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重錦下意識地想說句話，盛明麟卻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不用管。

    小孩兒有自己的邏輯和想法，只要不起爭執，大人沒必要干涉，讓他們自己多說說多想想，沒有什么不好的。

    他帶meimei已經算很小心的了，端王妃才真的是放養，要是端王妃在這兒，只要不打起來，不向她求助，她全都會讓孩子自己處理。

    團子搖了搖頭：“可系你不系鍋鍋呀！”

    哥哥什么的，在團子心里是有固定模板的，參見盛明麟/霍沉昭/七皇子等等。

    團子非常自信地比著自己的鍋鍋，跟她道：“你看你介么小，又介么矮，你系記記，不系鍋鍋?！?/br>
    小胖墩：“可是我五歲啦！”

    團子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可看了看鍋鍋，還是否決了：“你介么小，就算一百歲惹，也系記記呀！”

    她亮出了權威：“珠珠的鍋鍋念過很多書！珠珠的漂亮鍋鍋還懂醫術！珠珠說的一定沒錯噠！”

    小胖墩被忽悠瘸了，乖乖點頭：“我錯了?！?/br>
    他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對比了一下高度，滿臉的恍然大悟，估計心里正在想“原來我哥哥之所以是哥哥，是因為他個子高??！”

    然后小胖墩非常狗腿地叫了一聲：“珠珠jiejie?！?/br>
    團子眼兒一亮，笑出了小白牙：“嗯！”

    頭一次當小jiejie，珠珠非常高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肘吧！珠珠帶你去認藥炒??！”

    她挺著小胸脯，帶著他就往前走，一路跟他介紹：“介個叫菟獅只，它的葉葉有一半半黃，就系熟啦，就可以摘惹！”

    小胖墩不明覺厲：“哦！”

    團子伸出小手就去摘，霍沉昭連忙道：“珠珠，我來，別劃了手?！?/br>
    他趕緊過去幫著摘了，放進了珠珠的小筐子里。

    團子一看，回頭叫人：“荔枝jiejie，你債拿兩個筐只來！小意記記和大意鍋鍋都沒有筐只，采了藥，沒有地方裝！”

    荔枝應了一聲，趕緊打發了一個小廝回去拿筐子，給他們背上。

    團子上了一陣子課，還真認識不少藥材，一路講解，一板一眼：“介個叫板藍根，介個叫土糊苓……”

    程重錦驚奇地不得了，盛明麟一派淡定，好像這根本沒啥大不了，其實心里也在興奮大叫“哇我meimei太棒了我meimei是個天才??！”

    霍沉昭手腳利索地采藥，怕她背不動，還道：“珠珠，這藥分給小意弟弟行不行？分給哥哥一點行不行？”

    于是每個人筐子里都有了藥，團子自覺得是大功臣，一點也不嫌累，邁著小短腿走得很快。

    盛明麟在后頭，也幫不上忙，就隨口問程重錦：“聽說你很擅長做生意？”

    程重錦試圖幫忙挖藥材，沒能摻上手，聽他問了，才理了理衣裳，道：“重錦耽于小道，見笑了?！?/br>
    “哦？”盛明麟問他：“你真的覺得商賈之道是小道嗎？”

    程重錦張了張嘴，看著他，遲疑了一下，索性豁出去了，道：“其實不是的?！?/br>
    他無聲吸了口氣，正色道：“其實我時常覺得，商賈之道，便如諸事之間的橋梁，十分重要?！?/br>
    盛明麟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程重錦便續道：“從小處說，譬如一個農人之家，有地，可以種糧種菜，他們便能自給自足嗎？不能，他們還要買布做衣裳……只說買布，假如這邊不種麻，就要從旁的種麻之處，得到麻，還需要有人去打理，去織布，染色；有人運出來，有人開鋪子，然后才到了農人手里……這中間，其實有很多人在忙碌，也從中得益，但農人仍能以低廉地價格買到麻布，因為不管是織布還是運輸等等，都是大量的，所以分到每一塊布上的就小了……”

