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在瘋狂之后就會完全獸化?！标懴Ｎ⑽⒀鲱^看著骨龍的眼睛，那是整具身軀里唯一還“活著”的組織了, “不過我想，這位大巫應該是有特殊的方式保持神智?！?/br>
    骨龍發出了嘶啞的笑聲：“大巫, 我現在或許已經不能被稱作大巫了。完全的獸化之后, 誰也無法保證神智不受影響, 即使有秘術和血脈, 我也不能例外?！?/br>
    它雖然這么說著，但還是驕傲地抬了抬下巴——雖然是白骨的：“吾為軒轅氏?！?/br>
    好家伙！這姓氏可了不得！

    陸希肅然起敬——哪個華夏后代聽了這個姓氏不得肅然起敬?。骸罢垎栜庌@大巫，您——為什么會在這兒呢？”

    軒轅氏稍稍把頭往后仰了一下, 仿佛在回憶什么：“那就說來話長了……”

    不過陸希不覺得這話很長：“您是當年用鼎空間逃離夏國的人之一嗎？”

    軒轅氏猛地又把頭伸了過來，幾乎貼到陸希臉上：“你怎么會知道！”當年王室后裔出逃的時候, 還沒人想到使用九鼎呢。

    “因為我找到了一口鼎, 還曾找到過當初夏國殘留的空間碎片?！标懴ｋU些被這龍頭帶起的風吹倒，冷靜地后退了一步, 提醒它，“您貼這么近，要成斗雞眼了?！?/br>
    軒轅氏冷不防得到這么一句話，噎了一下才說道：“當年無論是公主還是皇子, 都不會如此說話?！?/br>
    “我也不一定是王室后裔?！标懴娜莸卣f，“時間過得太久, 就連護送王室逃出來的那些侍衛官員們也無法完全確定，除非有檢測血脈的器具。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我想將真相公諸于眾, 讓夏國后裔得到公平的對待, 并且解決眼下的危機?！?/br>
    “危機？”軒轅氏雖然沒有了眉毛, 但還是很明顯地有“皺起眉頭”的意思，“難道是光明神又找到了離開這個世界的方式？”

    “嗯——”陸?？纯此闹?，“這個就說來話長了……”

    話再怎么長，還是有說完的時候。陸希也終于見到了軒轅氏所守護的五口鼎。

    是的，軒轅氏之所以變成這個樣子，就是因為他主動獸化，要守護這五口鼎空間。

    逆轉法陣之后，整個夏國王城都會毀滅，這個時候，有人提出了使用九鼎。

    九鼎，是大巫盤古氏所煉的神器。盤古氏一族擅長空間能力，這是極稀少的能力，即使是盤古一族也少有人覺醒。

    據說盤古氏中最出眾的一位曾經開辟出一方小世界，且在其中豢養異獸，并命名為“山海界”。此世界自成一方，是一個完整的生態環境，足能容納數以十萬計的人在其中生活。

    于是現任的盤古一族族長打開了小世界的入口。

    然而小世界雖然可以容納王城的人口，可是人遷入其中卻是需要時間的，而盤古氏的族長能力有限，不可能永遠打開著入口。最終一部分人順利進入了小世界，盤古族長精力耗盡，小世界的入口自然關閉，然后消失在王城中。

    之后就有人想到了同為盤古氏所煉制出的神器，九鼎。

    九鼎從外形看只是普通銅鼎，其中卻也有一小方空間。只是這方小空間就只是純粹的空間，沒有任何可以維持生命的環境。

    好在，還有媧皇氏一族的石化能力。這種能力可將人體變為類似泥土的結構，并使人進入深度休眠，連空氣都可以不必消耗，可存活幾百上千年，直到進入了合適的環境，再喚醒即可。

    至于用什么喚醒？當然是返魂香。

    “那現在大巫有返魂香？”陸希驚喜。這不是連她找到的那口鼎里的人也能喚醒了？

    然而軒轅氏給了她一盆涼水：“沒有?！狈祷晗悴皇屈c燃才起作用的，即使將它放在那里，它也會散發波動，致使深度休眠無法進行。所以需要的返魂香集中放在一口鼎內，由那口鼎里的巫師保管。那位巫師出身羲皇氏族，善于卜算，由他來尋找小世界，并帶領九鼎進入其中。

    可是法陣帶來的劇烈的空間波動將九鼎打散了，軒轅氏原本也在第一口鼎之內，但當他發現后面的鼎脫離了隊列之時，他離開第一口鼎，化身為龍，護著五口鼎自空間亂流中逃了出來。

