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麟走過去摟了珠珠，柔聲道：“珠珠，睡覺覺了，好不好？等明天再來看七哥哥，到時候哥哥給珠珠變一個不兇的小王爺出來，好不好？”

    團子回頭偷瞧了一眼沈凌絕，乖乖點頭。

    盛明麟把她橫抱了，輕輕拍著，珠珠乖乖地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慢慢睡著了。

    盛明麟把珠珠抱給端王妃，又打著傘，親自把她們送回玥園。

    端王妃道：“我在這兒陪著珠珠兒睡，你不用擔心?！?/br>
    盛明麟點了點頭。

    他又踩著夜色回去，一邊問小廝：“七哥他們，是不是還沒用晚飯？”

    小廝連忙答是，盛明麟道：“叫廚房隨意準備一些吧?！?/br>
    小廝應聲而去，不一會兒就送了上來。

    還別說，七皇子打完一場，還真餓壞了，一送上來，立馬就坐了起來，沈凌絕雖然斷了肋骨，也跟沒事人兒一樣坐起來吃。

    盛明麟也覺得有點餓，端了一碗小餛飩當夜宵。

    一時五個人全都埋頭吃飯，沒有人開口說話，雨聲飯香中，莫名就有了一種并肩做戰般的氣氛。

    直到吃完了，收拾下去，沈凌絕才慢慢地道：“我其實早就知道，盛明珠不是個小孩子，但我沒想到，原來她不是珠珠，原來還有一個真的珠珠?！?/br>
    少年十分平靜地給他們講了講他的前世。

    一直講到險些被燒死之后。

    他低聲續道：“我在床上躺了一年，動也動不了，后來，有名醫找上門來，為我醫治……我那時候，并不知道是四哥找的人，但我也不在乎，我那時心灰意冷，想著死就死了，誰派來的也沒關系?！?/br>
    “然后就治了一年多，我漸漸好了，能站起來，又能走路，周神醫說是奇跡，然后他說他能做的都做了，就告辭走了，又過了兩個來月，有一個江湖高手，過來教我內功心法?！?/br>
    “我如今練的，就是那時的內功心法，我小時候其實是不怎么刻苦的，武藝平平……我‘醒’過來是在二月，一醒來就在練，練到如今堪堪三個月，就能練到如今這個程度……足見這門功夫多么厲害了?！?/br>
    “但那時，我整個身體都是僵的，足足練了兩年多，才算是練到跟現在差不多。而且，可能是因為我的燒傷，我無意中摸索出了一種新的內功路子，林師父說，我若不是身體所限，肯定比他還強……”

    “我一直想知道林師父是誰派來的，到底是誰在幫我，但林師父無論如何不肯說，后來我悄悄跟蹤他，被他發現了，事后他可能是跟四哥說了，于是有一天夜里，四哥便過來見了我?！?/br>
    “我因為盛明珠，不，不是盛明珠，因為那個妖孽，對四哥也極其不待見。那時她從塔上跳下，應該是想叫四哥去接她的，我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這么做，但我覺得我這也算是替四哥受過，所以我很憤怒，一見他就想去打他，問他來干什么……然后林師父擋住我，說我不是想知道是誰叫他來的嗎？就是四哥?！?/br>
    “我一下子就懵了?！?/br>
    第159章 做壞人需要大智慧

    沈凌絕是那種極為端正的長相，天生的骨相優越，五官棱角分明，襯著他壓抑中帶著三分瘋狂的眼神兒，益發俊美得驚人，讓人下意識就會忽略他如今的年紀。

    他的聲音亦是低沉悅耳，一邊說著，轉頭看了四皇子一眼。

    四皇子神情平靜。

    沈凌絕忽的一笑：“四哥，你當時也是這樣，坐在那兒，平平靜靜的，好像天底下就沒有什么大事似的。其實我挺恨你這個樣子的，但……看見你這樣子，我也確實冷靜下來了?！?/br>
    “然后我就問你，你為什么要幫我？替你的姘頭贖罪？”

