,又或是披著人皮的怪物?我腳下踩的到底人間還是地獄?我什么都無法確認?!?/br> “即便當初廖特巡哨官在七號裂縫發現我,將我帶回了安全區,我也依舊陷在恐懼中,常常分不清清醒與噩夢,有時候一覺醒來,我會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噩夢一般的地方,所謂的安全區不過是我的美夢?!?/br> “比起身體,更受污染的是我的精神,我……我無法平靜下來,所以我才前往禱告院,每日誦讀詩詞,以撫慰我崩塌的內心?!?/br> “……” 旁邊的廖特顯然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些,扭曲的面孔抽搐了兩下,渾濁的瞳孔依舊專注。 “直到幾個月前,我在七區見到了一個人……準確來說,他應當不是人?!闭f起這些時,兩行眼淚自然而然地從眼角滑落,莉莉安道,“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精神世界的平和?!?/br> 霍延己面色不動,心臟卻狠狠地抽搐了兩分。 “靠近他,我仿佛被凈化了一般,那些恐懼,那些荒謬的噩夢都開始離我而去,現實與幻境的分界線逐漸清晰,我開始相信現實了?!?/br> 莉莉安緩緩摘下兜帽,一頭瀑布般的長發散落,令人驚駭的是,她的發尾竟然是黑色的,與上半部分的銀色涇渭分明。 “僅僅是隔著人海,接近不到一分鐘的時候,地底給我身體與精神帶來的污染就都開始退散了?!?/br> 說罷,莉莉安又露出袖口中的手,手背粗糙干澀,布滿老年人才有的皺紋。 “在我身上停滯的時間似乎又開始走動了……我很欣喜?!崩蚶虬舱f,“可那個人只出現了一分鐘,就被人帶走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來處,直到近日,我開始頻繁地夢見他?!?/br> 霍延己沒問‘他’是誰,只問:“夢里除了他還有什么?” “還有您?!崩蚶虬驳难凵窈芸?,仿佛一切就在眼前,她的眼角抽搐,手不自覺地顫抖,緩緩道,“夢里。整個世界都被污染了,平原,森林,廢墟,深淵……觸手爬出了裂縫,蛇與水母交纏,迷失之鹿的噩夢花瓣開滿了安全區,粉一樣的孢子漫天飛舞,到處都是怪物的嘶吼?!?/br> “——他擁著您的尸體,學會了哭泣?!?/br> …… 一旁的訓練場上,即將上任的工作者們激情滿滿地宣誓,毫不吝嗇地揮灑汗水,重復機械性的舉槍動作,將各項法條刻入腦海。 在這些嘈雜的聲音中,莉莉安平靜卻悲傷的聲調格外突兀,還有耳邊的急促“滴滴”聲。 好幾道通訊同時打進來,霍延己頓了良久,優先接了備注為“小笨蛋”的這一通。 “桑覺?!?/br> “嗯……”那頭,桑覺的聲音很低迷,染著些許鼻音,“你之前說,人類利益至上在你這里永遠都是真理,是真的嗎?” 霍延己道:“……是?!?/br> 耳麥里,桑覺又問,聲音小小的:“那也在我的利益之上嗎?” 廖特的視線終于從莉莉安身上移開了,因為一向情緒不外露的霍延己忽然閉了閉眼,垂在身側的修長手指握成拳頭,額角青筋狂跳不止…… 喉結克制地滾動著,最終,他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是?!?/br> 那邊的通訊斷了。 霍延己停滯的呼吸開始回流,急促萬分。來自其他幾方的通訊請求緊接著急促響起,研究所、老上將、通訊大樓總控室、副官張珉……甚至還有007。 霍延己沒管身后的廖特與莉莉安,大步走出維序部門,并毫不猶豫接聽張珉的通訊,不等那邊出聲便快速下令:“立刻帶人去莊園!” 第126章 離開 霍延己前腳剛到莊園門口, 帶著近千人部隊的凌根就來了。 霍延己道:“莊園尚還屬于我的私人領地,凌中將帶這么多人是要擅闖?” 這話始于半月前的一個提議。 莊園里都是墓葬墻,對所有幸存者都意義重大, 歷史遺留價值極高。既然如此, 不如將莊園挪為公用領土, 予以群眾自由參觀的權利。 此項提議直接被霍延己拒絕了,沒闡述任何緣由。 這在旁人看來,實在是專橫霸道, 可要知道,莊園本就是霍延己的私人領地,拒絕不需要理由, 答應才需要。 