    在他最初化身之時，是有血rou筋骨鱗片皮膚的，然而在時空亂流中，他最終選擇將自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這副樣子也能最長限度地延長他的生命，讓他更好地保護著那五口鼎。

    原本軒轅氏以為，自己可能一生都要在時空亂流中度過了，因為他并非空間系的能力，無法從亂流中找到出口。但幸運的是，他聽到了犀角號的聲音……

    這玩藝兒根本不是羅曼大公以為的牛角，而是通天犀角，羅曼家的人不識貨，但軒轅氏卻很清楚，因為這就是他們家族的法寶，能夠驅趕百獸。只是在那場大變之中，這件東西被扔下了，沒想到落入羅曼大公的先祖手中，又在此時此刻，成為了軒轅氏尋找空間亂流出口的提示。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就連軒轅氏自己說到這里，也不免有些唏噓，雖然他作為一頭骨龍，已經很久沒有多少情緒波動了。

    五口鼎，每一口都跟陸希之前在黑水沼澤發現的那口鼎形制完全相同，只是鼎身上所鑄的畫像不同，代表著夏國大巫中最源遠流長的九大家族?，F在，其中三口鼎不知去向，軒轅氏覺得他們應該是成功進入了山海世界，只是那方小世界在如此劇烈的空間波動中，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

    “山海經……”陸希低聲地說道，“它去了我的世界……”只不過大概只有短暫的時間與她的世界相連，畢竟《山海經》里所記載的那些異獸，終究在后世再無蹤影。

    軒轅氏沒有聽清她的話：“什么？”

    “沒什么?！标懴[了擺手，“只是，這樣一來，軒轅大巫也不知道該如何喚醒他們了嗎？”合著她只增加了一堆人偶，而沒有拿到返魂香，最終還得靠她自己想辦法……

    說到這一點，軒轅氏倒確實十分遺憾：“的確……而且，我也只能將他們托付與你了?！?/br>
    “什么意思？”陸希聽出點不對勁來。

    軒轅氏干啞地笑了一聲：“我將自己白骨化只為支撐更久，但——便是這樣的軀體，也終有盡時。再拖延下去，我也將失去理智了?！?/br>
    它的兩顆眼珠在陸希和于格身上掃過：“我也無法判定，你們究竟誰才是陛下的后裔……”玉璽也好，冰蠶絲的五色手繩也好，都不足以證明血脈，但這已經不要緊了，“光明大陸，以及夏國的后裔，也都要托付給你們了。倒是有兩件事我還能有些用處?！?/br>
    一件，是當初那個打開通道的超大型陣法的圖樣。作為參與者，軒轅氏還能將其復刻出來，且比圣城所存的記錄更為詳細。

    而第二件……

    是一塊龍晶。

    一顆顏色雪白，宛如上好水晶般的珠子，比蘋果還要大一些，散發著微微的寒氣，捧在手里太久就會感覺到冰冷入骨。

    “這顆龍晶，比當初圣城的那一顆還要好?！焙Ｒ蚶锵Ｔu價著。

    “是嗎……”陸希把龍晶放進特制的盒子里，心情有些低落地扣上了盒蓋。

    海因里希伸手覆蓋在她的手上，有些笨拙地安慰：“不要太難過了，這是軒轅大巫自己的心愿?！彼敢鉃樾碌年嚪ㄘ暙I自己的力量，所以他留下了這顆龍晶。

    “但他看起來并不像失去理智的樣子……”至少跟發瘋的魔鬼公爵胡克比起來，簡直太正常了。

    “他已經完全獸化了?！焙Ｒ蚶锵２坏貌徽f出事實，“事實上，他能堅持這么久已經是非常出乎意料的了?！卑坠腔?，大概就跟陸?？催^的小說里的巫妖差不多，可以極大地延長生命，但是在光明大陸，終究也還是要受到規則的約束。之前軒轅氏沒有發瘋，是因為他在時空亂流之中，不能算是身處光明大陸，但現在他既然回歸了，那么等待著他的，也只有瘋狂這一個結局。

    “假如他愿意離開……”能夠在時空亂流中堅持那么久，說不定軒轅氏還可以重新進入時空亂流，甚至也許他還能找到山海世界，跟其他大巫重聚。但是他沒有那么做，而是干脆利索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只留下了這顆龍晶供她使用。

    “他甚至都不能確定我究竟是不是公主后裔呢……”

    “那不重要?！焙Ｒ蚶锵Ｕf道，“他確定了你真的會按照你說的去做，并且能夠成功，這就夠了。他看得出來，于格是做不到這一點的?！逼鋵嵥悬c懷疑，軒轅氏很有可能是能夠分辨究竟誰是夏國王室血脈的，但他沒有做，這可能意味著，其實陸希真的不是公主的子嗣，于格才是。

