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庶女的生存指南 第1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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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立刻答復,聊表忠心應是最好的法子,但林業綏出奇的沉默,直至一盞茶涼掉,他才道:“臣亦想常伴妻兒身旁?!?/br> 李毓先是不悅的皺眉,隨后反應過來男子大概是在答他前面那番話,說了些官話便揮手讓人離開。 而出了含元殿的林業綏是撐著一口氣才走完百級石階與長長的甬道,最后登車。 童官看著男子有些晃的背影,命馭夫趕緊離開這個晦氣的宮城。 確定出了宮門后,林業綏緩聲道:“部曲可都到了?!?/br> 童官點頭,將正準備稟告的事快速說出口:“去往西南、北方的都已陸續抵達,只有南方那邊還剩幾個未到?!?/br> 博陵林氏雖沒落多年,但世家該有的部曲亦還養著,且當年在隋郡時,男子在西北也多有留意那些為奴為隸之人,暗中為日后做準備。 此次派出去的正是這些人。 林業綏半合的眼眸恍如一柄長劍,帶著此生都少能在他身上瞧見的乖戾之氣:“不必再等,叫他們依計行事?!?/br> 童官叫停馬車,讓馭夫繼續駕著回長樂巷,自己則跑去聘了匹馬,前往建鄴城外。 林業綏靠著車壁養神歇息。 一月時日,應該足矣。 * 姮娥院正屋的廊檐前,生產剛七八日的寶因緩緩走上石階,用探尋的目光看向從里面出來的人。 疾醫見到林氏宗婦前來,立即拱手,盡到醫者之責的告知:“娘子氣血虧損過重,便猶如鼓起來的羊皮袋,剛破損,自可有法子補好,但要接二連三的,再好的東西也補救不了,只能勉強糊住來度日?!?/br> 上到最后一級,寶因收起腳步,在門口站定,明白此話之意。 林卻意的身子已難以治愈,只能先喝著藥,壽數到底是不會多長,許是十載,許是二十載,便看羊皮袋何時再也補不好。 不需問,聽了疾醫這番話的李mama已主動來到近前,抹著淚道:“六娘每日都要咳些血出來,有時咳的少,就一兩滴血點子,有時多...多到都止不住,每次喝藥還都說什么這是她的命道,藥石治不了?!?/br> 屋內的咳聲斷斷續續傳來。 寶因斂好神思,先進到外間,再入里間,滿眼瞧到的一派死氣,林卻意也形如槁木,眼下青黑,終是讓人忍不住開口:“怎么把自己給...”她凝噎住,“給弄成了這個模樣?” 林卻意靠在軟枕上,見到人來,咧出一絲笑意,辯白道:“嫂嫂不也是...瘦了,氣色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怎還來說我?!?/br> 好半晌都沒有回音,仔細端詳過去,女子已抑制不住的潸焉出涕,顆顆淚珠如明珠滾到地上,林卻意這幾日也有聽過西府的事,自己那才出生的侄子被宮里給抱走,造成骨rou分離。 自知失言的她急得要起來: “嫂嫂,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你也顧好自己,勿要為我cao那份心?!?/br> 寶因哽咽,企圖再次讓自己變得麻木,刻意不談,轉了話題:“當年是我做主接你回來的,如今你成了這樣,我怎能不cao心?” 林卻意也想起那件思慮已久的事,張開嘴又合上,復再啟唇:“我想回凈梵山?!?/br> 寶因不解望她。 林卻意倒是變得舒暢,話也輕快許多:“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不再為五哥的死而困住自己的心,天地自然有其道,我們人何嘗不是,佛教里還說人來這俗世都是來還前世罪孽的,自有因果。那年庚許就是神佛給我們的指點,如今三姐和離,四哥果真去了南邊,五哥喪生南山,我也到底是要孤影獨飛的?!?/br> 林妙意擲出轉瞬即逝的夕顏花,林衛罹擲出要南飛的大雁,林衛隺擲出愚公之山。 寶因不由癡楞,自己所擲的又是什么。 