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是有人會聽的，宣判的市政廳人員甚至聽到有人在議論，討論他們從前遇到的某些事，應該是什么什么罪。雖然大部分人聽了后頭就記不清前頭，還有人糊里糊涂連法律都會解釋錯，但他們確實是有興趣的在聽，甚至試圖學習。

    陸希也跟海因里希溜達出來聽了聽公審：“雖然現有的法律還很粗糙，但粗糙也有粗糙的好處，普通人學起來要容易得多。路還很長，先給他們建立個法律意識吧?！编?，主要是，她也就能做到這樣了——啊，如果有個學法的老鄉過來該多好呀。

    光球像個廢球一樣掛在她耳朵邊上，有氣無力：“這對信仰值的增長并沒有好處。如果他們知道法律比你的話還有效，那他們的信仰會轉向法律，而不是你?！?/br>
    陸希假裝沒聽見：“不知道現在外頭的情況怎么樣……”

    所謂外頭，就是輝光之國以外的地方。

    哦，不包括南聯邦六國，那邊的情況是唯輝光之國馬首是瞻的，對于圣城之前發過去的什么號召全光明大陸團結起來，抵制輝光之國的所謂的通告，國王和大公們基本都當做沒看見，哪怕國內還有教堂的，也是裝聾作啞。

    其中有幾位家族里還有孩子在神學院的，倒是被加菲爾圣徒說動，寫信回來慷慨激昂地勸諫，但熱血青年的跳腳在老家伙眼里不值一提——好家伙，出兵打仗用的是誰的錢？死的又是誰的人？圣城并不替他們出兵和出錢，而他們卻還指著輝光之國帶他們發財呢。

    至于其他的國家，倒是有一些意動的，未必是像羅曼公國那么為了信仰，而是眼紅輝光之國的出產。但這些國家離得比較遠，出兵出不是說走就走的。

    “等羅曼的慘敗和苦修院的事再傳得遠一些，他們也會打消念頭的，到時候要出兵的人就更少了?！贝蟛糠秩硕加袕谋娦睦?，人多的時候或許還積極一些，但假如只剩下了自己，那退堂鼓就可以打起來了。

    “也就是說，我們有時間?！标懴@了口氣，“電啊，我的電……”

    光球在她耳朵邊上有樣學樣：“信仰啊，你的信仰……”

    海因里希不動聲色地往陸希身上看了看。雖然他看不見光球，也不知道有個“系統”的存在，但那隱約的神術波動，以及有時候陸希說話時欲言又止的態度，都在提醒他，在他們身邊可能有個“監視者”。

    說真的海因里希真想把這玩藝兒揪出來。想想就知道，誰愿意身邊無時無刻不有雙眼睛盯著？尤其是私人時間——要不是陸希暗示過這眼睛還不至于那么沒品——不，即使隱私時間沒有監視也不行！

    其實陸希也有點不太滿意，主要是最近這些日子，光球自己跳出來的節奏頻繁了很多，雖然它都是白天跳出來，但這不能不讓人懷疑，其實它晚上也能自己跳，那就等于她除了自己內心的一些念頭，干脆就沒有隱私了。

    雖然這個東西吧，陸希覺得它并不是人，但就算是你養了一只寵物，也不會喜歡那啥的時候有活物盯著的，對吧？

    如果能把這東西控制起來就好了……可惜她還做不到。

    “無盡深淵現在怎么樣？”她太忙，好久沒去過了。

    “挺好。黑水沼澤現在也有人輪流到海風郡工作，許多魔族都很羨慕，鬧事的幾乎沒有，都想著能到光明大陸上來看看?！碑斎?，鬧事的那些，現在尸體大概都埋在黑水沼澤里了，海因里希在無盡深淵的“法律”，可比陸希要嚴苛血腥得多了。

    但這些就不必說出來了。海因里希知道有些魔族在背地里議論他是個暴君，但他無所謂，畢竟相較之下，那位“光明大陸上的女王”在魔族們心目中就更顯得仁慈了。

    而他接手黑水沼澤之后就能把新領地這么快地管理起來，在灰塔那邊的形象倒更好了。對灰塔的長老們來說，他們看得清楚，一位領主手段嚴苛并不一定就是壞事，關鍵看他嚴苛在哪里，嚴苛得是否公正。

