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傳音石平常也是沒有人敢輕易按動的，生怕打擾他的苦修，即使送飯的人也不過是到點就把飯食放到門口而已，亞伯拉罕自然會出來拿的。

    但是今天，主教的聲音卻一點都沒收斂，這個動靜，地下室的亞伯拉罕應該是十分不滿才對?？墒莻饕羰镬o悄悄的，并沒有半點反應。

    “亞伯拉罕大人！”主教把聲音又拔高了些——這都什么時候了，可不能再讓這位圣徒大人在這里裝死。

    可是仍舊沒有聲音，主教跟幾個苦修士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還是大著膽子推開了房門。

    亞伯拉罕的房間只有一扇窄小的窗戶，與其說是透光不如說是通氣孔。整間房間里沒有安裝任何照明法陣，以至于即使是大白天，屋子里也十分昏暗?？嘈奘總冊诘匕迳险伊艘粫?，才找到地下室的入口。

    地下室里就更暗了，甚至通氣孔都沒有，因為亞伯拉罕需要絕對安靜的環境。

    但這也太安靜了，他們甚至連呼吸聲都沒有聽到??！而且他們這樣貿然地就打開了地下室的入口，讓光線投進了黑暗的地下室，難道亞伯拉罕也沒有反應嗎？

    主教心里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他抬起手，手掌上亮起一團圣光，勉強照亮了地下室。

    下一秒鐘，他就看見了伏在角落里的人。

    不，不能說是人，因為他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從脊背上伸出來的兩扇蝙蝠樣的翅膀——雖然這翅膀半蜷著沒能展開，看起來仿佛發育不良似的，但也足夠說明，這是一個魔鬼！

    圣徒的修行所混進來一個魔鬼？主教心里剛浮起這個念頭，就猛然發現這個魔鬼的下半身還裹著褲子——那是苦修者才會穿的褲子，只遮住膝蓋以上，露出小腿，以便于他們在荊棘上行走而不會毀壞衣服。

    那是亞伯拉罕的褲子！為什么會穿在一個魔鬼身上？

    主教的腦袋已經僵住了，他麻木地走下木梯，麻木地走到那個魔鬼身旁，甚至沒有考慮過會不會有危險。他麻木地伸出手，將魔鬼的身體翻動了一下，那冒出一對小小尖角的腦袋也隨之轉動，露出了一張他們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說陌生，是因為他們真的不太有機會見到這張臉。但說熟悉，卻是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張臉屬于圣徒亞伯拉罕。

    但是，圣徒怎么會變成了魔鬼？

    亞伯拉罕的脖子上套著用布條搓成的繩索，布條來源是他的上衣。繩索的另一頭系在木梯的扶手上。這個高度原本是根本吊不死人的，但亞伯拉罕用雙腳蹬著木梯，硬生生地就這樣勒死了自己。

    窒息死亡的人并不體面，而且亞伯拉罕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就更不好看了。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是平靜的，甚至還有些——主教很難形容，仿佛是一種完成了什么事情的成就感，落在已經僵硬的面部實在是說不出的詭異。

    一位圣徒，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黑暗的地下室里，死一樣的沉寂……

    第478章 羅曼慘敗、羅曼的戰報是與苦修院的消息一起送到陸希桌子上的

    苦修院亂成一鍋粥的時候, 羅曼的騎士隊伍正在山間穿行。

    這已經是最后一段路，翻過前方的山口，就是輝光之國的境內了。

    這段路不太好走, 因為山路狹窄, 兩邊都是陡峭的山坡，所以騎士們不得不擠在一起。

    羅曼騎士大部分騎的是本國產的羽馬。這種馬身材高大不遜普通龍鱗馬, 力大無窮, 只是速度沒有龍鱗馬快，但耐力卻極好。

    羽馬擅長在冰封的地面上行走，有巨大的蹄子，四周生著類似鳥類絲羽般的長長毛發，極能御寒。

    這對冬季冰上出戰著實是很有利，但現在走在雜草橫生的山路上, 羽馬們就不太痛快了。這么大的塊頭要挨挨擠擠, 也著實委屈了它們, 一邊走，一邊還時不時地想要擠一下身邊的同伴, 都想給自己更多的空間。

    騎士們也有些抱怨：“為什么要走這條路……”

    領頭的騎士長頭也不回：“圣城的守護騎士們慘敗, 你們難道不知道？不走這條路, 我們從邊境光明正大地過去，好讓他們有所防備，先給我們也設下陷阱？”