    但問題在于，他希望看到的那個世界，于格給不了。

    像莉莉絲，她的祖輩是王室的侍衛，所以他們的一生就是要忠于王室的。但對夏國的大巫們來說，他們守護的不僅僅是王室，而是夏國的江山。這江山包括王室，包括疆土，更包括夏國的百姓。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海因里希覺得自己跟軒轅氏的想法是一樣的，軒轅氏選擇了并非王室血脈的那個人，而他選擇了并非魔族的那個人，因為她能帶來他們想要的那個世界，唯有她是會把所有的國家與種族一視同仁的。

    “肩膀上的擔子又沉重了一點啊……”陸希感嘆，“那，就加班卷起來吧！”她現在已經承載了太多人的希望，她一定得成功，也一定能成功！

    第553章 再次歉收

    時間過得很快, 剛剛還是大地春回，萬物復蘇的季節，一眨眼就到了谷物成熟, 遍地金黃的日子了。

    但是新圣城的田地，卻并不豐收。

    “這是怎么回事？”默菲對著麥地, 幾乎是在咆哮了。

    該收獲的季節, 田地里原本都應該是沉甸甸的金黃色麥穗, 甚至因為太過飽滿而垂下了頭才對！但是現在, 田里的麥子長得很高，可是麥穗卻稀稀拉拉，一眼看過去就知道, 今年這收成根本沒法看。

    “你們是不是偷懶了？是不是根本沒有使用豐收藥劑！”默菲幾乎想揪住管理田地的牧師的領子，“怎么可能變成這樣子！明明春天的時候長得很好！”

    牧師險些被他吼得跪下去：“都, 都是使用了的……”如果可以, 他也很想把錯誤都推給種田的農夫，但問題是春季的時候默菲曾經來看過幾次, 那時候麥田里一片翡翠般的碧綠，麥子比往年長得都高都壯，那葉片都顯得寬厚油亮，一看就知道是豐收的兆頭。

    然而牧師也實在冤枉, 他確實也是認真監工了的，農夫們也都努力干活了——從巴菲公爵的領民變成了新圣城的城民, 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都沒有偷懶的。

    當然，期間也曾經有人想昧下一點兒豐收藥劑用到自家田里, 因為屬于教會的這部分田地, 得到的豐收藥劑是最多的。但這種事牧師當然是守得非常緊, 那人當場就被抓住，然后以盜竊教會財物的罪名，直接砍掉了左手。

    那之后，誰也不敢再做這種事了，煉金神殿發下來的每一支豐收藥劑，都被仔細地兌上水，然后澆灑在了教會的田地里，絕無錯漏！

    但是，但是明明麥子一直長得很好啊，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旁邊一個農夫戰戰兢兢地小聲說：“似乎小麥只長葉子，不，不抽穗……”

    “為什么會這樣？”默菲立刻看向他。

    然而農夫也只是觀察到了這種情況，并不知道所以然：“我，我也不太清楚，但，但小麥有一段時間，大約就是花月的時候，葉子就不會長得像之前那么快，而是開始抽穗。如，如果小麥長得太高，就，就容易被風吹倒，也就不，不抽穗了……”至于為什么抽穗的時候葉片會不再旺盛生長，以及為什么小麥長高了反而不好，他就不知道了。

    “你為什么不早說！”牧師吼叫起來，嚇得農夫縮成一團，小聲為自己辯解：“我，我并不知道豐收藥劑……以前也沒有用過……”

    “是藥劑，是化肥的問題！”默菲咬牙切齒，“去，把那個商人給我找來！”

    商人來了，但他連聲喊冤，表示無論是化肥本身還是使用的方法，全都沒有任何問題，他沒有從中做任何手腳！

    “化肥是直接從舊圣城的化肥工坊里買來的，包括其中的使用手冊，都是從大教堂廣場上的宣傳欄里抄來的，絕對沒有錯誤！舊圣城有專門的人在那里念這些東西，還有人拿著印刷的小冊子去田地里教農民種植，我去圍觀過，里面的內容是完全一致的！”

    跟教會做生意，商人當然會很謹慎。教會有錢，然而更有權力，如果說貴族可以隨便尋個理由就砍掉一個商人的頭，那么教會也同樣可以，更別說是一位圣徒了。

    所以商人做這筆生意也確實非常用心，他不但仔細印證了使用肥料的方法，甚至還在自己家的田地里也照樣使用，而他家的田地也如同使用手冊上說的那樣，獲得了豐收！

    這是非常有力的證據，商人甚至聰明地學了舊圣城的“對照試驗”，將田地分成兩半，一半使用化肥，另一半不用——反正他是靠做生意賺錢的，田地里收成減少一點，對他影響不大。

