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露水情緣逢場作戲,郎君……不會當真吧?” “離了江南,大千世界,北謝三十二座城,你我可能這一輩子都見不到了?!?/br> 她輕笑了一聲。 “你記住,江淮,是我不要你了?!?/br> 臨別時的大放厥詞猶在耳邊回響,轉眼她入了皇宮三個月,這人卻活生生出現在她面前,還即將是——皇帝指給她的太傅? 這個認知頓時把謝明蘊砸的一個激靈,她臉色一白,對上容淮安的似笑非笑的神色,驟然一個心虛,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 “公主只怕是太高興了,才如此失態吧?!?/br> 容淮安早已恢復平靜,見她如今的樣子,掀起唇角,輕笑了一聲問。 高興? 和她始亂終棄的窮書生在這種情況下再見了有什么可高興的? 謝明蘊只覺得心中一堵,開口就要反唇相譏。 “本宮高興與否,不勞容大人掛念……” “蘊兒?!?/br> 她一句話沒說完,臺上的帝王驟然看了過來,眼中透出幾分疑惑。 往昔這個女兒最溫柔知禮,怎么今日瞧著卻有幾分奇怪? 對上皇帝疑惑的目光,謝明蘊驟然冷靜了下來,太子和皇后正等著她說下去,謝明蘊卻不得已咬牙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繼而溫聲道。 “父皇恕罪,女兒方才見了大名鼎鼎的太傅有些驚訝,一時失態?!?/br> 皇后看了她一眼,抬頭笑著替她圓話。 “想來蘊兒也是少見如太傅這般天人之姿的人,才有些失禮了。 姑娘家的心性,皇上不必在意?!?/br> 謝明蘊低著頭,聽著皇后的話,嘴角抽了抽。 臺下那道銳利清潤的目光一直似笑非笑地落在她身上,讓她如芒針在背,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附和皇后。 “父皇恕罪?!?/br> 只是打碎個杯盞,不是什么大事,皇帝一擺手也沒再追究。 “淮安,今日朕叫你入宮,是有件事想囑咐與你?!?/br> 此話一出,容淮安四處掃了一眼,想起近來朝中的動靜,約摸對皇帝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了幾分把握。 這幾天明蘊公主和親的事鬧了沸沸揚揚,他自然也是聽說的。 只是一直沒想到,宮中三個月前認回來的明蘊公主,竟然是半年前在江南之時,對他撩撥了心又始亂終棄的騙子。 容淮安只覺得心中的氣更悶,玉容上神色略微寡淡了些,他抬起頭,鳳眸落在謝明蘊身上,繼而掃過皇后,太子,溫聲開口。 “皇上請說?!?/br> 紫色錦袍晃過眼底,上面墜著的玉佩被他捏在手中把玩,容淮安一身明華,隨意而立,也掩不住那通身的清貴氣質。 “容愛卿回來這些天,身上的病可好了?” “勞皇上關心,前幾天就好了?!?/br> 容淮安輕輕笑了一聲,挺直的脊背微微彎了些,陽光透過窗欞灑在這位清貴臣子的身上。 外人大多形容他是端方內斂的如玉公子,及冠后這兩年,上京美譽無數,但年輕的臣子身負美名卻不見驕矜,實在是肱股之臣的料子。 皇帝看著他,心中方才的猶豫也散去。 這人的確是教導蘊兒的不二人選。 想到這,他繼續開口。 “淮安奉命離京處理事情,半年前回來連日奔波,身上染了風寒一病不起,閉門謝客足足半年,朕心中甚是擔心?!?/br> 半年前? 謝明蘊低著的頭抬起,悄然看了一眼容淮安,被這人敏銳的察覺到,又不自然地避開。 她也聽過這位容家公子的事。 聽聞半年前前他從江南辦事回來,卻因為舟車勞頓染了病,一病不起在家中閉門謝客足足小半年,聽容府的下人說整日容淮安身邊都縈繞著一股低氣壓,似是有些郁郁寡歡。 想到這,謝明蘊微微蜷縮了一下手指。 風寒么? 她看未必。 “如今既然容愛卿已經全然大好了,朕便也放心了。 