    這下大家沒話說了。確實, 他們都知道圣城大敗的事兒，也聽那位幸存的主教講了魔鬼設下的陷阱——深淵之門被打開, 從地面噴出毀滅的火焰！除非升到天騎士, 否則誰的雙腳能不踏在大地上呢？這樣的陷阱真是太可怕了。

    而且那位主教還說了, 魔鬼有巨大的魔偶, 可以拋出帶著地獄火焰的熔巖球，且距離極遠，難以防備。

    所以他們不能從平坦的地方行軍，倒是這條山間道路陡峭狹窄，巨大的魔偶不可能上來。而且他們一路走來也仔細觀察過地面，并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跡。另外，他們給羽馬也增加了皮質護腿和護腹，雖然笨重一些，但更安全。

    “很快就要到了?！彬T士長抬頭看向前方，山口已經近在咫尺，翻越過去之后，只需要沖過一段路就能到達平原地區，那時候就任由他們沖鋒了。

    而在山口的另一邊，漢克正在地圖上指出位置：“已經到達這里了?！?/br>
    隨即，命令就從指揮部傳了出去：“炮兵連準備，5檔定位！”

    野戰炮的炮口仰角被分成了五部分，炮兵熟練地轉動搖架，將炮口調至最高的5號位并固定住，然后打個手勢：“1號炮就位?！?/br>
    “2號炮就位，3號炮就位……”

    總共6門炮——是的，比起圣城騎士們來的時候，又增加了兩門——4門炮調到5號位，剩下2門則做為預備，先調整到了4號位。

    “準備，發射！”

    幾乎是在那紅色小旗落下的同時，4門炮就一起發出了怒吼。

    已經看到了山口的羅曼騎士，遭遇到了當初圣城騎士們同樣的打擊，甚至情況更加糟糕，因為他們正走在狹窄的山路上。

    第一輪炮擊都是□□，飛濺的鐵片落在盔甲上叮當作響。得慶幸羽馬有極強的負重能力，所以羅曼的騎士們都披著全甲，這減少了他們的傷亡，只有幾個倒霉蛋被劃傷了臉部。

    但造成最大損失的是巨大的轟響，這使得羽馬們瞬間就炸了營。羽馬當然是受過訓練的，即使面對著冰熊那樣的魔獸都還能控制得住，但這樣的打擊卻是它們從未接觸過的，濃重而陌生的火藥氣味伴隨著身上被破片劃開的疼痛，以及就在耳邊的巨大轟響，讓它們忘記了日常的訓練，開始混亂起來。

    然而山路是那么狹窄，亂跑亂跳的羽馬立刻就踩空了，順著兩邊的山坡向下滑滾——滑下去的還好，滾下去的，那沉重的馬身重重地壓在騎士的身上，再加上盔甲的重量，即使沒有把騎士壓得骨斷筋折，一時也別想爬起來。

    “有敵襲！”騎士長大喊，但是接下來他就不知道該喊什么了。敵人在哪兒呢？他們甚至還沒有翻過山呢！

    而且隊伍已經混亂無比，四百騎士已經有接近四分之一從山路上或滑或滾下去了。

    “加速前進！”騎士長咬牙，“撐開斗氣盾，沖過去！他們一定不遠了！”

    然而之后的結果，其實跟當初的圣城騎士們也沒多少區別，斗氣盾可擋不住炮彈，盔甲也一樣——不是說擋不住一發炮彈，而是無法抵擋連綿不斷的炮彈洗地。

    羅曼騎士們觀察過山路，沒有發現被翻動的痕跡，所以他們認為這條路沒有危險。但事實上，第一軍早就在地圖上計算出了彈道曲線，從哪里到哪里，野戰炮用幾號位轟炸，早都是已經確定了的事，炮兵們只需要聽從指揮，從容地改變炮口位置，然后開炮就可以了。

    比較辛苦的是漢克，因為隔著山口根本看不到對面的敵人，所以需要他來確定該使用什么炮位。不過一回生二回熟，漢克現在干這個已經很熟練了。

    狹窄的山路上布滿了傷者與尸體，誰也頂不住三四十發炮彈的轟擊，而且山路都被炸塌了不少地方，有些騎士僥幸沒被炸死，也是連人帶馬滾下了山坡，被摔了個七葷八素。

    大約有一百名騎士終于翻過了山口，但是在輝光之國這邊是已經埋設了地雷的，于是他們終于見識到了深淵噴出的魔火……

    羅曼的戰報是與苦修院的消息一起送到陸希桌子上的。

    第一軍這次沒有趕盡殺絕，翻過山口的那些“幸運兒”其實是最倒霉的，倒是在山路上就倒下的那些，第一軍沒有越境去消滅，陸希覺得可以留幾個活口回去向羅曼大公匯報一下，也讓他知道知道自己上當受騙了。