    盛明麟抽了抽嘴角，心說你管這叫冷靜下來了？

    沈凌絕看他神情，哈哈笑了：“你覺得這樣的話很叫人生氣？可四哥完全不在意。他也完全不鋪墊，就這么跟我說……”

    沈凌絕學著四皇子冷冷的樣子：“當年放火的，是端王府下人?！?/br>
    ……當時……

    沈凌絕冷笑，對??！端王府下人，你姘頭指使的！所以你要為我主持公道嗎？

    四皇子也不理會他的發瘋，繼續道：他也曾是你們王府的下人，他的名字叫李安，是你父親當年錯殺的親兵李平的弟弟。

    沈凌絕一下子停下，他聽說過，父親當年錯殺過一個親兵，確實叫李平。

    四皇子道：王府哪怕不算戒備森嚴，卻也是重門疊戶，他一個人，還提著油，如何能直入你的院中，而在起火之后，又是如何逃離的？你的下人中不乏忠仆，為何遲遲沒人來救火，沒人來救你？皆因為，他已經為此籌謀十余年，摸清了你們王府的情況，又事先用了藥，才能順利成事……而最后救你出來的下人，是因為前一天生病了，沒用院中的飯食，所以才沒有被藥倒，所以才能拼死趕過來，救了你的。

    換句話說，此事，與盛明珠無關？？？

    他當然不信，與四皇子爭辯。

    四皇子自顧自地又道：珠珠從塔中跳下，是與旁人爭執，被人推了下來。在推下來之前，就看到我在下面，所以才叫了一聲四哥救命，絕非故意設計。

    同樣的，這只是一個意外？？？

    四皇子再道：你所說的，劉夫人之事，我也去查了，查到是劉府的二夫人所為，也就是她的妯娌，她本來要找的人不是你，而是與你一起的孫二郎，但孫二郎碰巧被人叫走了，那位二夫人局已經設好了，于是情急之下，就把落單的你給帶去了。

    所以，這也與盛明珠無關？？？

    四皇子道：我知道你不信，但我查到的確是如此，事到如今，我沒有必要騙你。

    沈凌絕道：“然后，四哥就直接走了?！?/br>
    …………

    不，不對。

    盛明麟聽著他說，眉頭緊皺。

    別的先不說，只說放火這個……在珠珠的夢里，放火，明明就是魚眼淺薄的算計，她偷銀子，收買下人，放火……整個過程，珠珠都夢到了。

    但，四皇子說得也沒錯，若真是臨時起意，一個下人怎么可能進入王府，做到這些？

    可如果不是臨時起意，珠珠夢里，為什么會……有一條完整的事件線？

    除非，是在魚眼做過之后，有人暗中幫她抹除了她的痕跡，甚至還制造出了一些足以取信四皇子的證據！

    他所認識的魚眼，絕沒有這么聰明。

    所以，難道是有人，比所有人更早地發現了魚眼的特殊之處，暗中觀察，出手相助，之后利用？

    如果是這樣，那，似乎更合理一些。

    畢竟，做一個足以顛覆社稷的壞人，也是需要大智慧的。

    所以，珠珠為什么沒有夢到這個人？

    珠珠做夢，都是接觸到，才會做夢，難道要等接觸到這個人，或者接觸到相關的事，才能夢到嗎？

    可此刻，他們全無頭緒。

    …………

    盛明麟思忖著，沈凌絕仍在講述。

    他當然不信。

    但承了四皇子這么大的情份，他原本的“我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一定要殺盛明珠報仇”，就變成了“我要先證明仇人確實是盛明珠才能殺她報仇，然后大不了自殺還四皇子情份?！?/br>
    他花了偌大工夫，詢問各個經手之人，發現四皇子說的居然是真的。