榻上的人像是洞悉女子所想,笑道:“嫂嫂所擲蜜餞是藥太苦才吃的,可藥雖苦,病總有好的那日,嫂嫂一定要等到病好那日,萬不可放棄,多想想兄長還有阿兕、阿慧他們。我還聽說兄長就要回建鄴了,那時嫂嫂就不必什么都自己咽?!?/br> 寬解完府中最放心不下的人后,林卻意又言:“嫂嫂便讓我回去吧,那兒天高氣清,人少,有山水為枕,花鳥為伴,心情開懷不說,又有比丘尼懂佛義,我要有什么心疾,她們一說不就通了,至于吃藥什么的,嫂嫂難不成還會因為我不在府中,便不給我送不成?” 話一說多,她止不住咳起來,往女子懷中靠去:“嫂嫂,還要多謝你當年記得我,接我回來,叫我也享受了這近七載的其樂融融,只是不能再多陪你們些日子,我是...我是...我是真的舍不得?!?/br> 寶因咬唇飲泣,思及林卻意是回府才如此,心中自是有愧,總想著要她當年不提,許就不會這樣,她也不敢再強留,只能輕聲詢問:“便不能多待幾日?” 林卻意望向窗外那只歇在廊下的鳥雀,喉里的血點子與淚同時被咳出:“終究是不能如五哥所愿...嫁人,嫂嫂你們莫要忘了我?!?/br> 寶因含著淚應了聲,眼眶被guntang的水珠澆了一遍又一遍。 今日想來,往日所說皆成讖語。 * 到未時,扶光西斜。 兩個人影穿過西府柳下道,一步一行的來至微明院階前。 寶因忽止住,透過綠門,癡癡望著院內,靈臺遲滯。 紅鳶看著心神被傷大半的女子,伸手想要去扶。 只是轉瞬,寶因便垂首,提著下裳拾階而上,再神情木訥的跨過低檻,體弱以致步履輕盈,半垂長睫的倒影被日光透照在近乎透明的肌膚上。 紅鳶小心跟隨在后面,然后被半路出來的玉藻給悄聲拉過一旁,示意她去看西屋那邊。 男子立在廊下,暗青衣袍襯得他心性淡薄,似乎待誰都是漠然,可那眸光卻緊緊追隨著女子而動,眼底所掩藏的是入骨的眷戀,恨不得兩人骨rou相融才好。 寶因行至西屋庭階,擔憂林圓韞還在,吐出一口氣后,緩緩抬眼,然后怔在原地。 林業綏笑著輕喚:“幼福?!?/br> 寶因眼眶瞬時便發起熱來,在與男子對視半刻后,她匆匆收回視線,默不作聲的走過男子,去了內室。 林業綏苦笑著低下還在發疼的眼睛,漸漸被裹上一層濕意,胸口也沒由來的悸痛幾下,倘若當年謝氏所嫁之人不是他,今日一切便不會發生。 怨恨他是應該的。 不遠處的玉藻和紅鳶兩人看得心里焦急,實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正猶豫要不要上前去幫女子說兩句時,倏然又轉憂為喜。 林業綏邁步進了屋里。 寶因雙眸被晶瑩的水給浸濕,淚花翻涌,見男子來到自己眼前,她微微仰首,問:“在西北可有受傷?” 林業綏呼吸滯停,看著眼前消瘦蒼白的女子,伸手撫去那些搖搖欲墜淚珠,落在手背時,滾熱到他心臟猛縮。 他澀口道:“無礙?!?/br> 被溫厚的掌心觸摸,快撐不住的寶因再也忍不住,側過頭用臉頰去相蹭,泣不成聲:“我們的孩子...孩子...” 他們孩子被人奪走這樣剜心的話,她終究是沒能說完,到今天,連孩子長何模樣都無從知曉。 便連是郎君還是女郎,也是從旁人口中得知的。 林業綏漆眸里的水光在顫動,當時剛生完的她是否也如此嗚咽,像只病弱到奄奄一息的小貍奴。 他忍著卷土重來的悸痛,溫聲寬慰:“等阿瞻滿月,幼福便能見到他?!?/br> 第130章 喝藥 過了端陽, 臨近五月中旬的時候,天地一片蒸騰,熱氣直逼五臟。在白日里,唯有清晨, 方能貪得一絲涼意, 靜聽風吹竹梢, 蟬鳴聲聲。 寶因辰時進完食, 倚著隱囊看張芝的碑帖,忽眼皮一跳, 鼻尖也縈繞著那熟悉的苦味,待瞧見紅鳶端來的漆碗, 她眉頭攏蹙著, 又往別處去打量著。 紅鳶看出女子的心思, 笑道:“大爺帶著大娘子、二郎去書齋進學了,特意囑我要盯著您把藥給好好喝掉?!?/br> 寶因默然頷首,她近來心緒雖有好轉, 但因在月子里哭得太多, 以致頭痛不減, 更是容易發夢,日日都要喝著藥, 閑賦在府中的男子便親自教授家學, 加之林真愨總愛粘著jiejie,想到他下月快滿三歲,正好提前先開開蒙。 林圓韞也是三歲的年紀開始跟著她涉獵樂府辭賦。 