    “您可以去看看我家的田地……”對比頗為明顯，使用了化肥和育種的那一半田地里，麥穗更多更飽滿，產量至少要高出三成！

    這種事本來不用默菲親自去查看的，但他還是去了。正如商人所說，他的田地正在收割，只看收割下來的那些麥稈，就能證明他說的并非假話。

    默菲臉色鐵青：“你用的是——買來的化肥？”而不是他所研究出來的豐收藥劑！

    商人剛剛因為證明了自己的清白而松了口氣，聽了這話，心又一下子吊了起來：“是，是的……”他已經想明白了，如果化肥沒有問題，那么，有問題的顯然就是豐收藥劑??！而從化肥到豐收藥劑，發生了什么變化呢？當然是煉金神殿在其中加入了一些別的東西導致的……

    這當然不是他的責任，但，發現了煉金神殿的錯誤，這難道是件好事嗎？

    這一瞬間，商人深切地后悔自己不該做這門化肥生意！別為了幾個不夠多的錢，把自己的腦袋做掉了！

    他屏著呼吸，大氣都不敢出，好容易等到默菲轉身走了，連忙飛奔回家，急匆匆讓家人收拾東西——不行，他得離開西大陸，就搬去輝光之國生活好了，到時候跑跑輝光之國周圍的地方，生意也是能做的嘛。

    其實默菲在這個時候倒還沒有想到什么“殺人滅口”之類的事兒，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豐收藥劑的問題！離開商人的田地之后，他又去看了附近的許多田地，最終發現那些田地的表現都比屬于教會的田地要好一些，雖然不如商人的地，但產量也還過得去。

    也就是說，豐收藥劑用多了反而不好？畢竟屬于教會的那些田地，與其它田地最大的區別，就在于能夠得到更多的豐收藥劑來使用！

    但怎么會這樣呢？他在教會的田地里多使用豐收藥劑，是因為想要讓田地更加豐產，這樣才能證明教會更“高人一等”。畢竟“教會的小麥長得更好”，“教會的牲畜養得更肥”，“教會的人不生病”這些觀念，早已經深入人心，成為了教會威望的一部分。

    結果這次，反而是弄巧成拙！

    可究竟是為什么呢？他在豐收藥劑里加入的都是促進生長的好東西啊。

    如果陸希在這里，就會知道默菲的錯誤在于他的無知——他根本就沒仔細研究過小麥的生長過程，何時發芽，何時生葉，何時拔節，何時抽穗，何時灌漿……一株植物的“生長”從來不是一個單一的過程，它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產物。

    默菲只知道加入促進生長的物質，但小麥一味的長高會將營養都消耗在葉片上，反而沒有足夠的營養去抽穗了。更不用說現在的小麥并沒有特別的抗倒伏能力，植株一旦生得過高就容易倒伏，同樣影響后續的開花結實。

    數百年來，光明大陸這種“懵懂”的種植方式決定了大家都不怎么動腦子，反正種子灑下去，就靠神官祈福了，最多還知道除草和抓蟲這種實在太明顯的問題。至于植物在不同的生長階段需要什么條件那是沒人去研究的。

    哦，說起來祖祖輩輩都種地的農夫當中，倒是會出現一些特別仔細的人，能夠觀察到一些規律。但就像剛才說話的那個農夫一樣，首先他只能觀察到規律，卻不知道這規律蘊含了什么道理；其次——他并沒有機會說話。

    假如有一個目不識丁的農夫跑去教堂，要教導神官大人們一些“關于種田的知識”，那會怎么樣呢？

    哦，沒人知道會怎么樣，因為這種情況根本就不會發生。所以即使是精于祈福的神官也并不了解麥子，就更別說默菲了。

    他應該慶幸的是，在其余的田地里沒有使用太多的豐收藥劑，否則所有的小麥都會只顧著長葉而不抽穗了。

    但即使這樣，情況也并不樂觀——明明把豐收藥劑夸耀得那么厲害，結果使用之后的產量卻并沒有太明顯的提高，跟沒用差不多……

    這已經是在打煉金神殿的臉了，更糟糕的是屬于教會的田地里小麥反而歉收，這如果不是證明豐收藥劑其實有害，就是證明神不再眷顧這片田地。又或者兩者兼有，因為神不再眷顧，所以煉金神殿的配方才會失去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