    林師父還跟了他很久，一直到他冷靜下來了，才不跟了。

    之后與四皇子接觸多了，關系漸好，四皇子還帶他去見了明熙帝。

    明熙帝讓他去教影衛，那時候其實他才十八，但因為全身燒傷，嗓子沙啞，看起來年紀很大，手底下的人還挺信服他的。

    就這么又過了幾年，他燒傷的后遺癥漸漸顯現，哪怕內功高，身體也不行了，就退了下來，又見到了四皇子。

    那個時候，盛明珠已經及笄了。

    沈凌絕說到這兒，指了指盛明麟：“那時候你剛死?！?/br>
    盛明麟：“……”

    這句話真是，讓他完全不知道該怎么接。

    其實他很懵。

    在他的認知里頭，魚眼從小喜歡四皇子，四皇子一直沒察覺。

    但原來，早在魚眼五六歲的時候，四皇子就曾經懷疑過她嗎？

    不過也不奇怪，四皇子哪怕不解風情些，畢竟是龍子鳳孫，對于被喜歡，應該沒那么遲鈍的。

    所以，當初魚眼還未及笄時，四皇子“察覺”到她的心意，慧劍斬情絲什么的，這背后，也有故事了？在演戲？？

    他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問的。

    “應該是?！鄙蛄杞^道：“我回來的時候，四哥已經跟她絕交了。四哥跟我說，他發現盛明珠極其詭異，不像小女孩，甚至不像這個世界的人……他說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定要得到他的愛，為此軟硬兼施，手段百出?！?/br>
    要知道，四皇子和盛明珠是同姓，嫡嫡親的親堂兄妹，拋開皇族不談，這是一家人！就跟親兄妹差不多！

    親上加親，可以姑表親，可以姨表親，但同一個祖父的親叔伯兒女，怎么成親？

    可盛明珠不管，還跟他說不要名分只想擁有他什么的……一個王府貴女，說出這種話，簡直稱得上下賤了。

    而且，關鍵是，盛明珠完全不喜歡他。

    也許小時候喜歡過，但長大了，又在他屢次拒絕之后，完全就是厭惡他了，私底下罵他罵得很臟，可每次見了，還是強裝愛慕他，給他下藥，必須要有肌膚之親。

    甚至還成功了兩次。

    第一次他沒怎么防備，第二次萬般防備仍舊中招，這真的太嚇人了。

    但是呢，好像并不是有了肌膚之親就可以了，好像還需要他真心愛她……所以盛明珠仍舊糾纏他，四皇子索性在明面上與她斷交了。

    說到這，沈凌絕咳了一聲，眼神兒在室中一轉：“雖然四哥不肯細說，但我聽四哥的意思，似乎是……做那事時的感覺過于美妙，美妙到不真實。加上他本來就有所懷疑，反而更忌憚了。他想查清她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但，她好像還有蠱惑人心的本事，下人都對她死心塌地，之所以找我，是因為我與她有仇，不容易被她影響?！?/br>
    “怪不得啊，”盛明麟驚訝極了：“怪不得四哥與她絕交之后，就連一點點接觸都不肯，旁人都說他心狠……”

    他唏噓了半天才問：“然后呢？”

    沈凌絕苦笑一聲：“然后我就死了?！?/br>
    第160章 世事本就如此

    盛明麟驚訝地道：“就這么死了？？”

    “對，”沈凌絕道：“當時我與四哥商議了許久，然后四哥輾轉把我放進端王府做護衛……我當時教影衛時，就是假死脫身，世人應該認為我已經死了。事隔好幾年，我去的時候，又粘上了人皮面具，與我本來的長相全無相似之處，本應該全無破綻?！?/br>
    “起初也確實沒事，但，當我頭一次護衛那妖孽出行，期間話也沒說過半句，我不覺得露了任何馬腳?；貋碇笮?，再醒過來，就到了地牢里，盛明珠坐在我面前，笑著跟我說，小王爺，好久不見?！?/br>
    幾人訝然。

    尤其盛明麟。

    他對四皇子的本事還是有信心的，他安排的路子一定隱秘，可居然一下子就被識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