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她忽然身體一軟，然后，熟悉的聲音響起，笑嘻嘻地道：“喲！原來你這么擔心我??！”

    她朝他飛了一個媚眼，伸手就要來摸他的臉。

    看著那雙清澈的眼，重又滿是色欲，崔昀猛然起身，跌跌撞撞地沖出門，扶著墻嘔了出來，然后搜腸刮肚一般，把他血孽糾結的前半生，吐了個干凈。

    …………

    畫面再一轉。

    崔昀與穿著龍袍的四皇子坐在一起。

    崔昀拿了一疊紙，遞給了他，道：“陛下，這是系統公約?！?/br>
    四皇子問：“系統？”

    崔昀道，“是，她有神物，名為系統……”他詳細解釋。

    四皇子緩緩點頭，一邊低頭細看，然后道：“所以，可以直接殺了她？”

    “是的，”崔昀道：“她并不是妖孽，不過是個蠢貨，她看起來確實無敵，其實很好殺……但是陛下，如今山河動蕩，狼煙四起，大盛岌岌可危，所以，我們應該用更好的辦法?！?/br>
    四皇子問：“什么更好的辦法？”

    “系統有旋轉乾坤之能。我們應當充分利用，撥亂反正，讓一切回到正軌?！?/br>
    四皇子點了點頭：“你有什么想法？”

    崔昀挑眉：“陛下信我？”

    四皇子抬眼，看著他：“昀，日光也，先生心向光明，朕為何不信？”

    他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臨崖勒馬，猶未晚矣，崔昀，你親手毀掉的江山，朕命你全力以赴、從頭建起，你可愿從命？”

    崔昀淚盈于睫，拜了下去：“臣，遵旨。陛下萬歲萬萬歲?！?/br>
    …………

    畫面不斷轉換，但已經無法細看。

    一直到凝結成最后一幕。

    崔昀道：“陛下，我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因為陳善一直只能用藥柜，所以，系統長年掛機。掛機，似乎就相當于主管的官員不在，小吏們只能按部就班，而，又因為不管是刷積分，還是買藥，從頭到尾都是我在指揮，陳善只是我的提線木偶，從來不用腦子。所以幾年下來，這個聰明又不太聰明的系統，似乎把我當成了主人?！?/br>
    他頓了一下：“所以，我只需要做兩件事，第一，讓陳善把藥柜的規則限定為，只要藥柜消失，所有藥都自動失效。第二，讓我這個‘主人’消失……主人消失，藥柜就會消失，陳善和盛暠敏沒有本事重啟，就永遠不能用了?！?/br>
    他看著四皇子：“這是我如今唯一能做的?！?/br>
    …………

    畫面定格到他的臉。

    他明亮溫柔的眼，與嘴角那一絲釋然的微笑。

    然后，所有畫面緩緩消失，墻面上重新出現了那幾道光柱。

    珠珠邊看邊給哥哥們講，雖然這一次的有很多很多都看不懂，但因為每句話都能實時轉講，所以大家也都聽懂了，齊齊沉默。

    珠珠又看又說，累壞了，自己雙手抱著杯子，狂喝了大半杯水，四爪伸開，癱到了四皇子身上。

    半晌，四皇子才悠然長嘆，低頭，輕輕親了親珠珠汗津津的額頭。

    盛明麟只覺胸中莫名激蕩，

    原來如此！不愧是驚才絕艷，一曲動京都的云中仙……最終還是回頭了。

    君本佳人，奈何從賊？

    一念誤國，以身殉之。

    一片沉默中，珠珠忽然后知后覺地想到了什么：“介個叔叔，系那天的善良jiejie嗎？”

    盛明麟輕咳了一聲：“是?！?/br>
    他忽然想到什么，道：“珠珠要不要去見見他？”

    珠珠歪頭頭：“有一減減想?！?/br>
    盛明麟看向秦江白，秦江白扶額，盛明麟低聲道：“皇伯伯不會答應的?！?/br>
    所以只能先去了再說。

    盛明麟道：“就當給他一個機會，我們都有機會重來，他為何不可以？如今一切還未開始，大堂兄那兒，一定也是可以彌補的，這比他的前世，其實好得多！”

    秦江白長吸了一口氣：“走！”

    他別眼不看四皇子那邊，轉身就走。

    四皇子長嘆了一聲，也舉步跟上。

    有秦江白帶頭，一行人順利進了詔獄，因為要讓崔昀寫系統的事情，所以他沒在大牢里，而是在一間靜室里，打開鎖進去，就見崔昀端坐在案前，案上已經寫了整整一疊紙，筆和硯臺整齊地壓在紙上。

    霍沉昭忽道：“不對！”

    他直接躍了過去，伸手去試他的鼻息。

    ～?～

    大家不要擔心，不正經的系統是不會給珠珠用的，只是薅薅羊毛，將來會多一個系統鍋鍋寵珠珠，但萌團子嘛你們懂的，不走全能路線的，千萬不要指望她大殺四方。

    第198章 你沒有權利死

    下一刻，霍沉昭手一頓，皺眉抬頭：“他……”

