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燕(雙重生) 第44節
為什么?要用這種眼神看她?她說錯什么?話了嗎? 好像,是她會錯意了一般…… “燕娘,”崔決的?話就像一枚火/炮,在她心中炸開:“不是你。授封之人是……洛氏?!?/br> 徐燕芝就好像被人拿了個錘子砸了一樣呆立在原地?。 但是她表面上發髻絲毫未亂,這就有些可笑了。 整座太?極殿內的?氣氛也隨著她的?笑容僵住,她的?嘴角微微上揚,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又在崔決極為認真的?表情中否認了這樣的?想法,嘴唇顫了又顫,才發覺自己還在他懷里?。 她環著他腰的?雙手松開,明明只需起身就可以完成的?動作,她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每每脫離他一點點,她都會問自己,為什么??崔決現在是皇帝了,理應穿的?是天下?最貴重的?絲,用的?是天下?最難得的?綢。 為什么?她卻覺得如此?硌手?如此?疼? 她低著頭,其實還在想著再去看一眼崔決的?眼睛,他現在是什么?表情,跟她的?一不一樣,會愧疚嗎?會難過嗎?還是覺得終于找到一個皇后合適人選的?喜悅呢? 她應該再看看的?。 可是她覺得頭很沉,滿頭的?珠釵如此?厚重,怎么?都抬不起來。 洛淺凝打破了僵硬的?氣氛,“燕娘,如此?一來,我們又能做姐妹了,你開不開心?” 姐妹! 她是不是該生?氣,該憤怒,該質問,該去把這殿中的?一切都付之一炬! 但徐燕芝最終也只是,無害、柔聲地?回應: “嗯……我、我開心的??!?/br> 原來,同甘之后才是共苦,共苦之后怎又能同甘。 一時?間?,好奇的?,同情的?,憐憫的?,看戲的?視線,就像一只只黑色的?大掌,將?她團團包裹住,讓她無地?自處。 一只只手掌覆上來,遮住了她的?雙眼,眼前的?二人逐漸消失不見。 再度獲得視覺時?,徐燕芝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寢宮中,她坐在地?上,衣料比之前的?還要上乘,只是發髻簡單,其上也沒那?么?多墜飾。 今日冊封大典,徐燕芝既不是朝中臣子,也不是后宮嬪妃,只能站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聽著禮官宣讀那?些她完全聽不懂的?文書,與百官一起朝拜帝后,她的?動作還是不標準,怎么?學都學不會。 冊封大典已?落下?帷幕,宮中卻依舊熱鬧,宮人們提著提燈從,為普天同慶的?日子做最后的?準備。 只有長亭殿內,花敗滿地?,風聲寂寥,與那?朱紅的?宮墻蕭瑟呼應。 徐燕芝身上那?身大典穿的?衣服還沒換下?,一手拿紙張拋向身旁的?火爐,看著爐中猛然竄動的?火苗時?而變大,時?而恢復原樣。 她腦袋空空,也不知道該想什么?。 她覺得她已?經累了。 身后有腳步聲響起,她也并未多疑。 能直接進?她內殿的?無非只有那?幾個人,她的?貼身侍女,她的?表舅父,還有崔決。 表舅父已?經離世,崔決又是新婚之夜。 “碧落嗎?”她還未轉身,“碧落”就從后就用手臂勒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向宮外拖行。 這人是個男人!怎么?還會有男人進?她的?內殿! 徐燕芝掙扎著,可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又不敵掠走她的?人的?力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越拖越遠,而長亭殿中的?