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庶女的生存指南 第1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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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藥,就往臥床邊奔去。 透過半掛起的床幃,能朦朦朧朧看見個倚著隱囊的女子在執卷看書,長睫下垂,寢衣滑下,露出段雪臂。 玉鐲也半隱在衣下。 “要是瞧累了也歇歇?!奔t鳶走去床尾,輕輕掀開衾被,將腳爐拎起,摸了下后,又哎呀一聲,“大奶奶怎么不喊我?!?/br> 寶因是在末正初醒來的,換了身干凈的寢衣后,又躺到前面不久,這會兒無聊,靠著軟枕,看起了不用怎么大費腦子的閑書來。 她仍面有虞色:“瞧你前面毛躁的,這么一時半會兒又冷不死我?!?/br> 離開臥床邊,紅鳶蹲在火盆旁,重新往里面裝著燒好的炭,適當回嘴:“大奶奶不冷,我替大奶奶冷,還有大爺和大奶奶的孩子?!?/br> 主仆正在屋里說著話。 院里婆子的聲音驀地插了進來:“怎么在這站著,也沒個侍女mama的,我這會兒也忙完了,要不我送三娘回去?” 她口中的三娘則不大有精神的答道:“聽說嫂嫂醒了,我便來看看?!?/br> 寶因抬眼看向屋內的人,冷冷淡淡,沒有什么神情,她向來不喜歡旁人的欺瞞和擅自做決定。 “三娘申末就來了的,只是那時大奶奶身子還不大舒服,不能太勞神起憂思,沈女醫走時便親自回絕了她的探視?!奔t鳶將腳爐放回原處,仔仔細細的掖好后,立在一旁,如實說道,“要不我再去外面勸勸?” 放下書,寶因道:“去請進來?!?/br> 她倒想聽聽會如何說。 比起把女子當jiejie的玉藻,紅鳶更懂得如何侍奉主子,哪怕有白日的事在,她此時也沒有表露出任何不滿,只是服從的出去請來站在游廊轉角處的人,然后在床旁放了張繡墩,再到炭火上另起了藥爐,準備煎藥。 而林妙意進了屋子,在外間猶猶豫豫好一會兒,才畏手畏腳的去了里間,只是有繡墩不坐,直接提起裙子,屈膝落地。 見人一來便給自己跪下,寶因沒有絲毫動容,只淺笑著問了句:“三姐這是做什么?!?/br> 紅鳶也不是個多事的,主子沒吩咐扶人,她只管裝作沒瞧見。 知道做錯了事的林妙意低著頭,無數話堵在心中卻不知道怎么開口,緩了好久才擠出一句:“今日是我對不住嫂嫂,差點讓嫂嫂和兄長的孩子沒了?!?/br> 寶因眼神淡然的瞧著,沒有應她。 林妙意又連忙為另一件事辯白:“太太說得也不是真的,我沒有因為婚事怨恨嫂嫂,我知道嫂嫂這兩年有多勞累,當年李秀她們...便能叫我記一生的恩?!?/br> “你可以恨我,怨我,可到底不該瞞我?!碧崞疬@件事,寶因終是不忍開口道,“既已和太太商量好了,為何回府后不與我說?” 林妙意咬著唇齒,磨蹭半天道:“陸氏...并不顯貴?!?/br> 這話的意思...任紅鳶再如何會隱藏情緒,也不免嗤鼻。 寶因又怎么聽不出其中意味,氣血翻涌起來后,呼吸漸促,眉頭攏起,她抬手抵在胸口,合目順氣,猶如西子捧心。 待好轉時,渾身骨血也一起涼了下來,她睜眼,所有情緒皆消散,只有極為冷淡的一句:“你覺得我和你兄長會拿你做政治聯姻的籌碼?非顯貴不嫁?” 曾經的沈氏女兒被她父親因為聘金便嫁去庶族...林妙意沉默著,同時也是默認。 藥爐里的苦味彌漫出來。 紅鳶無視跪著的人,自顧自的搬了張小幾去床上,隨后倒出一盞湯藥放過去,又取出壽胎丸遞給女子:“沈女醫說,要用她開的這貼藥送服?!?/br> 接過藥丸,寶因放入嘴中咬下一塊,細細嚼著,待全部嚼完咽下,藥湯也成了溫熱的。 她捧起,一口飲完,繼而蹙眉:“倒是有些苦?!?/br> 紅鳶轉了轉眼睛,嘴上說著去取蜜餞果脯,然后便出去了。 支走人后,寶因斜視一眼:“你常年在府中,為何便非陸氏不可?!?