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侍衛都是有眼色的，連忙點頭：“是，是，殿下放心?！?/br>
    團子目送他走了。

    盛明麟也暗暗松了口氣。

    看她縮成一團，眼兒懵懂，哥哥們格外受不了，好像他們不夠努力，沒有好好改變這個世界。

    她那么善良美好，可這個世界卻不夠好，連一個讓她放心看放心玩的地方都沒有。

    盛明麟定了定神，就道：“皇伯伯，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咱們打漠北，打下來之后呢？”

    明熙帝皺了皺眉，沒有回答。

    盛明麟自己續道：“打下來之后，讓他們給我們養牛羊，那本書上提過一嘴……養羊，剪羊毛，紡線，做衣裳，這樣的織坊會用到大量的女子。將來，也許有機會拿到高產的棉種，優質的蠶種，高效的織機等等……這全都需要大量的女子?！?/br>
    “殘疾軍人都可以做工賺錢，女子也可以做工賺錢，壯勞力更不用說，每一個人都是勞動力，都能賺到錢，可以補貼家庭。從壯大國力方面來說，也不該浪費……從這方面下旨可以嗎？”

    太子道：“其實不用想太多，朝上好說，除夕賜福之后，民間也好說了……我們有高產的糧種，直接把政策擬定為，譬如按家庭人頭數發放，不限男女，同時也下旨廢除殉葬，執行起來，并不難?！?/br>
    “確實，”盛明麟道：“其實也不必太急，除夕之后，不管老者還是病人，身體都會好些，加上心里有指望了，怎么也能挨上幾個月，所以跟新糧政策一起下發便好?！?/br>
    一邊說著，大家心里就豁然開朗。

    就是那種，美好的前景已經在眼前、在手中，所以一直覺得很困難的事情原來如此簡單……的感覺。

    明熙帝忽然道：“晏清，太子，以后擬定政令，一定要慎之又慎才行?！?/br>
    兩人都嚴肅應是。

    站在不遠處的陸無歧，雙眼布靈布靈地看著他，眼中寫滿了“看！這就是我的偶像我的神！得知政令通達的第一反應不是開心不是得意，而是告訴自己要慎重！愛民如子有木有！盛世名君有木有??！”

    明熙帝觸到他的眼神兒，也笑了，半開玩笑地道：“總不能讓愛戴朕的人失望??！”

    陸無歧連忙熱情表白：“不會不會的，臣對皇爺情深似海，情比金堅，天日可表！”

    盛明麟差點被口水嗆到：“陸無歧我求求你了，念點書??！”

    陸無歧傻笑兩聲，迅速地道：“其實咱們為什么不設個武則天那種報冤盒子呢？那種不是挺有用的？”

    幾人都不由沉吟。

    武則天曾造過一個銅匭，匭就是箱子的意思。

    銅匭置于洛陽宮城之前，分為四匭，分別為延恩匭，獻賦頌、謀求仕途者可投之；招諫匭，言朝政得失者可投之；伸冤匭，有冤抑者可投之；通玄匭，言天象災變及軍機秘計者可投之，用來廣納天下表疏。

    朝上還有專門的知匭使、理匭使，并設立了匭使院，每天晚上都會把匭中投書由專人遞交朝堂，專人處理，方便皇帝了解下情。

    若是變通一下，每個省，甚至每個縣，都設上這么一個，確實不錯，別的不說，伸冤匭可以來一個，避免民間求告無門。

    明熙帝道：“這個想法不錯，你寫個條陳給太子?！?/br>
    陸無歧雙眼大睜……心說我哪會寫啥子條陳？

    但偶像都這么說了，他憋得臉通紅也愣是沒好意思說不行，吭吭哧哧道：“…是?！?/br>
    明熙帝點了點頭，大步走了。

    他前腳一走，陸無歧立馬拉住盛明麟：“麟哥！麟爺！江湖救急！”

    盛明麟有點好笑：“晚上吧，到晚上我教你寫，皇爺這是看好你，才會督促你上進，你好好學，將來說不定有機會到御前?！?/br>
    陸無歧當場激奮了：“那你教我，我肯定好好學！”

    盛明麟笑著點了點頭。

    幾人回了暫居的園子，皇后和端王妃出來迎接他們，一眼就看到團子興頭不高，皇后娘娘笑道：“珠珠兒這是怎么了？”