    說白了，一位軟弱的領主帶著不服管的手下，不見得比一位嚴苛卻能上令下達的領主更好。而且海因里希確實做到了他當時在灰塔所說的豪言壯語，在他的兩處領地里，低等魔族用干活就能換到可以飽腹的食物。為此，灰塔已經又有兩位長老傾向于他，愿意離開灰塔出去各處推行他的蘑菇種植技術了。

    當然，這個推行可不僅僅是推行，而是以長老的身份替黑水沼澤去拉攏一下其余的領主，并且在出入其它領地時攜帶幾個海因里希的手下，給他們行一些“方便”了。至于這個方便是什么，反正目前來說，獵犬是又發現了幾處空間碎片，不過很可惜，都價值不大。

    然而光球覺得并不怎么樣，因為魔族的信仰不但對它無用，還有害！所以它哼哼唧唧，不停地sao擾陸希，直到陸希受不了，再次問了上次的問題：“究竟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夠延緩新神的降臨？”只要新神不降臨，舊神也就不用急著跑路了唄？

    第485章 神的真相（一）、光明大陸，其實也是無盡深淵的一層

    陸希的問題, 讓光球沉默了好些天，也不出來在陸希眼前晃了。

    直到小麥收割完畢，圣城人人歡欣豐收的時候, 光球才再次冒了出來, 問道：“你這么問，是什么意思？”

    陸希正在看黃金領那邊送來的越冬小麥。

    說真的, 產量著實可憐, 大概活下來的比例是不到三分之一，這還是因為做了各種保暖措施。不過對于春小麥來說，能有這樣的越冬比例已經很不錯了。

    穆特和烏利已經對著這些小麥研究好幾天了。這次送來的可不只是麥粒，而是把整株的麥子都刨起來，從根到籽，統統都要研究。

    說真的這方面陸希是提供不出什么可行方案的, 她只能給這倆人大體講一講進化問題, 并發出“找準培育方向, 擇種優中選優”這種無異于“要個五彩斑斕的黑”的甲方指示，其他就都不管了。

    這指示坑得烏利和穆特滿頭霧水, 好處就是他們已經顧不上挑剔對方的身份, 更顧不上爭吵, 開始抱著越冬小麥植株廢寢忘食地研究了。

    烏利研究得尤其投入?，F在，也漸漸有神官知道了他就在白都，新國教成立前夕, 還有人試圖聯系他和柯恩，其用意不言自明。烏利自然不可能跟這些人一起反對新國教, 但什么都不做……所以還是搞研究吧, 他就是個研究人員, 一心只撲在培育糧食上, 種出足夠多的糧食，讓所有的人都有面包吃，這就是主的地上神國目標??！

    除此之外，他一個研究人員都不知道啦。

    私下里，烏利其實也不是不心酸的。畢竟他從出生就開始信奉著教會，也是教會給了他今天的一切。然而輝光女王揭露出來的事情無不一實，教會確實存在著許多且巨大的問題，并且，改不了。而相對之下，新成立的國教則能更好地避免這些問題，這是制度的優越所規定的，他雖然不能理解得太深刻，但卻能看到事實。

    舊的信仰必然倒塌，新的信仰卻又不太想接受，烏利除了埋頭于研究之中，又能怎么樣呢？

    而且別說，這么一研究，他真的好像進入了另一層境界，隱隱約約在他眼前展開的，是一個極大極新奇的世界，他還重新認識了自己的能力，甚至覺得，如果能夠對這個新世界有足夠的了解，他的能力還能再進一步！

    從圣徒再進一步，那不就是教皇了嗎？

    呃——教皇還是算了吧。舊圣城他是回不去了，新國教已經有教皇了，雖然那位女教皇從實力上來說遠遠不夠，但烏利不得不承認，她做得很好。唉，教皇其實并不完全取決于實力，路克菲西的看法是錯的，他實在并不適合做教皇。

    總之，烏利決定繼續采取鴕鳥政策，目前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他和穆特各自分到了一批麥種，用他們的能力改良之后，今年冬天種下去，看看明年的生長情況。

    這可是明確的競爭了，到時候究竟誰的能力更強效果更好，就一目了然無可辯駁。這個決定一下來，烏利馬上把什么舊教會新教會的全部拋在腦后，開始廢寢忘食地研究——他可不能被穆特那個魔族比下去！

    陸希對打工人的內卷十分滿意，還特地來巡視一遍以表重視，并且提醒一下這兩個人，不只是小麥，還有水稻呢——這可是雙份的內卷喲親，加油干起來吧！對了，誰先成功，培育出來的種子就將以他的名字命名：穆特1號或者是烏利1號，就看你們的了。