    一句話還沒說完，珠珠腦子里忽然叮的一聲響，隨即，一個平平板板的聲音道：“檢測到宿主？？？服毒‘亂箭攢心’已停止呼吸，藥物生效未滿十分鐘，可撤銷，請問是否撤銷？”“是/否”

    團子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被緊張的氣氛影響了，結結巴巴地復述了。

    盛明麟道：“撤銷！”又忽然想到之前珠珠的描述，道：“選‘是’！”

    他直接抓過墨塊，在袖上寫了這個字，團子在腦中按了一下，系統聲音響起：“已撤銷?！?/br>
    大家不由得松了口氣，然后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就在這一刻，不止一人在想……他明面上所有的藥都給了三皇子，所以，這毒難道是他一直隨身帶著的？

    亂箭攢心，就連死，他也為自己選了一個最痛苦的死法……這是他在多久之前，就為自己選好的死局？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過了片刻。

    崔昀緩緩張開了眼睛。

    他看到眾人，錯愕了一下。

    從頭到尾沒搞明白發生了啥事的大聰明團子，朝他綻放出了有牙沒眼的熱情笑容。

    崔昀猝不及防看到這樣的笑臉，欲言又止，別開了眼，習慣的略微整理好衣擺，端正坐好，不緊不慢地道：“秦大人，是我寫的不夠全嗎？”

    他的手放在桌面那疊紙上，輕輕地拍了拍：“我所知的，不管哪方面，全都已經在這兒了，我并無絲毫隱瞞?；蛘?，是我沒有權利自盡？”

    沈凌絕沉聲道：“是你沒有必要自盡，我們都覺得……”

    崔昀似笑非笑地打斷他：“你們怎么想，與我何干？隨便一位上位者大發慈悲，我便要感恩戴德？磕頭叩謝你們給我一條生路？”

    沈凌絕噎住了。

    崔昀淡聲道：“成王敗寇，我認了。我對世間已無絲毫眷戀，多謝諸位的好意，但，若各位當真顧惜崔昀，還請準我一死?！?/br>
    他眼神兒劃過諸人，“崔昀感激不盡！”

    一片沉默之中。

    團子奶乎乎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響起：“叔叔說的，系什么意系呀？珠珠聽不懂。但……叔叔好像很難過?！?/br>
    盛明麟沉默一瞬，慢慢地道：“他對世間了無牽掛，他想離開這個世間?！?/br>
    團子張大眼。

    她對死亡似懂非懂，喃喃地道：“他，他沒有爹爹娘親，也沒有鍋鍋嗎？”盛明麟沉默點頭，團子道：“珠珠可以幫忙，拉住他的手手！不系，拉住他的心心！”

    崔昀垂著眼，袖中的手慢慢捏緊：“請問諸位為什么要帶她來？”

    盛明麟忽然挑了挑眉。

    他跟珠珠道：“身已赴死，心猶遠望，珠珠兒，哥哥教你，這樣的感覺，叫做不甘?！?/br>
    團子大眼兒懵懂：“不甘？”

    她撓了撓小腦袋，忽然想到了：“呀！珠珠幾道惹！四鍋鍋教過！甘就是甜！叔叔不甜，珠珠有糖?！?/br>
    她翻呀翻的，翻了好半天，才從小口袋里，拿出一粒糖來，噠噠噠跑過去，遞給他。

    崔昀低頭，看著這奶白的小手心里，臟兮兮的一粒糖，丁點兒大的糯米團子，眼兒清清亮亮的瞧著他，崔昀嘴唇動了兩次，都沒辦法口出惡言，只能無聲別開了臉。

    下一刻，衣襟被人一把抓住，團子湊過來，不由分說地把糖塞進了他的嘴里：“你債不吃掉，珠珠就要后悔啦！”

    她咽了咽口水，眼兒晶亮：“甜吧？”

    崔昀：“……”

    一直鎮定自若，輸都輸得很漂亮的人，露出了幾分狼狽，他喃喃地再次重復：“你們……請問你們，為什么要帶一個小孩來這里？”

    盛明麟忽然挑了挑眉。

    剛才，珠珠說，他的光柱，擠到了他們之間。

    要知道，這光柱是什么？是好看、優秀且愛珠珠。

    這個愛，其實是很寬泛的，就好比他們，對珠珠明明是疼愛是愛護，系統卻也認為愛已經滿了。

    所以，別的也一樣。

    崔昀又沒有前世的記憶，他幾乎都不認識珠珠，就見過一面，為何會“愛”珠珠？

    這分明是愧疚。

    可能是因為他幫陳善刷過積分，他覺得陳善能活下來，一直活到奪舍珠珠，也有他的過失。

    也可能是因為，他想利用陳善做很多事，他為這個過程中不曾想過珠珠的感受，而覺得愧疚。

    但不管怎樣，他內心的道德線，其實是很高的，或者說，很敏感的，可他外表卻刀槍不入，甚至鋒芒畢露。

    對他這種滿心仇恨封閉心門的人來說，天真懵懂的小娃娃，才是必殺。

    因為他的心門無比堅硬，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凡稍稍觸及，他就會雷霆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