凌根急躁道:“讓我進去!搜查公函馬上就到?!?/br> “那等公函到了再行動也不遲?!?/br> 霍延己一揚手,下面的士兵立刻擋在莊園門口,凌根轉頭怒視霍延己,兩軍劍拔弩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霍延己你不要太荒謬!”凌根的語氣充滿怒意,“你早就知道他不是人,且來自一百多年前是不是?” 這個問題是凌根在路上琢磨明白的。 一開始他還天真地以為霍延己什么都不知道,可趕來的路上轉念一想, 桑覺非人的破綻這么多,連他這個遲鈍的馬大哈都能發現, 霍延己怎么可能完全沒有猜測? 霍延己沒應允,卻也沒否認, 眉眼間一片冰冷。 凌根氣得胸膛劇烈起伏:“再荒唐也要有個度, 你跟一只怪物處這么久是想干什么???你忘了那些怪物百年來殺死了我們多少同胞嗎???你別忘了你是個人類??!” 霍延己沒說“桑覺沒有殺過人”這種無意義的辯解。 對于向來自傲的人類來說,一切可控制的存在都將低于人類本身, 而一切不可控的強大都是敵人。 無論桑覺對人類是否有用,他們都不會容忍一個擁有思想的怪物披著人皮來去自由。 不過……‘小怪物’這種于兩人間屬于小情趣的稱呼, 被外人說出來竟然如此刺耳。 對于凌根的質問,霍延己沒有一句回應。 兩人來得匆忙,都沒穿雨衣,淅淅瀝瀝的雨水落在身上,霍延己高大的身形矗立于莊園門口,紋絲不動的軍靴昭示著絕不讓步的態度。 不稍一會兒,軍方的搜查公函就到了,然而同一時刻,莊園大門打開,同樣帶了一隊士兵的張珉副官從里面走出來,對上凌根錯愕的視線。 張珉快步走到霍延己跟前,低聲道:“長官,不在了?!?/br> 霍延己垂眸,抿成一條直線的薄唇顯得比往日都要淡漠。 凌根皺了下眉,他打量了下張珉身后的士兵人數,憤慨的氣勢弱了些,狐疑望向霍延己:“……你是準備上交桑覺?” 霍延己沒理他,問:“飛行器還在嗎?” 張珉回答:“在?!?/br> 一旁的凌根越想越不對勁,來之前他已經調過監控了,桑覺回到莊園后就沒出去過?,F在監控室里也有人守著,一旦桑覺離開就會立刻通知他。 “你可別是在做戲?”凌根眉眼一片凌厲,他沉聲道,“這種關乎人類種族存亡的大事可不能感情用事?!?/br> 霍延己掀起眼皮:“種族存亡?” 凌根一頓,忽然反應過來—— 研究所通過頻率調配翻譯出了昨天那通地底音頻傳達的信息,加上老上將說出了當年安婭博士生前有過一個孩子、且那個孩子并非人類的傳聞,他們這才準確地將兩個月前出現在主城的惡龍與桑覺聯系在一起。 但知道該消息的人暫時都被控制在了研究所,不得聯系外部,那么,霍延己為什么會突然做出應對反應? “原來你不知道桑覺的本體是什么……他可不止是只龍?!?/br> 霍延己似乎并不好奇,語氣淡淡:“既然公函到了,凌中將不妨進去搜搜?!?/br> 其實以霍延己現在所掌握的權利,他真不想讓凌根進,凌根也沒辦法。 搜查公函能下來,不過是因為軍法部十分公平,剛正不阿。 要知道,這種大事件的公函通常需要軍法部、加上各區司令的集體決定才能通過,但軍法部的人幾乎都是從監管者執行官中升上來的,不說全部,但至少百分之七十都是霍延己的舊人。 霍延己若想培養勢力、拉幫結派可太容易了,但他從沒這么做過。 凌根轉身,對下屬道:“搜!一個角落都不要放過!” “是!” 霍延己目視著凌根隊伍魚貫而入的士兵背影,直到他們于莊園分散開,霍延己才抬腿走進去。 張珉問:“長官,需要什么準備嗎?” “不用,一切照常,做該做的事?!?/br> “……是?!?/br> 張珉駐足,望著霍延己的背影,心里掀起一股酸澀,倒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又恢復往日孤寂的中將。 他一直都清楚,中將不會輕易對誰動心,于是一直很好地隱藏自己的感情——不是為了不讓霍延己知道,而是為了不造成困擾。 所幸,霍延己看透了他的想法,這么多年也沒戳穿,除卻公事便沒有哪怕一點多余的接觸,讓他連遐想的空間都沒有,于是這么多年下來,相安無事,而他的心動也早已變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