    當然也可能兩人都不成功，所以黃金領這批越冬小麥也要仔細挑選良種，明年繼續種。

    有兩手準備，陸希心里也穩當，黃金領既然能活下三分之一的種子，那這個地方就很適合培育冬小麥，哪怕是慢一點也不要緊，總會成功的。

    她心情不錯，所以聽到光球終于出聲，還有心情開玩笑：“我還當你一輩子都不打算說話了?！?/br>
    光球又沉默了一會兒，固執地問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你覺得呢？”陸希打著太極。反正這事兒她不急，誰著急誰知道。她好歹還有七年的時間，但看光球的樣子，簡直是七年都等不了了。

    果然光球著急起來：“你難道不想回去了嗎？”

    陸希敷衍地哦了一聲，對馬車夫吩咐：“去醫院看看?！彼泻枚嗍乱瞿?。

    光球終于發現再說這些話是沒用的，它再度沉默了一會兒，飛到了陸希面前：“你不想回去了，是吧？”

    陸希不由得抬手遮了遮眼睛——太亮，把馬車里照得跟放了個白熾燈似的：“何以見得??？”

    光球這次沒有再被她帶著打太極，而是直截了當地說：“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么不想回去？據你的說法，你的世界比這里好多了?！?/br>
    “是很好?！标懴Ｐα?，這真是圖窮匕見，再也不用繞圈子了，“但是等我回去，它就會變了吧？我回去的是我自己，還是你？我是應該管你叫系統什么什么8號，還是——舊神？”

    光球一動不動地懸在那里，看起來也并不驚訝：“你怎么猜到的？”

    陸希擺擺手：“這個就不用說了，總之，看來我猜對了。不過，你不是應該在圣城嗎？”

    “圣城是主體?！惫馇虼_實沒有再追問，“我是從主體上分出來的一部分?！?/br>
    “所以到時候就是你跟著我去我的世界？”陸希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光球被她戳得晃了晃，“我真的能戳得到你？還是你裝出來的？”

    光球又晃了一下：“你真的能。畢竟這是你匯聚的信仰?！?/br>
    “哦——”陸希又戳了一下，“那你跟我說過的話，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現在總該告訴我了吧？比如說，為什么會套個系統的皮？在我之前來的人——比如說芭芭拉，又或者輝光之國那位短命的國王，還有曾經的那位紅衣主教，你都跟人家說你是系統？這個概念你是從哪兒來的？又或者真的有一個時空管理局？”

    問題太多，光球似乎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過了一會兒才說：“沒有時空管理局，這個概念我還是從那位芭芭拉那里聽來的。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你們那個世界已經有了這種想法……”

    “合著是活學活用??？”陸希笑了，“我那位老鄉可真是慘?！?/br>
    “我也是在救你們?！惫馇驗樽约恨q解了一下，“你們都是注定死亡之人，如果沒有我，靈魂也會消散?！?/br>
    “那等我回去的時候，真的還能回到沒出車禍之前？”

    光球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但可以另找一具合適的身體。比你原來的身體更年輕的，或者身份更——”

    “行吧，那也不算全是撒謊?！标懴４驍嗔怂?，“但如果我不想回去了呢？”

    “但是為什么呢？”光球看起來是真的不解，“以前的那些我倒是可以理解——有些人在原來的世界只是個苦工，來了這里卻成為國王，這樣的人不想回去也就算了，為什么你不想回去？因為做了女王？不，在很早之前，你就決定不回去了吧？”在還沒有成為女王的時候，這個女人其實就已經打定主意了，所以才對信仰值那么不在意……

    “女王？”陸希又笑了一下，“女王累死累活的，有什么好處？”

    “那為什么不回去？我可以給你找一個更好的身份，真的！”光球有些急切。

    “還是剛才那個問題啊，我帶著你回去，我的世界會怎樣？”陸希緊盯著光球，也不管它刺眼了，“是被你統治，變成另一個光明大陸？然后在許多年之后，再引來新神降臨？”到時候，她的那個世界又會變成什么樣子呢？至少混亂與死亡是避免不了的。尤其是新神降臨之后，會有什么結果？

    “新神，會吞噬一切嗎？”

    光球像被戳破的皮球一樣，有些癟了下來，連聲音都有氣無力起來：“不，不會吞噬所有，也許還會剩下一些什么，只要是沒有被我影響的……”