你自回京之后,接任這太傅一職,整日養病,如今大好,朕恰好手中有一件事,想吩咐容愛卿去做?!?/br> “皇上但說無妨?!?/br> 他攏了衣袖彎下身。 “朕之愛女明蘊公主,才被朕從外面認回來,如今缺個教導的太傅,朕思來想去,沒人比容愛卿更合適,不知容愛卿可愿意……入公主府教習明蘊?” 教習太傅? 容淮安掀起眼皮,那一雙鳳眸里的神色縹緲,讓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站在他身邊的謝明則卻驟然覺得他的氣場微微變了。 教對他始亂終棄的騙子四藝? 容淮安心中諷刺,面上不動聲色地看過去,對上謝明蘊同時慌張了的神色。 他倒是覺得這位公主要學的不是四藝,該是怎么“從一而終”,怎么不當“始亂終棄”的騙子。 當時分別之時謝明蘊信誓旦旦的話猶在耳邊回響,想起那句“逢場作戲”,容淮安溫和的眸子驟然一冷,掀起眼皮。 “臣不……” 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有人比他開口更快。 “父皇?!?/br> 謝明蘊想也沒想地打斷了皇帝的話,又在一眾人的注視下硬著頭皮道。 “兒臣覺得……容太傅日理萬機,是朝堂的新貴與肱股之臣,如此大才若是只留在公主府教導四藝,只怕是有些委屈太傅了?!?/br> “那蘊兒的意思是……” “兒臣想請父皇允準,另擇他人入公主府教習?!?/br> 謝明蘊毫不猶豫地開口。 方才心里那句“管是誰來教”早被她拋諸腦后,謝明蘊捏緊了帕子,心里期盼著皇帝能換個人。 讓她整日和容淮安在一個屋檐下相處,這場景端是一想,謝明蘊就覺得頭皮發麻。 “哦?蘊兒怎么突然改變了主意了?” 皇帝奇怪地看著她,謝明則跟著看過去,直覺這其中只怕是發生了什么。 年輕太子瞇著眸子回頭看了一眼容淮安,沒說話。 “兒臣只是不愿太傅大材小用,如太傅這般人,自當留在朝堂上為父皇效力……” 謝明蘊百般推諉的話說到一半,驟然一道溫和帶笑的聲音打斷了她。 “公主看重臣,臣自然心中高興,但留在公主府教習并不影響臣在朝堂效力,公主可是糊涂了?” 他踏著步子,一步步走到謝明蘊身前。 不愿意么? 既然她不愿意,他偏要應承下皇上的話,要她與他日日檐下共處,看她面對往昔始亂終棄的人,是沒心沒肺到底,還是尚且有幾分良心。 高大的身形把她面前的光亮遮住,垂落的陰影讓謝明蘊不由自主又退了一步。 這動作落在容淮安眼中,他似覺得有趣一樣,又逼近了一步。 謝明蘊欲要再退,卻抵住了椅子,發覺身后已經沒有退路。 “公主見了臣為何總退? 是臣長得太嚇人了些,還是……” 容淮安輕笑了一聲,語調疏和,謝明蘊卻從中聽出幾分咬牙切齒與故意來。 “還是說公主曾經在哪見過臣,所以……才一避再避?” 驟然一句話砸在心頭,謝明蘊覺得呼吸一窒,明明在心里恨極了這人的故意與冠冕堂皇,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得不咬牙咽回了肚子里。 “怎會?” 她皮笑rou不笑地看著容淮安。 “本宮是恐太傅辛勞?!?/br> “公主記掛,臣不辛勞,能入府教公主,是臣之榮幸?!?/br> 二人目光一對視,眸中便俱是一陣黑云翻涌與針鋒相對,片刻后,皇帝問她。 “如此,蘊兒可還有什么要說的?” 皇后也看了過來。 “本宮看太傅性情溫和,又博學多識,是教習的不二人選,蘊兒覺得呢?” “哦對了,臣記得太子殿下早上還派人往容府傳話,可是也為了此事?” 謝明蘊求救的目光剛投到謝明則身上,容淮安已經先一步堵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謝明則還沒與謝明蘊的目光對視上,就被容淮安的話轉移了注意。 他沒細想,輕輕點頭。 “的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