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龍暴露了他的小犄角 第9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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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覺一愣,隱約想起來昨晚喝了酒,霍延己問自己,“你以前生活的環境很輕松嗎”,他當時應了。 桑覺被科林按住肩,看著霍延己的背影,小聲喃喃道:“可是我回不……暫時回不去?!?/br> 桑覺有些理不清了,昨天遇到老赫不是意外嗎? 去余人家也是安排好的? 那詩薇呢,也知情嗎?還是說她也是被利用的人,她的搭檔就是老赫爾曼弄死的? 想到博士交給他的所謂的救世任務,桑覺咬了下唇。但如果所有人類都很壞,彼此之間只有猜忌,惡意,陰謀,斗爭,那還有什么可救的? 他不明白。 自然界中,沒有誰是必須存在不可的。 只有人類自以為是地認為文明必須延續。 桑覺回首看向科林:“就讓他們帶走己己,不會被直接殺死嗎?” 科林安撫道:“不可能的,長官如果死于城外的意外,大家還能勉強相安無事,但不明不白地死在監管局,主城接下來就別想安寧了,長官中將的位置可不止是說說而已,你目前看到的兵力連百分之一都不到?!?/br> 桑覺才不在乎這些彎彎繞繞,他抿了下唇:“如果他們想殺己己,我就殺了他們?!?/br> 科林一頓,看桑覺表情,顯然是認真的。 從前他只覺得桑覺有點呆,單純得緊,如今細細想來,桑覺其實對人命格外漠視。 他的漠視不同于監管者們的習以為常,而是真的不在意,任何生命的逝去都無法給他造成影響。 …… 霍延己被抓的消息兩天就傳開了,大街小巷到處都在議論這件事,連燈塔附近的電視屏幕都在播放他因虐殺畸變者被捕的消息。 按理來說,這種大人物的大事件,在沒有確定之前是要保密的,傳播這么快,顯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 路人們停下來指指點點,罵罵咧咧,卻并沒有對霍延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意外。 畢竟霍延己憎惡畸變者這個‘事實’深入人心。 最開始不是這樣的。 霍延己只是說了一句,‘進化’對人類來說并不是正確的道路,而是在污染人類血脈。 這讓民眾自然而然地聯想到,霍延己原來這么憎惡畸變者,甚至歧視,再經過一些煽動與傳播,這樣的結論會深入人心,成為一把潛在的殺人利器。 比如今日,民眾們看著電視上霍延己被捕的信息,無論是討厭他還是對他無所謂的人,都不會質疑虐殺數百位畸變者這個罪名。 他們只會想,啊,早該想到的。 霍延己做這種事,有什么好意外的?只是從前藏得夠好,沒被人發現而已。 “他就是個變態??!雖然老子也不喜歡畸變者,但虐殺就有問題了?!?/br> “我不喜歡畸變者,但更不喜歡他霍延己!至少畸變者沒殺老子的兄弟!” “嘖,霍延己不會就是守舊派的老大吧……自以為是地獵殺畸變者,覺得是守護人類……” “手上沾了那么多血,現在才遭報應還是太晚了?!?/br> “活得那么刻薄,如今總算遭到反噬了……” “這事會把最高議庭引來調查吧,希望能公開處刑?!?/br> “死在霍延己手里的人數不甚數,能讓我們一人還他一槍嗎?” …… 食堂里,小酒館,來來往往的路人……他們一句接著一句,恨不能把嘴里的語言化成利刃,扎進霍延己的‘鋼鐵’之軀。 在他們眼里,霍延己的心比鐵硬,是不會痛的。 監管中心審訊室里,霍延己與老赫爾曼對立而坐。 議庭的人不在,也只有前任最高執行官才有資格審訊霍延己了。 赫爾曼道:“鐵證如山,你認罪嗎?” 特意把霍延己和他手下的人引開,趁機闖入辦公室,將這些照片視頻硬塞進去,再提前準備好幾個所謂的受害者證詞——這就是所謂的鐵證如山。 不過對于那些仇視霍延己的居民來說,證據是怎么來的并不重要,他們只會相信自己愿意信的。 這時候要是有什么證據說霍延己有多好多好,他們反而不屑一顧。 霍延己沒應聲,只是靜靜注視老赫爾曼那張臉。 畸變者因為壽命延長的緣故,勉強拖住了歲月留下的痕跡,例如七區的林書易司令,其實已經近五十了,看起來依然溫雅沉穩。 普通人就不行了。 到了五六十,就難再離開安全區去野外尋覓資源,一些年輕時落下的傷痛病根就足以拖垮他們。 