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問葉道人是如何察覺到的……葉道人看著他，沒有回答。

    王鳳章有點緊張，說到這兒，緩了一口氣才又道：“然后臣就把這兩人送去跟其它道士一起用飯，臣就先進宮來稟報了?！?/br>
    太子沉吟了一下，問他：“你覺得這兩人誰可信些？”

    王鳳章顯然已經想過這個問題，就道：“若讓臣說，臣覺得，周青士可信些?！?/br>
    他看了看太子的神情，才又續下去道：“周青士的整個狀態都很平實，真實，有什么說什么。而葉道人看起來很有用，但……他的本事太恰好了，好像就是專門為了我們的需求而來似地，反倒叫人懷疑?！?/br>
    他頓了一下，小聲續道，“畢竟，最了解這些的，不是我們，而是妖眚背后之人。嗯……臣只是臆測，尚無切實證據，還需再查?！?/br>
    盛明麟笑而不語。

    所以就說，民間之人，有時，太過低估京城這些人了。

    哪怕王鳳章這么一個初次辦差的少年也并不好騙，他們從小到大，見過太多優秀的人，也見過太多的投其所好，所以當投其所好沒趕上病急亂投醫，就會變成自投羅網了。

    這倒也不完全因為周青士是系統給的，本來就可信，而是葉道人的表現有破綻。

    最明顯的破綻就是，他對外的說詞，明明是，他從未見過眚，所以聽說了眚的傳言，想進京來見識一下，看能不能幫忙解決。

    可是表現出來的，卻似乎對眚無比了解，譬如聞氣味什么的……氣味又不能從書上看來，他既然見都沒見過，又憑什么這么快找到地方？又憑什么通過氣味判斷什么眚根？

    盛明麟笑道：“既然這樣，四哥，那就不用急了?！?/br>
    太子點了點頭。

    確實，若是這樣的話，晾一晾他也好。

    團子一直等他們說完了話，才招手手：“鳳鳳鍋鍋，你來?！?/br>
    王鳳章連忙過去，團子于是仔仔細細地給他講了一下她今天去玩了什么，有什么感受，雪吹上來是涼的，魚燒出來是好吃的，連湯世華的貓狗都說了一遍。

    一口氣說完，團子累壞了，攤在爹爹懷里看著他。

    幾個大人早就聽出來了，之前珠珠說，是想到什么說什么，什么印象深，什么好玩說什么，但是她給王鳳章講，是按著時間說的，也難為小人兒記得這么清。

    看王鳳章都快夸沒詞兒了，盛明麟笑著幫忙解釋：“珠珠是覺得，我們出去玩了，你在家干活兒，所以給你講一講，就好像你也出去玩了一樣?！?/br>
    團子猛點頭：“對噠！”

    王鳳章大為感動，當著端王爺又不敢抱她，于是蹲下，雙手抱住她小腿腿：“殿下對我真好，嗚嗚嗚，臣好愛殿下，臣對殿下之心，赤誠無比天日可表，天長地久忠貞不渝?！?/br>
    團子呆住。

    她經常在皇宮中進進出出，見過不止一次臣子表忠，總覺得眼前這一幕有點熟悉。

    于是她下意識地看了看皇伯伯，又看了看鄭忠順。

    兩人都沒有說話。

    團子自個兒想了半天，終于憋出來一句:“要不，要不你的心心，還是先給皇伯伯吧，珠珠還沒長大呢，沒有皇伯伯的大胡只和兇兇，也不會說一串一串的話?！?/br>
    王鳳章一懵：“……??？？”

    我演過勁兒了？

    端王爺也沒多耽誤，早早抱閨女回了府，第二天下了早朝，太子和盛明麟就去了那間宅子，見了那伙道士。

    聊了一番之后，把幾個道士請了出去，只留下了周青士和葉道人，又聊了幾句。

    盛明麟并沒藏拙，表現得很是聰敏，又適當地表露出一點急切。

    太子則不動聲色，看起來對兩人一視同仁。

    等時機差不多了，盛明麟便問：“我想請教兩位，十一月二十三這個日子，是不是有什么特別的？”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道：“月行軫宿，南斗奏生籍?！?/br>
    盛明麟挑眉：“哦？”

    葉道人就解釋了一下。

    簡單來說，這個日子，是傳說中南斗六司星君奏長生箓的時候。

    軫宿是二十八星宿之一，又名天車，可占卜兵戈戰事，主兇。

    而南斗星君專掌生存，俗話說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南斗管理世間一切人、妖、靈、神、仙等生靈。

    當然這些只是傳說，暫且不提。

    葉道人只道：“如果硬要說的話，這個時間，在一些邪魔外道眼中，大約是一個改變命數的機會，在這一天動手，比較不容易驚動上天。所以民間有一些行借壽邪法的老人，時常會趁這個時間動手?！?/br>
    盛明麟心里喲了一聲，然后身體前傾，似乎對他更感興趣了：“原來如此？我有兩個朋友，都在那個時間出了一點事……”

    第534章 解題人的思維

    葉道人一臉嚴肅：“出了什么事？”

    盛明麟道：“他們……”

    他做出欲言又止的樣子，改口道：“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有人在那天晚上，用古怪手段襲擊他們，多半是為了什么？對他們是否有害，你能不能彌補？”

    葉道人一個沉吟。

    盛明麟等了一小會兒，立刻就皺起眉來，看向周青士：“周道長覺得呢？”

    周青士道：“若他家中有年長老人，很可能是在竊取壽數，但據你說，不止一個，不可能這么巧，所以我認為，有可能是在竊取氣運?！?/br>
    盛明麟立刻調整了一下坐姿，身體轉向他。