/br> 要說往事,林妙意落在身側的雙手慢慢握緊,而后張口說起自己的女兒心思來:“七年前,陸家六郎隨著他母親來府上探望太太,那時我為了躲吳興,只能跑出自己的院子,躲去別處,卻沒想到遇到了他,那時陸六郎年紀不大,卻飽讀詩書...此后凡是陸府大太太來,他便會來。在嫂嫂之前,是他先向我伸出了一跟枝條,抓著它,我才撐到了嫂嫂來救我,春昔院中那顆青梅樹,便是因為他種下的,為太太侍疾的那日,我跟吳興求來的?!?/br> 沉思一番,寶因恍然記起舅母陸氏來府上時,眼前人的異常,知道陸氏來時興奮過頭,離開時又失落過頭。 地上的人還在繼續說著:“這次跟著去高平郡,太太生了要為娘家人謀利的心,首先想的便是聯姻,那時剛好提到了舅母在建鄴的表兄有一兒郎,當年來過府上,我便知道是他,所以太太與我說時,我才同意了?!?/br> 很感人,可這又如何。 自己沒有半點對不住她的地方,卻被欺瞞,被背叛,被算計,被踐踏難得的真心,男子當初所說這些弟妹的姻親要以品德為重,如今想來也是好笑。 他們兩人都被辜負。 寶因垂眸,無情道:“身在世家,三姐便該懂得婚姻一事,不論是兒郎還有女郎,皆由不得自己做主。兩人結為夫妻,三姐以為是恩愛兩不疑,還是得成比目何辭死,愿作鴛鴦不羨仙?你今日所享,是林氏子弟入仕,是林氏女郎嫁去各府,兩姓聯姻得來的,因此世家婚姻稱秦晉之好,而非琴瑟之好?!?/br> 林妙意聞言,頓時慌起來:“只要嫂嫂同意這件婚事...我...” “太太同意,三姐同意,我有什么不同意的?!睂氁蛐χ_口打斷,眼里那池湖水,不起一絲波瀾,“我只是你嫂子,這些本不是我該管的,六禮這些,等太太與陸府商榷好了,到時來告我一聲便是,份內之事,我自會做好?!?/br> 緊接著,腿腳跪麻的林妙意便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 王烹離開后,童官也在戌時之前趕到了尚書省的值房中,從林府書齋中拿來了男子多年前所寫的戰役文章,其中剖析了得失成敗。 只是下筆寫這些時,尚未成人穩重,不知政事軍事。 他要重寫。 林業綏起身,走去案桌邊,提筆蘸朱砂,在原有的字跡旁,留下朱批。 他一如往常的問了句:“府中如何?!?/br> 童官滯住,知道這句話是在問微明院的那位主子,可來時女子特地讓人囑咐過他不能說。 火盆迸裂出響聲。 寫雷霆二字時,林業綏沉聲道:“我不想問第二遍?!?/br> 童官這才趕緊跪下:“大奶奶小產了?!?/br> 林業綏不說一言。 他手中的筆鋒長久不動,慢慢洇出一灘紅色,像道割出的傷口,緩緩流出鮮紅的血液。 黃藤紙上,一句“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才剛寫完,便沒了下文。 - 童官駕著車,一路上不知喊過多少句“尚書仆射的車爾等竟敢攔”,才能在宵禁后趕回長樂坊。 停穩,跳下車,搬車凳放好,又趕緊踮起腳從車里拿出柄十二骨青羅傘。 這些幾乎都是瞬間做完的。 緊接著,車帷被打起。 林業綏幾步便下了車。 童官立馬將撐開的羅傘遞給彎腰出車輿的男子,隨后拿出大氅給人披上。 不過幾息間,林業綏已打著羅傘,入了府中,往那處種有梅花的院子走去,整個人沉寂的可怕。 雨水澆在傘面,如碎玉之聲。 上夜的侍女正要關院門,在看到男子來時,趕忙垂頭喊“綏大爺”。 屋內,郗氏正在念第五遍經文,香火寥寥,虎口處的佛珠在指尖來回,猶佛教所講的人有輪回,只聽她說:“今諸佛世尊,當證知我,當憶念我。我復于諸佛世尊前,作如是言:若我此生,若我余生...如過去未來,現在諸佛所作回向。我亦如是回向。眾罪皆懺悔,諸福盡隨喜...無量功德海,我今皈命禮?!?/br> 經聲混在雨聲中。 隨即,另有一道兩者之外的聲音響起。 嗓音低沉清冽,似山谷回聲,字字念來。 “我以廣大勝解心,深信一切三世佛,悉以普賢行愿力,普遍供養諸如來。我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癡,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br> 林業綏立在那里,半闔著眼睛,比起婦人佛龕上的那尊,更像威嚴莊肅的佛像,聽著婦人在念懺悔經,便像是極度不滿這個善信的不虔誠,親自開口念起經文來。 