    第573章 珠珠系你的寶貝呀

    珠珠一回頭看到她們，立刻掙扎下地，噠噠噠跑過去，小腦袋頂著她的腿，用力把她們頂回了屋里。

    兩人都順著她的力氣進了屋，團子一直把她們推到最最后面的椅子上坐下，才跟她們道：“你們介么好看，可不要出門啦，不要被別人看到！一為外面有一個壞蛋老爺爺！”

    皇后娘娘問：“壞蛋老爺爺？”

    團子猛點頭：“對噠，他沒有牙牙，還愛次小孩，也次大人！”

    她小臉上寫滿了“就問你們怕不怕！”

    皇后娘娘立馬拍胸，嬌弱道：“好可怕，珠珠見到他了？”

    團子搖了搖頭，“沒有，但系珠珠看到了一個娘親，一個娘親把珠珠當成惹她的孩只，壞人還打她……”

    盛明麟趕緊上前，解釋了一番，稍微暗示，皇后娘娘和端王妃心里明白了，話不好說，只能順著珠珠道：“太可怕了，怎么會有這么可怕的老頭？”

    團子猛點頭：“對呀，太可怕啦，差一減減把珠珠搶肘次掉！還差一減減把秦鍋鍋也次掉！一為我們長得像糕糕，太好吃啦！介也系沒辦法的系情?！?/br>
    團子嘆了口氣，小腦袋歪歪，認真道：“長的好看就系有很多煩惱噠！誰不喜歡長得好看的人哪？壞老頭也喜歡，大壞蛋也喜歡！”

    她一邊說一邊轉著圈圈，一個個看過來，每看一個，小眉頭都要皺一皺，愁壞了。

    一直看到了明熙帝，她一頓，想了想就道：“皇伯伯，你，你要系不懂，就問問皇伯娘，她不系你媳婦嗎？或者問問四鍋鍋也行，他不系你兒子嗎？問珠珠也行噠，珠珠系你的……”

    她不知道這種關系反過來怎么叫，想了想就道：“珠珠系你的寶貝呀！”

    明熙帝：“……”

    他能說什么。

    反駁說朕明明長的好看又好吃？丟不起這個人！

    他只好道：“你說的對?！?/br>
    大家紛紛憋笑。

    然后端王爺迅速岔開話題：“珠珠兒，你有沒有看到，我們院子有冰雕？”

    團子的注意力終于被帶開了：“冰雕系行么呀?”

    端王爺笑道：“是好玩的，珠珠兒你喝口水，爹爹帶你出去玩?！?/br>
    團子乖乖點頭，就喝了幾口熱水，還沒忘叮囑皇伯娘和娘親不要出門，這才跟著爹爹出去玩了。

    那邊，剛剛回來的周陸離才進來稟報。

    李家是當地的富商，四世同堂的大家族，當家老太爺李百歲死了，但是還沒分家，他的大兒子二兒子已經死了，小兒子也七十多了，估計沒他爹長壽，所以這會兒，孫輩和重孫輩們，正鉚足了勁兒表現自己的孝順，方式就是各自去找童男童女。

    童男童女不是十二個而是十二對，而且還都要長相漂亮的，這會兒已經找到了十幾個，但因為要等七七做完法事建好墓地才會下葬，所以這會兒還好好養著，一時沒有危險。

    至于小孩的來源，有從本地買的，也有從鄰縣找的，一時倒是沒聽說有偷搶來得。

    周陸離道：“臣簡單打聽了一下，李家名聲還不錯，雖然沒有修橋鋪路，但也沒有仗勢欺人，做jian犯科，整個家風看著還算可以，于是臣就拿了手底下一個人的腰牌去找了李老三，只說不許殉葬，把人都放了。臣看著他那意思，似乎是猜出什么來了，臣叫人盯著了?！?/br>
    果然，不出一個時辰，新消息又報了過來。

    李老三果然是個聰明人，他猜出了他們這一行人的身份，因為有珠珠在，所以猜著來的不是端王府就是皇上，已經快要嚇死了，他們家也算是齊心，商議了一下，立刻把所有孩子都送了回去，沒有把當時的銀子收回來，還一家送了些禮物。

    然后李家放出了風聲，說太平盛世，祥瑞降臨，他們家感恩戴德，一心行善，不可能用人命來殉葬，都是外頭瞎傳的，還說為了給李老太爺祈福，從今天開始，每個城門口都設一個路祭，但凡為老太爺祝禱百聲，便送十斤炭；祝禱千聲，便送十斤棉；祝禱萬聲，送一身棉衣。