    但是光明大陸上，沒有受到祂影響的生物還有嗎？

    “那也需要很久……”光球喃喃地說，“也許祂發現不了?！?/br>
    “自欺欺人吧？”陸希嗤笑，“如果發現不了，你當初為什么要讓十字軍欺騙夏國王室，要打開通向其他世界的通道呢？難道不是因為知道新神會追過來，所以想要離開這里？”

    光球不吭聲了。

    “所以誠實點吧，我們還可以合作?！标懴５卣f，“不如你先告訴我，新神為什么會追過來？”

    “……無盡深淵，其實就是層層相聯的空間……”光球終于還是說了，“我，或者說我們，我這一族，曾經生活在其中一個空間……”

    光球這一族的生物，是一種聚合的精神體，可合可分，我即我們，我們即我。祂，或者祂們，有在不同空間內穿梭的能力和習性，但是沒有想到，當某次穿梭經過一個空間的時候，會被另一種生物盯上。

    這種生物同樣是精神體，并以吞噬其它的精神體為生，光球這一族，就很合人家的口味。

    誰也沒想到，就是旅行而已，就招上了獵食者。光球穿梭過層層空間，直到在光明大陸這一層，窺見了另一個新的世界，一個有著無數個體生命的世界。

    那時候祂以為已經擺脫了獵食者，所以祂停留在這一層，仿著那個窺見過一眼的世界，造出了光明大陸。

    所以光明大陸，其實也是無盡深淵的一層。

    第486章 神的真相（二）、又是一個新的十年魔咒

    高等宇宙生命什么的, 陸希在科幻小說里看過很多，就是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能親眼見到。就是這個——看起來也不像很高級的樣子？

    不不，人家可是說了, 能穿梭時空, 還能仿照著窺見一眼的世界，就造出一個光明大陸來, 這還不高級么？這真就“創世紀”了。要這么說的話, 那教會所宣傳的“神創世紀”居然是真的，倒是她把安東尼給打擊得信仰崩潰，其實不是真的了……

    陸希稍微地不怎么真心地懺悔了兩秒鐘，就把可憐的安東尼拋到了腦后：“你們這么高的文明程度，那之前你跟我說什么地都是牧師在種，合著全是裝的??？”

    光球顯然對這個問題有些茫然：“裝什么？地確實是牧師在種……”它稍微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我并不需要種地。你的世界對我來說, 是很新奇的, 從未見過的……”

    “你都能直接仿造一個世界了……”陸希覺得實在難以置信，能夠創造世界的神明誒, 不知道地應該怎么種？

    “有資源就可以?！惫馇蚝芴拐\地說, “何況只是把你的世界復制過來而已……”

    好家伙, 這是什么凡爾賽發言？陸希反正是不能想像。一人一光球面面相覷了半天，陸希終于放棄在這個問題上溝通，提出了下一話題：“既然你原本可以穿梭時空, 那為什么還需要我們來收集信仰，你完全可以自己去我的世界啊?！?/br>
    “現在不可以了?！惫馇驀@了口氣, “我在改變世界的時候, 世界也在改變我?！?/br>
    陸希費了半天工夫才搞明白, 光球在復制出這個世界之后, 就開始對這個世界發生了自然的影響，也就是所謂的神恩。但是隨著人類的覺醒，這個世界開始有了自己的運轉方式，也就是陸希所能理解的“有魔方式”。而這個“有魔世界”又反過來影響了光球，使得祂失去了與生俱來的穿梭時空的能力。

    這里頭究竟是怎么變化的，陸希表示搞不明白。事實上光球自己都搞不明白——祂自出現就是聚合精神體的模樣，對于有著“我”的個體概念的世界是完全陌生且好奇的，所以才會在窺見一眼之后就仿造了一個。

    然而仿造一個世界畢竟是要花費很多力量的，光球在造出這個世界之后損失不小，然后祂發現人類的信仰也是一種精神體，可以作為祂的補充。隨著信仰值越來越高，甚至連之前為了逃命頻繁穿梭時所消耗的能量也都補充起來了。

    但是，任何一樣命運的饋贈，都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錢——當光球發現那個吞噬生命也跟蹤而來，想要再次穿梭時空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跟光明大陸的聯系已經太過緊密，失去了自由穿梭的能力。

    所以才有十字軍跑去夏國，要建立大型神術陣的事兒——自己沒法穿梭了，就想打開一條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