人也并未出現。 一直到她被那?人拖到了城墻上,才有了可以呼吸的?機會。 “你是誰?!”她摸著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長發被城墻上的?風吹得飛揚。 那?黑衣人自然不會自報家?門,只是說:“我也只是奉旨行事,徐娘子到了下?面,可別怪罪?!?/br> 她來不及多問,僅來得及后退一步,就被那?人推了下?去。 失重的?感覺一下?子遍布全身,徐燕芝驟然睜眼,臉朝下?從貨箱跌在馬車上。 她來不及喊疼,心慌意亂地?摸著自己身體。 還好,只是個夢魘。 已?經是前世了,如今的?她,是活著的?,真實的?。 她不斷地?吁氣,下?意識地?抹了一把臉,才發現自己已?然淚流滿面,淚水混著河邊泥再次弄臟了臉。 運貨的?馬車為了方便上貨卸貨,是半開著的?,里?面除了可以裝貨物外,還能擠下?幾個人睡覺。 她瞅了一眼車外,天光大亮,離開長安城有一定距離了。 她一邊扣著臉上已?經干裂的?泥巴,一邊摸索上小腿的?革帶,拿出水囊準備洗把臉。 打開水囊才想起來,昨天給溫寧宴洗眼睛都用光了,又沒來得及補。 跟在擠在一輛車里?的?胡女看到少?女灰撲撲的?小臉,糊了一半的?泥巴,下?巴上都是凝固的?泥殼子,還隱約能看到,藏在泥巴之下?的?俏生?生?的?白?肌。 一位生?著駝峰鼻,尖下?巴的?碧眼胡女cao著一口流利的?漢語,拿著水囊,挪著屁股坐到她身邊,問:“小娘子,方才是怎么?回事,我們都聽到你在哭?!?/br> 她一邊說,一邊示意徐燕芝來馬車邊上,給她倒水洗臉。 徐燕芝接受了這位胡女的?熱情,趕忙走到她身邊把臉洗了。 反正已?經安全出了城,就不用再刻意偽裝自己的?長相,就算用也不能再用泥巴。 “沒,我想我就帶了一盒胭脂出門,太?慘了?!?/br> 待她洗干凈了臉,胡女眉毛一挑,眼中露出驚艷之色。 “就為這點事大哭一場?”胡女自然是不信,“我還以為你是夢見了什么?割舍的?小情呢?!?/br> 被胡人打趣,徐燕芝也沒放在心上,畢竟比起自由自在,遠離崔決,之前的?夢魘又算得了什么?! “只不過,我看娘子生?得這樣好,看著皮膚也不像從窮苦人家?出來的?,約莫是本地?人吧,娘子為何打扮成這樣出城?” “噫,”徐燕芝甩干手上的?水,立刻用鄉音跟她說:“煞是本地?人,俺是汴州的??!?/br> 胡女皺了一下?眉毛,她主要學的?還是官話,方言對她來說都差不太?多,“喔,你原來是回家?探親嗎?是親戚愛占便宜的?,才穿著這樣嗎?” “俺……” 她自己也不確定。 她精打細算了如何離開,對自己的?未來卻沒有定論。 她想先試試去肅州,去問問張乾能不能短暫地?收留一下?她。 按照她這種行進?速度,張乾到達的?時?候,她說不定還有半個月才能到。 徐燕芝坐在馬車邊,感受著從外向內灌進?來的?風,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當時?阿爹離奇失蹤,她和阿娘把鎮上的?人都問遍了,就是沒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阿娘也就是在那?時?情緒崩潰,后來得知阿爹死于山難,身子骨才開始越來越弱的?。 在阿爹去世之前,他們一家?還算過的?,怎么?說……蒸蒸日上? 因為阿爹當了獵戶,除了解決了她們吃rou上的?問題之外,還可以把剩下?的?賣給鎮上的?屠戶。 而她就和阿娘學習女工,再來貼補家?用。 可自那?以后,阿娘就臥病在床,她一開始笨手笨腳,照顧不好阿娘,沒日沒夜地?繡帕子,嫌累,就去找以前和阿爹一起吃酒聊得來的?