    這千聲萬聲的，也沒法真正數，這其實就是在做善事了。

    周陸離道：“這李家大房的曾長孫，名叫李尋蹊，是個舉人，二十一了，算是第四代中最出挑的人物，很有決斷，這個法子是他提出來的，他們商量著，舍出至少一半家財做這事兒，很有壯士斷腕的魄力……具體原因，就是關于身份猜測他們沒對下頭說，但無歧的人手幫著查了查，下頭那些子孫雖然有怨言，但并沒有很嚴重?！?/br>
    換句話說，他們家中子孫有不成器的，但沒有太壞的。

    明熙帝點了點頭。

    盛明麟不由道：“算是很不錯的人家了?！?/br>
    也算是很幸運的人家了。

    但凡他們敢蹦跶，就會成為下殉葬旨意時的反面人物，但這么一來，就算他們沒真正舍出一半家財，只要幫到人了，這事兒，在他們這兒就算是過去了。

    而且這個李尋蹊也算是在皇上心里掛了名，能下這樣的決斷，還有能力影響到家族，讓他們舍出利益，那這個人入仕必是能臣，而這樣齊心又知趣的家族，也還能興旺幾代。

    于是到了晚上，盛明麟動筆，用“鳳歌”的筆名，以路人的口吻，記敘了這段故事，算是投下了一個引子，為后續的旨意做鋪墊。

    然后逼著霍沉昭給他合一篇。

    今生還沒見霍沉昭寫過文章呢，這樣驚才絕艷的天才，居然想偷懶，絕對不行。

    霍沉昭只能坐下開始寫。

    陸無歧在旁邊抓耳撓腮地寫條陳。

    其實陸無歧的水準，比盛明麟想得要強些，畢竟有時候打探消息是要喬裝改扮的，說不定有一天就要扮書生，所以肯定得會兩筆。

    只是長久不用，又處在那種草莽的環境中，就越來越生疏了。

    所以盛明麟就先隨便寫了一個條陳，讓他對著那個樣子寫。

    剛才就寫了兩行，他寫完一篇文章了，還是那兩行，盛明麟笑道：“怎么了？”

    陸無歧道：“我是不是得從頭學起？我覺得我寫不出來你那個勁兒?！?/br>
    “你不用學我，”盛明麟道：“你只要把事情表述清楚就可以，文辭粗疏一些也沒事?！?/br>
    “那怎么行？這可是要給太子爺看的！說不定皇爺也能看到！”陸無歧道：“要不你先幫我寫了這一篇，我再把四書五經重溫一遍，不是，背上幾遍……怎么也得文辭優美，引經據典什么的吧？”

    盛明麟笑道：“沒必要?！?/br>
    “怎么沒必要？”陸無歧道：“這不是人要上進先讀書么？”

    第574章 書不能教人做人

    盛明麟笑著搖頭：“這樣的話，是拿來勸珠珠這樣的幼童的，對你并不適用……書其實并不能真正教人做人，書教會你一些整齊又漂亮的規矩，但你其實沒辦法讓世界按著規矩來。就好比昭哥兒，他沒辦法讓病人按著醫書來生病，這些知識，必須消化了才能用，有學問而無智慧，多少會有些書呆子氣，不管在哪兒都走不遠，尤其不適合你這種御前或者東宮行走的人?！?/br>
    陸無歧微怔。

    盛明麟續道：“擅長文辭的人多著，但你陸無歧的本事無可取代。所以，你現在，需要學得就是實用，文字程度過得去便好，不必強求優秀，最重要的，是把你自己所擅長的本事發揮到極致，讓你的本事，為上位者所用，越是得心應手越好?！?/br>
    他拍了拍紙張：“文辭不過是讓你的信息呈于上位者案頭的載體，你不必講究文辭優美不優美，而是要學會，如何把你所知的事情，用最簡練，最中肯，最切實的文字寫出來?！?/br>
    陸無歧恍然點頭。

    盛明麟點到即止，沒再多說，讓他自己慢慢找感覺，他推開窗子看了看。

    這兒有冰雕的手藝人，可以做冰燈，里頭點著燭火都不化，周陸離提前把人請過來，叫他們做了一些，用光明石取代了燭火，能做的樣式就更多了，老遠就看那一方亮如白晝。

    盛明麟坐不住了，回來穿上披風道：“你們倆先寫著，無歧你要是有不會的就問昭哥兒，我去看看珠珠?！?/br>
    兩人都應了，盛明麟就出了門，快步朝那一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