    “不管是布、鹽、器皿等等，全都是差不多的道理。也就是說，一個人或者一家人，為了自己日常所需，自己去忙碌，這是不可能也是做不到的，必須要有商賈做為中間的橋梁，這就是商賈的意義所在?！?/br>
    “從大處說，太祖爺‘開中’之法，讓商人運輸糧食到邊塞，換取產鹽之地的鹽引……這就是一種商賈之道??！此事朝廷所付出的人力精力大減，卻解了邊塞糧食之危，商人又樂意，稱得上高明。又譬如‘塌房’，此舉也極為高明。世子爺有沒有發現，塌房稅與以往之稅，有極大的不同，塌房稅立足于一地一屋，興建之后可長期征收……”

    他明顯是野路子，卻句句言之有物，盛明麟聽得津津有味。

    第413章 爹爹的花花

    塌房稅，是指太祖爺時，商人運貨到京師，沒有地方貯貨，只能貯貨于船內或者城外，非常不安全不方便，而且還容易被中間商盤剝，所以太祖爺便“瀕水為屋，名塌房，以貯商貨”，這個用后世的話來說，有點房地產那意思了。

    程重錦確實敏銳，他已經完全意識到了這其中的不同。

    盛明麟其實不擅長經濟，但他看過那本書，偶爾說一句，就很畫龍點晴，很能唬人，程重錦于是越說越多，眼都在發亮。

    他們在后頭說話，前頭團子也玩得很樂呵，三個人的筐子全都裝滿了，團子又道：“介個系何首烏?！?/br>
    等等，何首烏？？

    連盛明麟兩個人也不約而同地停下話頭，走了上來。

    不遠處的侍衛也忍不住伸長脖子看著，這地方都清了好幾遍了還能留下何首烏？

    霍沉昭很小心地下鋤，不一會兒，就慢慢露了出來，

    盛明麟也在后頭看著，驚訝地道：“兩個？何首烏真的分雌雄？？”

    霍沉昭嗯了一聲，繼續挖。

    地很硬，他挖得很小心，團子在旁邊也跟著小手手刨土，小胖墩也有樣學樣……好一會兒才挖出來，拎在手里，雌雄伴生，微微泛白，真跟兩個小胖孩兒一樣。

    霍沉昭蹲在地上，仔細拂著土，道：“這是我見過品相最好的何首烏了，珠珠兒也太棒了，這何首烏的葉子都被馬兒啃過了，難得珠珠還能找到，珠珠棒棒！”

    盛明麟也蹲在地上看，團子趴在他身上，笑得大眼都成了小月牙：“鍋鍋和漂亮鍋鍋也有一半半功勞！大意鍋鍋和小意記記也有一減減功勞！”

    盛明麟回手，拉了拉團子的小胖手，笑道：“珠珠的功勞最大，珠珠最棒?！?/br>
    團子得意地搖呀搖，然后她宣布：“等皇伯伯回來，珠珠就把介個送給皇伯伯！”

    盛明麟挑眉。

    這種雌雄伴生的何首烏非常少見，開獵第一天挖到，稱得上一樁小祥瑞，對他們這種不缺藥的人家來說，象征意義遠大于實用意義，所以獻給君王討個好確實挺好的。

    但盛明麟還真沒想到，珠珠會這么說。

    盛明麟就問：“為什么呢？”

    很有學問的團子立馬大聲道：“一為君君和土土呀！”

    盛明麟：“……”

    他想了想：“君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土土……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團子點頭，眼兒斜過來，偷瞄著他。

    盛明麟恍然，立馬一臉驚嘆，大聲道：“天哪！珠珠兒也太棒了吧！連這么有學問，這么難的話都懂！簡直就是一個超厲害的大忠臣，皇伯伯一定會很愛珠珠的！”

    這話夸進團子心里去了，團子笑得合不攏嘴兒：“珠珠，嘿嘿嘿……”