友人,他們確實接濟了她們??墒枪聝汗涯傅?,久而久之那?些人家?里?的?妻自然是不愿。 后來這些接濟論她再怎么?求也求不來,慢慢地?,就變成了借錢買藥,可是她繡的?那?些帕子還要經繡婆們挑挑揀揀才能賣得出去,她自己一個人根本承擔不起給阿娘治病的?藥材錢。 “你要是不還錢,你就來給我家?當童養媳吧?!备赣H的?友人扛著鋤頭,準備去他的?菜地?,“我那?兒子有些口吃,你要好好照顧他?!?/br> 他那?兒子哪里?是口吃,是個傻的?! 這也讓徐燕芝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她的?命就這樣了,她該懂事了。 她只能另謀出路,好在,她的?鄰居,也就是溫應遮,那?會他在九牛鎮混得熟,除了家?里?一樣揭不開鍋之外,他幫的?最大的?忙就是帶她去鎮上拜了個師父,帶她學藝。 她能學會的?都想學,都要學,在這段路上,她也不少?受人白?眼,遭人拒絕,還要和地?痞惡霸斗智斗勇。 好在那?都已?經是過去了。 后來改變她命運的?就是表舅父的?到來,帶她離開水深火熱的?九牛鎮,來到長安這個她做夢都不敢想的?地?方。 她這一世的?上上策,本是借崔府大房的?名頭,博一個好夫君。 不過,崔府現在也是過去了。 所以,她一點也不害怕被拒絕,她這一生?,不一個半生?被拒絕太?多次,就算是張乾拒絕她,她也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 她的?下?下?策,就是去遠離戰火的?深山密林,她手上這些錢,可以供她消遣余生?了。 離了崔決,路上的?野花野草都顯得那?么?可愛,馬車又行駛了一會,統領車隊的?胡人領頭便倡議停下?來休整片刻。 徐燕芝第一個表示贊同。 許久沒坐拉貨馬車,真是顛得反胃。 她感嘆了一句,短短半年,她真要成為嬌娃娃了。 她跟那?個之前和她攀談的?胡女坐在一起,也是因為也有過相同經歷的?原因,很快便與所有人打成一團,就是略有些語言不通。 可她不知道的?是,一雙眼睛正緊緊盯著她,那?人揉了揉眼睛,生?怕只是自己是看錯了。 “表姑娘怎么?會和胡人在一起……” …… 殿內,媚眼華貴的?女子正品著自己新染的?蔻丹,不遠處的?珠簾外,貼身的?婢女輕聲說道:“娘娘,溫小郎君求見您?!?/br> “讓他進?來吧?!?/br> 寧貴妃將?桌上的?御賜的?珠寶隨意一推,手枕在額間?,扭著身子看向闊步而來的?溫寧宴。 溫寧宴一身勁裝,身上余留的?青草味與殿中熏的?香味格格不入。 他沖貴妃行禮,匯報道:“啟稟娘娘,一切都安排妥當了?!?/br> “妥當了便好,我那?玉牌你送給她了嗎?”她的?視線并不在溫寧宴身上,癡癡地?看向另一邊,好像在看另一個人:“你別自己吞了去?!?/br> “娘娘送的?東西,我豈會私吞?”溫寧宴調皮地?笑了笑,“不過娘娘覺得我也能有一個,也給我一個玉牌吧,這樣我就可以背著母親出去玩了?!?/br> “去,才不給你呢,要是你母親找我來說怎么?辦,我頭疼她?!彼盟朴X得自己的?蔻丹染得不夠好,手掌輕輕一橫,把桌上的?珠寶全部揮到地?上,一點也不心疼,“這是我給徐燕芝的?禮物,別說你了,我連福寧都不給?!?/br> 溫寧宴料到如此?,也沒多糾纏,就問:“我那?不成器的?哥哥呢?可有什么?線索了?” 她選了一個石榴色的?蔻丹,一邊染,一邊責備他:“你那?么?急做什么?,我叫人幫你去查了。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我覺得溫小郎君也并不怎么?在乎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