    就是要讓葉道人明白，不能拿喬兒，他并不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盛明麟就問周青士：“這種要如何處理？”

    周青士道：“要見了才知道，或者給我生辰八字也可?！?/br>
    葉道人沉吟地道：“若實在不方便見，也可以這樣，貧道畫一道符，你拿去給那人，若他不曾受到傷害，那符不會變化，否則，會燃燒一點，或者全燃?！?/br>
    盛明麟立刻請他畫。

    于是葉道人凈了手換了衣服，叫人準備了朱砂來畫符。

    一張符一氣呵成，畫完了盛明麟問周青士如何，周青士答說：“不錯?！?/br>
    那說明這張符，起碼沒有什么問題，葉道人也是有些真本事的。

    于是盛明麟就真的拿去，讓沈凌絕和秦江白握了握，也確實沒有燃燒。

    報回來之后，葉道人便說道：“看來令友人，也是有高人幫忙的，想必身上有防身之物?！?/br>
    盛明麟點了點頭，做出放了心的樣子。

    然后才問：“關于妖眚，還請兩位與我們細說?！?/br>
    葉道人正想開口，他卻看向了周青士。

    周青士很坦然地道：“我師叔祖半生都在追索妖眚的蹤跡，但終其一生也只見過三次而已。據他說，眚之所以叫眚，也是有道理的，‘眚’的本意是眼睛長白翳，而妖眚，是被專門的人養在眼睛里的，據說剛開始養，只是發白，待養成了就會變成瞎子，所以養眚人若見了，很好認，眼睛一定是陷進去的兩個深坑，會有一圈袋口收緊那種褶皺，所以師叔祖推斷，眚能吞噬血rou氣運?！?/br>
    葉道人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而盛明麟兩人，則同時想到了：白藕道姑！

    他們抓到的那個白藕，不會是假的吧？她不該是明眼瞎子！

    周青士續道：“師叔祖見過兩個養眚人，都是女子，查下來，都是遺腹子和棺材子，也就是說，一出生就沒爹沒娘的，而且家中都有三個或者更多的jiejie，會在養眚人出生后很快死去，所以師叔祖猜測眚是屬陰的?！?/br>
    “據說一只眼睛只能養一只眚，要劃破血rou才能拿出來，拿出來之后，養眚人似乎就會死。對了，還有，養眚人的身邊，一定會有侍女，或者帶發修行的富家千金，不知為何，但他們本人，似乎并不通道法……我只知道這么多?！?/br>
    他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本手札：“這是我師叔祖的手札?！?/br>
    盛明麟：“……”

    他相信這個道士，一定是系統從別的世界偷過來的，絕不是系統制造出來的，要不然不可能造得這么細節。

    早有人上前接過手札，奉給了太子。

    盛明麟又問：“葉道長有沒有補充？”

    葉道人神色倒是如常，想了想才道：“周道友說的，我有的竟也不知……我只知道，眚是有根的，眚根就像一粒種子，種下去，就能長出眚?！?/br>
    盛明麟皺著眉頭，似乎有點不滿，嫌他說的少。

    他就繼續道：“至于眚的種類，似乎是由養眚人的命格決定的，她是水命，就只能養出黑眚，是金命，就只能養出白眚……大約是這樣。至于如何驅使，我卻是不知了?！?/br>
    盛明麟內心暗暗哧了一聲。

    說話時所站的角度，是政治人很在意也很敏感的一點，但普通人多半不太在意。

    最簡單的例子，一個造型繁復的擺件，很多人同時看到，有人會說它好看，有人會說它很貴，有人說它不好擦拭，有人說它無處擺放，有人說它易碎……只是簡單一句話，就能看出心中代入的是哪種人。

    此時也是這樣。

    周青士的話，明顯是解題人的思維，而葉道人的話，卻趨向于出題人。

    盛明麟還沒有開口，周青士就問，“你那天，是如何感覺到眚的？”

    葉道人一個沉吟，可當著太子他又不敢不說，于是就道：“不瞞道友，眚雖然沒有妖氣，卻能帶來五行之氣的紊亂，貧道之前曾在城門那處修煉，貼過幾道符……貧道只是感覺到符燃了，所以過去看看?！?/br>
    盛明麟道：“你怎么知道城門口會有眚？你怎么知道眚會令五行之氣紊亂？”

    葉道人不慌不忙地道：“對同道中人來說，門本就意義特殊，家門、城門，國門等等俱都如此。貧道進不得皇宮，只能在城門這種地方碰碰運氣。同樣，妖眚可令五行之氣紊亂，也是貧道的猜測，幸好猜中了?！?/br>
    幾人聊了很久。

    畢竟妖眚之謎能換一次抽獎呢！多費點心也是值得的！

    人都撞上來了，說什么也要抓緊他這根藤兒，把瓜揪出來！

    四人甚至還一起用了午飯，坐下喝茶時，太子才開口，道：“明麟，你先帶周道長下去休息?！?/br>
    這似乎就是選擇了葉道人了。

    盛明麟就帶著周青士出來了，太子道：“道長可曾去過滇州？”

    葉道人答曰：“貧道年輕時曾去過，想想也有十來年了?！?/br>
    這是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回答，太子并不意外他會這么答，便道：“我得到秘報，那里，才是妖眚的源頭！那里有一處極兇之地，氣做五色，稱之為眚海！所有的妖眚，其實都是自那一處而生！父皇為此深深憂慮，孤身為儲君，自然責無旁貸！道長道法高深，可愿為孤走一趟滇州？”

    葉道人當時就懵了。

    他是沖著氣運來的，當然不會想離開京城，去滇州那種偏僻之地。

    而且他明顯跟妖眚有關，那邊有沒有啥眚海，他當然比誰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