    另外，還可以借羅曼公國把消息放出去——想響應圣城號召來攻打輝光之國的，不妨先看看羅曼的下場。

    當然，自會有一批已經混進商人中的宣傳員們，把圣城的“居心叵測”向四面傳播：看吧，圣城自己死了人還不算，還要忽悠你們去死呢。

    什么，你說魔鬼？哪兒有魔鬼？羅曼的騎士就一個魔鬼都沒見著！圣城分明就是拿著魔鬼當借口，要煽動你們替圣城去打輝光之國呢。

    啥，你問圣城這么干有啥好處？那當然是因為，圣城要掩飾自己內部有魔鬼的事實啦！你難道沒聽說苦修院里藏了一批魔鬼嗎？那都是從前審判所的守夜人哪！

    審判所你知道的吧？曾經很多“魔化”或者“與魔鬼勾結”的人，甚至貴族，都是他們派出守夜人去殺掉的。而守夜人本身就是魔鬼，所以，那所謂的“與魔鬼勾結”什么的……你品，你細品！

    這都是之前就確定好的宣傳內容，在羅曼戰敗之后立刻就會釋放出去。

    光明大陸這個交通條件，要說誰最能傳遞消息，那當然是商人了。大商人跑長途，小商人跑短途，許多一輩子都不挪窩兒的平民，都是從他們那里聽到一些消息的。

    而且沒有人能拒絕商人，尤其是現在跑輝光之國的商人，他們帶來了絲綢、巧克力、調味料、罐頭、便宜的鹽和糖，結實的麻布，還有種種種種東西，有適合上流階層的奢侈品，也有適合平民的便宜貨。誰能拒絕他們呢？而在買他們的東西的時候，聽一聽他們說的消息，不也是順理成章的么？

    只不過，陸希沒想到，苦修院還給她帶來了如此大的“驚喜”！

    亞伯拉罕的死亡讓整個苦修院都震動了，發現尸體的主教一時慌了神，他沒有把消息掩蓋起來，而是狂奔回來找副院長——這也是一種習慣，苦修院里的修士們長久以來都過著規律的生活，他們習慣于日復一日地進行苦修，做著自己早就做熟的事情，遵守著苦修院的戒律。

    也就是說，他們早就習慣于被安排，而失去了應付突發狀況的能力。因此這位主教竟然在驚慌中忘記了，正是因為副院長發狂不能理事，他才跑去找亞伯拉罕的。結果現在亞伯拉罕出了事，他竟然又跑回去找副院長了……

    副院長當然還是瘋著呢，而亞伯拉罕的死卻就此爆了開來。

    之前被關在苦修院里的守夜人和圣女都被找到了，如毒液這種，是被手銬銬回來的，但絕大多數圣女和守夜人，尤其是圣女，簡直痛哭流涕，看見妮娜像看見天使一樣。

    而原本苦修院的那些修士當中，有好幾人在看到亞伯拉罕的尸體之后，當場信仰崩潰了……

    “真沒想到，圣徒也會魔化……”陸希忍不住在腦海里對光球說道，“這波新神降臨的沖擊可是真不小啊?！?/br>
    “所以你得加快了?！惫馇蜻B忙跳出來，“魔化的人只會越來越多，到最后，普通人也會受到新神的影響，哪怕他們沒有天賦，也沒有出現魔化特征，但他們的信仰也不能算數了！”

    “新神的力量會吞噬舊神的力量——”陸希冷不防地問，“那等新神降臨到這個世界之后，舊神會怎樣，會被祂吃掉嗎？”

    “呃——”光球嗑巴起來，“這個，這個其實跟你沒有關系吧？這是這個世界自己的事，你只需要完成任務……”

    沒有關系就怪了。陸希暗暗地想。但她并沒有追究下去，而是抖了抖手里的消息：“這樣看來，新教可以宣布成立了，畢竟一個欺騙民眾的教會，我們應該跟他們切割開來才好?！?/br>
    第479章 紅十字教（一）、女王曾經說過，這是紅十字教會