念完后,他掀起眼皮,像是佛的質問:“太太原是這樣修佛的,造一遍惡業,便來懺悔一次?!?/br> 被迫止斷晚課誦經的郗氏回頭去看,察覺到是誰,復又轉過頭,似是明白男子為何回來,她老態龍鐘的嘆出一口氣,自己的確是在為差點害得未出生的孫子沒了而在懺悔。 婦人緊緊捏著佛珠,愧疚道:“幸好孩子還在?!?/br> 林業綏掃了眼:“我不問結果,只問原因?!?/br> 生怕再被送去寺廟,婦人想要從跪著的蒲團上起身,侍奉在旁的桃壽原是恭敬低著頭,不敢聽不敢看,聽見動靜,趕緊上去攙扶起來。 郗氏走了幾步,又徒然止住,男子稍抬眼,她竟不敢再靠近自己這個兒子半步:“議婚的事...這是在高平郡時,你舅母瞧著三姐喜人,說要是你那些表兄弟沒成家,定要把三姐留在自個家里,隨后又說到我七年前生病的那次,她在建鄴的表嫂子來看我,府中六郎也要及冠了,要守父孝才耽擱至今,我想著左右三姐也沒個議婚的人,寶姐兒又忙著府里的事,壓根顧不上,到底是自小在我膝下長大的,也是我心頭rou,我是先去問了三姐,她同意,我才商量議婚的?!?/br> “既如此,日后三姐的婚事,太太便也別拿來擾她,府里還有誰不滿婚事是自己嫂嫂做主的,太太也一并問清楚?!绷謽I綏冷著聲音,“免得出今日的事,您再造惡業,又得多念幾遍經文?!?/br> “府里的事我不過問,我作為嫡母,連自個孩子的婚事都做不得主了?綏哥兒也別送我去修行,干脆逼死我得了?!背札S念佛的郗氏聽到男子這么說,手中的佛珠因她的惱羞成怒而啪嗒作響,“你大人在時,你還沒娶她進來之前,哪是這樣子的?!?/br> 聽到婦人的言語,林業綏不置一言,被雨水打濕的衣袍沾滿這個黑夜的寒意,連帶著滲入骨頭,又或許是他的冷漠比之更甚。 他沉默著,長久佇立,哪怕億萬年過去,也始終都不會悲憫一眼。 “太太的心思,我豈會不知?!彼碇父?,冷眼旁觀,“想要借我權勢,庇蔭郗氏和那幾個舅母的娘家,招呼那個或這個的,可太太也要明白,這富貴權勢不是平白來的?!?/br> 被戳中所想,郗氏猛吸了口氣,有幾分痛惜悔恨和恨鐵不成鋼:“血親比姻親更重,既都要兩姓聯姻,為何不能是自家人?!?/br> 林業綏一字一句的說出內心渴望:“因為我不想死?!?/br> 所謂外祖和自家人,若真有治世之才,為何從入仕始,便一貶再貶,只知風花雪月,不理政事。 林勉和昭德太子風頭正盛時,與世族對立,導致朝中無人可用,不是沒有提攜過郗氏子弟。 今夜長生殿,皇帝的冷聲詰問,仍在耳畔。 “太太當真以為我現在便過得舒適了,覺得我手掌權柄能呼風喚雨,還是朝堂也任我擺布?林氏還遠遠比不上三族,陛下想要解決林氏,只需眨個眼?!绷謽I綏平靜的看向龕上跌坐的阿彌陀佛像,“哪日陛下瞧我不順眼,想要我的命了,你們也得跟著一塊死,說這些又有何用,到了死的時候,你們黃泉自會相見,當好好敘舊?!?/br> 他道:“太太先繼續念經,向諸佛懺悔?!?/br> - 大雨襲來,微明院廊下的碎玉片子哴噹響,籠中的鳥兒也在不快的哀鳴。 玉藻坐在臥床旁,守著吃了藥昏昏入睡的女子,手里還拿著小衣在縫,下幾針,便時不時要抬頭看一眼。 到了戌正,她打著哈欠起身,見床上的人呼吸已經均勻,小心翼翼又仔仔細細的將兩層帷幔一一垂下,里面那層掖進床褥底下,最外面這層厚實到可做里襯的則由它隨意垂著,唯恐女子夜里會覺得透不過氣來。 好在破曉時,換了羊毛衾。 她點好高幾上的燭臺,歸置好小衣針線后,端著油燈去了外間,看見在鋪床的紅鳶,過去放下油燈,開口道:“怎么回來了,萬一出事怎么是好?!?/br> “大奶奶不愿在那兒待,覺得不自在?!奔t鳶回道,“趁雨停的那會兒,乘步輦暖轎回來的,我怕不舒服,還鋪了紫貂皮?!?/br> 玉藻回頭望了眼屋內,怕女子聽到,特地拉著人走遠了些,小聲問道:“這胎可能保???” 昨夜還為這事煩憂,誰知今日便有了,只當是老君眷顧,可得好好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