活到七八十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上任最高執行官赫爾曼就是其中一個。 他和霍延己一樣,殺過無數感染者、無數失序的畸變者,手上沾染的鮮血一輩子都洗不清,讓大眾對他恨之入骨。 偏偏就這樣一個人,活到了很多‘好人’都活不到的年紀。 霍延己還記得第一次遇見老赫爾曼是在軍校,那時的赫爾曼五十歲不到,鋒芒刺骨,他站在高臺上,凜冽的眼神仿佛能洞穿每個人的不堪。 他對臺下的學生說:“想成為霍楓那樣的英雄沒有問題,可英雄之所以光明萬丈,是因為他背后站著無數踩在污水里的‘小人’?!?/br> 監管者——行旁人不行之事,背旁人不背的罵名。 他們在黑夜里負重前行,一樣是為了讓人類步入黎明。 赫爾曼站在高臺上,言語慷鏘有力:“有光就有陰影,有人救人,就要有人殺人?!?/br> 如今,面前這位腰背佝僂、飽含風霜的老人幾乎看不出當年意氣風發的影子。 昔日鋒利的眼神如今細碎渾濁,眼皮松垮地垂下,皮膚皺起的一條條褶皺像是風雨在墻上留下的斑駁印記,和樹皮一樣粗糙。 在審訊室坐兩天了,霍延己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他淡淡問道:“您知道這兩天我在想什么嗎?” 旁邊的記錄官連忙在鍵盤上敲下這行字。 老赫爾曼問:“什么?” 霍延己說:“我在想,十一年前的全民審判,是不是也有您的一份功勞?!?/br> 記錄官手指一僵。 全民審判這四個字,仿佛是什么不可提及的忌諱。 老赫爾曼緩緩抬起渾濁的眼眸,示意記錄官停下記錄,出去。 等關門聲響起,老赫爾曼關掉監控,才道:“薄青是我唯一的學生,他的結局是我永遠釋懷不了的痛?!?/br> 言下之意,否認了霍延己的質問。 霍延己也沒繼續猜忌,而是反問:“那您如今在做什么?” 老赫爾曼沒有回避他的目光:“我在做正確的事?!?/br> 霍延己道:“用數萬人甚至數十萬人的性命獻祭出幾個霍楓那樣的戰斗兵器,是正確的事?” 裂縫下面有什么他們都不清楚,不論是一百多年前盧斯還是九十年前的霍楓,都說過同樣的警告——“不是所有真相,都該深究”。 那數萬‘未通過基因檢測’的人送進裂縫,也許連道水花都掀不起來,只能盲目送命。 “你和薄青一樣,都想要干凈的黎明??衫杳魇羌t色的,要用鮮血堆砌?!?/br> 赫爾曼發出一道悠長的嘆息,聲音緩慢而嘶?。骸斑^去哪一段黑暗的歷史,不是踩著無數犧牲者的尸體走出來的?他們是犧牲品,你我也是犧牲品,都一樣,沒有誰比誰幸運?!?/br> 霍延己嘲弄道:“過度犧牲帶來的勝利還算勝利嗎?” 赫爾曼垂眸,蒼老粗糙的雙手交握。 霍延己靠著椅背,道:“我們都清楚,所謂‘進化’就是個謊言,已經有三分之一的人類成為了犧牲品,您還要和他們一起毀掉更多人嗎?” “總要試試。你我更清楚,人類已經到了窮途末路?!?/br> 赫爾曼眼里透著深深的疲憊,他緩緩道:“我來見你之前,剛收到十一號裂縫暴動突襲二十七區致淪陷的消息,從暴動到淪陷只用了一天時間……只用了一天?!?/br> 二十七區是離主城很遠的一個區。 他們甚至沒等到任何一區的支援,就淪陷在畸變鼠災之下,全城一百一十萬人,無一幸存。 赫爾曼平靜道:“你和薄青都太理想化了,沒有犧牲,不賭一把,迎接我們的只有滅亡?!?/br> 霍延己靜靜看著桌面,不置可否。 通訊器滴了一聲,赫爾曼按下接聽,渾濁的眼神動了動。 他站起身,對霍延己道:“議庭的人到城門口了,議長也來了,他們會親自審問你,好好吃頓晚飯,做好心理準備?!?/br> 霍延己注視著這道滄桑的背影,倏然道:“這個‘獻祭’未通過基因檢測者的計劃叫什么?” 握住門把手的赫爾曼停住,沒有回頭,答:“《黎明2號》?!?/br> 霍延己問:“帶頭執行人是議長?” 老赫爾曼頓了頓,沒有回答,轉身離開了。 霍延己獨自坐在審訊室里,安靜到只能聽見他微不可聞的呼吸。 半晌,他發出一聲淡淡的嗤笑。 還真是以卵擊石啊。 最高議庭帶頭,聯合無數高層,試圖用人命堆砌一條通向黎明的血路,他霍延己拿什么阻止。 以什么立場阻止? …… 不稍一會兒,審訊室的門被推開,有人給霍延己送來晚餐:“您慢用?!?/br> 霍延己打開餐盤,剛握起筷子,就看見從米飯里冒出一角的小紙條。 他拿出來,看見了一行字: 【兩天零四個小時了,你想見我嗎?】 霍延己一頓。 字是科林的筆跡,但明顯不是科林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