她邊想著, 邊擱下碑帖, 要伸手去拿那碗藥湯時, 紅鳶又趕緊叫人端來一小碟子包有內餡的蒸餅, 在女子開口之前,先說道:“大奶奶早食就只用了幾湯匙的胡麻粥,何況又過了這么久,脾胃早便沒什么東西,要就這么喝藥,只怕胃經會被藥性燒壞,大爺吩咐您在喝藥前,還得盯著您再吃些才成?!?/br> 寶因不說一詞,想到那個男子說什么滿月就能見到孩子的話,可過去一月有余,孩子再有十來日也就要滿月,什么都沒瞧見,每日就凈會用這個來哄騙她喝藥吃飯。 可人不就是靠無數個虛妄才撐下去的。 神是虛妄,佛是虛妄,他的話也是虛妄。 百轉千回過后,心中為被哄騙所動的氣仍未消散,她捏了個白軟的蒸餅,張嘴咬下一小口:“吃了?!比缓髲街焙攘怂帨?。 見那個蒸餅連內餡都沒被咬破,又見女子眉眼掛著冷霜,紅鳶緘言,躡手躡腳的把漆碗和卷葉盤端了出去。 寶因看著侍婢離去的背影,只覺自己剛剛那番動氣實在是無趣得很,心里明明知道并不是男子的錯。 隨后她收起碑帖,起身出了內室,站在堂前階上,聽著仆婦做事閑聊,看侍婢玩心四起惹怒灑掃婆子,全都那么鮮活。 她仰首,舉起紈扇遮在眼睫之上,透過細絹面瞻彼日月,思緒悠長。 林真琰,是他為那個孩子取好的訓名。 瞻,是小字。 望日一長,在快漸生眩暈時,一聲“五姐”喚回女子。 寶因看過去,發現是謝珍果走在長廊上,她輕輕笑著,年歲好似被疊在了一起,那時自己剛懷上林圓韞,十姐跟著范氏來探望她。 當年雀躍如停在蓮花上河喜的十歲少女,今日已嫁作人婦,垂下的發束挽成了高髻,不再有額發,露出寬寬的額頭,每一步都行的穩重端莊,亦不需母親在旁教導。 謝珍果走到女子面前,伸手欲去拉人:“五姐有熱癥的頑疾,這時日頭開始毒起來,怎么還在外頭站著?!?/br> 寶因眨眼,兩段年歲再被拆分開來,那個十歲的少女從十姐身上徹底消失不見。 “不礙事?!彼齽由?,吩咐完玉藻去端櫻桃,才輕拉謝珍果進屋去,“今日如何有空來我這里?!?/br> 在外間坐下后,謝珍果聞見彌久不散的藥味,不禁泛起酸楚來,但也不曾忘記正事:“六哥托我告訴五姐,大人離世前還給五姐留了句話?!?/br> 寶因心間疑惑,好奇一問:“何話?” 謝珍果將原話復述出來:“蟾宮院只能是五姐住?!?/br> 寶因垂眼深思,這話是她兒時看史書言及托孤之事的玩笑罷了,代謝晉渠寫策論時,一同寫了進去。 不成想大人謝賢在閱后,追問一句“帝崩,東宮與愛子爭,臣要如何”,謝晉渠不明其意,難以作答,正要認錯時,謝賢卻說不急,讓他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再答也不遲,于是謝晉渠連夜造訪蟾宮院。 謝賢當年看著皇帝寵愛李毓,早就考慮到日后之事,也一眼就瞧出策論是她寫的,所以才不動怒,給六哥時間來問她。 她聽了,只答:“朝綱如山,君臣謹守,國祚方能綿長,既立東宮,東宮便是朝綱,正如蟾宮院既給了我住,大人母親又從未正兒八經的告知闔府說我住不得,那便只能是我來住,旁人住不得?!?/br> 可這個插曲,謝晉渠也是知曉的,必定能聽明白其中含義,為何這時候反倒要特地讓十姐來說給她聽。 寶因思量道:“大人還有何異樣?!?/br> 謝珍果瞧見侍婢端來的櫻桃,只掃了眼,轉而從袖中拿出一方疊好的藤紙,邊遞邊答:“我也不大清楚,聽六哥說大人逝前還叫他念了封信,只是依照大人生前遺言,陪葬在棺槨中,不過七哥腦子好,昨兒剛謄抄了一份?!?/br> 寶因接過,不過只看了幾行,便抑制不住的咳起來。 “覺”乃先帝的小字,她曾聽謝賢說過,這封信中所寫都是推心置腹之言,但也剜心,先帝自比燕雀,謝賢這個鴻鵠雖跟隨,將他比知己,他卻不把謝賢當好友,謝賢要維持世家權勢,他則要護皇權,更直言對謝賢的利用,既不后悔也愧疚。 他站在蘭臺宮頻頻遙望長極巷,裁書寫信,以表此心。 只是當日既已詔見,為何還要再費力寫封書信。 仔細捋下來后,寶因明白了什么,那日謝賢根本就沒有見到,詔他進宮不過是為了告訴旁人,證明先帝那時還活著,實則先帝早就已崩逝,或許當日東宮李乙被勒令前往西北監軍時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