    圣城接到了羅曼的消息。

    應該說因為羅曼大公的虔誠, 這封信件還是比較客氣的，并沒有直接質疑教會在欺騙他們，把他們當槍使, 但對于海耶爾卻有很大的意見, 畢竟死掉的可是三百多的騎士，饒是羅曼驍勇, 但一個公國損失這么大也受不了。

    而且, 羅曼大公詢問了苦修院的事，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亞伯拉罕圣徒，是不是真的變成了魔鬼？

    這個問題，可讓圣城怎么回答呢？

    苦修院的消息當然來得更快，亞伯拉罕確實是變成了魔鬼，并且根據他背上那對尚未完全伸開的蝠翼及現場的情況來推斷, 他可能是在發覺自己出現了魔化之后就當即自殺了, 以至于魔化并未完成, 翅膀看起來像是發育不良，額頭上的角也只是探出了一點尖兒而已。

    亞伯拉罕顯然是想用死亡來阻止自己的魔化, 但并沒有成功。

    并沒有很多人為他的自殺而惋惜——盡管身為圣徒, 但這個人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沒有多大價值, 活著的時候沒有用處，死去的時候自然也沒有人嘆息——大家遺憾的是他到底還是魔化了，更惱火苦修院的那些人竟然沒有半點危機處理能力, 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知道藏好了，居然就那么爆了出來！

    不少人聽說這個消息之后, 第一反應是：亞伯拉罕為什么不早點死呢？

    可是現在再說這個也晚了, 人死都死了, 消息也沒藏住, 苦修院還亂成了一團。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哪怕現在把亞伯拉罕再活轉來也沒用了。

    “讓苦修院的人都回圣城來！”教皇這些日子看起來又瘦了些，卡蒂亞的圣水對他像是失去了作用一樣，以至于近來都不大喝了，搞得卡蒂亞十分沒臉。

    “恐，恐怕不行……”來回話的牧師戰戰兢兢，恨不得把頭低到懷里去，“苦修院，因為出了這樣事，不光是亞伯拉罕圣徒大人，還有，還有副院長……輝光女王說，為了防止他們傷害平民，把苦修院封了……”

    教皇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當然可以大聲斥責輝光女王大膽，竟然敢越過圣城處置神官，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圣城鞭長莫及，派去的守護騎士又敗了，甚至想利用羅曼也沒成功，除了眼睜睜看著苦修院被封，還能怎樣呢？

    “其他人都在做什么！”教皇在房間里轉了兩圈，一股火氣實在沒處發，終于還是咆哮了起來。

    其他人……其他人也都在忙著呢啊。比如說卡蒂亞圣徒在研究怎么治療教皇，嗯，順便還研究一下于格使用的那種毒藥究竟有什么奧妙——至于她研究這個是為了什么，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加菲爾圣徒當然是忙著通過神學院的學生們，向各國的王室和貴族發出召喚，去討伐輝光之國——不過聽說拍胸脯保證的不少，真正出兵的就……再說羅曼公國這次又慘敗，恐怕影響會更壞一些。

    再比如說路克菲西圣徒最近也忙得很，經常在大教堂底部封印的深淵之門那里研究，說的是要加固封印，免得再出現上次于格逃跑那種情況。

    另外么，路西恩圣徒無所事事，默菲圣徒則在研究煉金武器，想要搞明白輝光之國用的那種東西是如何制造出來的——這是件非常重要的事，無奈進展幾乎沒有，海耶爾倒是帶回來一點殘片，但分析了半天，據說只是普通的精鐵，上頭沾著的一些成份則是——碳灰？

    這結果根本無法讓人相信，因為炭是很多人都用過的，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威力。默菲圣徒研究了好久也只能斷定這應該是附加了特殊魔法的炭，但從那殘片上，又根本探察不到魔力殘留。

    除此之外，也沒什么好消息，圣城里又出現了魔化現象，雖然現在教會已經派出騎士們四處巡邏，一旦發現魔化者，哪怕是神官也要立刻秘密處死，但總有沒來得及帶走就被發現的……

    哦，好消息還是有一件的，貧民區爆發的瘟疫，這幾天終于被遏制下來了。

    牧師好不容易扒拉出這么一件好消息，連忙向教皇匯報。

    “阿方索和安東尼？”教皇聽到這兩個名字，果然臉色和緩了不少，“什么瘟疫，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