    她小手手捂住臉，實在太開心，都說不出謙虛的話來了。

    程重錦在旁邊，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怎么會這么可愛，兄妹倆相處瞧著也有愛得很。

    盛明麟笑著，給她拉開小臟手，擦了擦臉。

    團子轉身，道：“小意記記，肘吧，珠珠帶你挖更好噠！”

    小胖墩看團子的眼神兒已經不一樣了。

    雖然五歲小孩子還不會說，但在他心中，顯然已經深深地覺得，小伙伴兒是深藏不露的大佬！

    于是他屁顛屁顛地跟上：“珠珠jiejie！我來了！”

    團子仍舊毫無目的地亂走，挖了很多不值錢的藥草，但挖出千年何首烏的事兒，已經迅速傳了出去。

    立刻就有不少人過來與盛明麟偶遇。

    這些交際是免不了的，盛明麟便緩下步子，與他們寒暄。

    程重錦卻快走了幾步，跟團子她們會合了，并不趁機跟那些人套近乎。

    團子正采藥采得很有勁頭，根本沒空回頭等人見禮，盛明麟叫她她也假裝沒聽到，盛明麟本來也就是裝個樣子，也就不叫了，也沒人不知趣地非要跟她請安。

    于是后頭一大幫人跟著，幾人一直挖到了營地邊邊，團子累得氣喘吁吁，一邊還道：“人，人參?！?/br>
    就連小胖墩都知道人參，好幾個聲音同時問：“人參？”

    團子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一指，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盛明麟趕緊快步過去，把meimei抱起來，摟在膝上，給她捏著小腿腿，霍沉昭就上去挖，程重錦也在旁邊幫忙。

    后頭的人也不由得停下說話等著。

    人參根須茁壯，霍沉昭挖了挺深，挖了許多土出來，才慢慢把人參拿出來。

    野參一般不大，但這株人參還挺大的，看起來也挺像人的，胳膊腿兒都有，一拿出來，大家就不由哇了一聲。

    霍沉昭細細看了蘆頭蘆碗，下了個結論：“應該有百余年了?！?/br>
    眾人齊齊哇了一聲。

    站在這兒的大多是不缺參的人家，但百年人參，又是親眼見著挖出來的，尤其還是珠珠認出來，挖出來的，少男少女們都不由激動。

    統統冒了一下頭，在珠珠腦海里道：“宿主宿主！團寵線和護國線全都在漲??！團寵線已經夠抽獎啦，?。?！還在漲呀！”

    團子累到手軟腳軟，一直走著還好，一停下來就累到不行，反應也遲鈍三分：“哦！”

    統統就不說話了。

    盛明麟道：“行了，先回去吧，珠珠累了，也該用午膳了?！?/br>
    團子立刻反對：“不行噠！還缺一個呀！”

    盛明麟問：“什么還缺一個？”

    團子扳手指：“何首烏，有兩個，給皇伯伯和皇伯娘，人參給娘親，賣錢！爹爹還沒有哪！”

    盛明麟軟著聲音哄她：“明天再給爹爹挖，好不好？”

    “不行噠，”團子小腦袋直搖：“那，等珠珠給皇伯伯，皇伯娘和娘親的習候，爹爹在旁邊一看，他寄幾沒有，可多難過呀！會哭哭噠！”

    盛明麟：“……”

    好吧，是他爹能干出來的事兒。

    于是歇了會兒，繼續找。

    好在，在珠珠眼中，并沒有什么藥貴重，什么藥不值錢的概念，人參在她眼中也不過是藥的一種，所以很快，她就找到了一大蓬野茶花，是金色的，正在盛放，漂亮極了，于是連著根系摘下來，找了一個大籃子放進去，一大蓬，有花有葉，好看得不得了。

    團子十分滿足，拍了拍小手手：“爹爹的花花有啦！肘吧我們回家！”

    于是大家一起回去，到了端王府的帳篷，小胖墩還道：“珠珠jiejie，我明天再來找你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