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團子正歪頭瞧著旁邊的器具，小手指指：“那系什么呀？”

    “是藥鼓，”霍沉昭索性領著她過去，一一給她講解：“藥鼓可以把一些藥粉，吹進咽喉里，就是這樣……”

    他給她比量了一下，一邊繼續道：“這個是戥子，用來稱藥的，這是一個藥盒，是用來裝藥的，從這兒打開……”

    他一邊說，團子就直點頭兒。

    霍沉昭陪著她在這兒看了一會兒，才領著她進了旁邊的書房。

    這會兒書架子還是空的，但筆墨之類都有了，霍沉昭帶著她進去，把她放在旁邊的椅子上。

    椅子上已經綁好了一個小凳子，珠珠坐上，正好可以看到桌子。

    桌子上已經鋪開了一張畫，墨跡未干，霍沉昭就道：“世子爺，郡主，這是我畫的百草圖，這是人參，這個叫何首烏……”

    第128章 珠珠自己的想法

    盛明麟本來就沒走，只是退遠了一點兒，好看著他們上課。

    這會兒就走近了一些，就見紙上，分了許多四四方方的格子，上頭畫著草木，旁邊寫了藥名，還有小字寫的藥理。

    看那草木畫得栩栩如生，枝葉都似乎能隨風搖曳一般，盛明麟恍然想起，前世的霍沉昭，還擅畫的。

    而團子看著那畫兒，也不由得貓貓歪頭，總覺得莫名熟悉。

    霍沉昭聲音清越，一一念了下來。

    奶團子學三字經時磕磕絆絆，但學起醫來，簡直就是天才，天生就會的那種天才。

    霍沉昭念過一遍，正想再念第二遍，可他手指一指到，還沒來的及開口，團子已經奶聲奶氣跟著念了：“人參，何首烏、靈芝、龍涎香……”

    霍沉昭驚訝地回看了盛明麟一眼。

    盛明麟凝著眉，若有所思。

    霍沉昭咳了一聲，又開始給她講藥理，他隨講著，團子就跟著學。

    盛明麟靜靜地聽著，兩人的聲音幾乎同步，雖然珠珠的聲音并沒有快過霍沉昭，但……也似乎并不像是聽完霍沉昭說又跟著念的，似和非和，這種感覺，還挺玄妙的。

    霍沉昭統共就畫了十六種草藥，不一會兒就講完了，又讓團子說了一遍。

    雖然團子的聲音奶呼呼的，有的字確實發不準音，但，明顯是記住了的，而且，并沒有別的時候，很多同音字會理解錯了的現象……之前在藥房時也沒這么過目不忘?。?！

    沒經驗的小夫子霍沉昭，本來準備講兩三天的內容，一會兒功夫就教完了，而且團子還一點沒有不耐煩，大眼布靈布靈的瞧著他，等著他往下講。

    霍沉昭只好把她抱到藥房，叫人對著名字把藥取出來，讓她再對著圖一一辯識制煉過的藥，熟悉香味……又是一遍過，沒有一刻鐘就學完了。

    霍沉昭：“……”

    盛明麟并沒有開口干涉，他只好問團子：“我教郡主寫藥名，好不好？”

    團子萌萌噠點頭：“好的呀！”

    于是霍沉昭挑了一桿細筆，把筆頭剪的短了些，教她寫字。

    團子的小手手沒勁兒，小胳膊也軟乎乎，在紙上隨便畫著玩兒還可以，要控制著筆劃寫字，就比較難了。

    所以速度終于慢下來了，霍沉昭暗暗松了口氣，就一遍一遍地教著她寫。

    上午念書的時間，也就一個時辰左右，只寫了小半個時辰，團子就沒勁兒了，舉著小手手：“鍋鍋，珠珠的手手不聽話啦！”

    盛明麟走過來，給她捏著小手手：“手酸了？”

    團子覺得這個字兒還挺對味的，立刻就學會了：“珠珠酸啦！珠珠可酸啦！”

    盛明麟失笑道：“不是珠珠酸了，是手手酸了，不疼但是沒勁兒了，這種感覺就叫酸了?！?/br>
    團子一本正經地點頭兒。

    盛明麟又道：“珠珠兒還小，以后不用寫這么久，練一會會就歇歇?！?/br>
    隨說著，他把她的手手讓霍沉昭給捏著，拿了杯子過來，喂她喝了半杯水，一邊問：“珠珠兒學了這么久，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心？”

    團子仰著小rou臉，問他：“四鍋鍋中午回家次飯嗎？”

    盛明麟笑道：“不回吧，但是晚上可能會回來吃，也有可能不回?！?/br>
    團子有點失望，低下頭，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抽了手，眼兒亮亮：“珠珠要給四鍋鍋寫信！還要給爹爹寫信！”

    盛明麟看了看漏刻，也沒有阻止。

    于是小廝趕緊又重新磨了墨，珠珠拿了一張大紙，超有氣勢地攥住了筆。

    盛明麟本來要過去幫忙把著手的，但珠珠兒根本沒有等他，非常果斷地，把筆按到了紙上。

    珠珠兒雖然乖，但她并不是那種言聽計從的小孩，她其實很有自己的想法，所以盛明麟也沒有管，安靜看著。

    團子一手按著桌面，小臉嚴肅，超有氣勢，在紙上寫下了歪七扭八的三個大字：“人、香、人”。

    霍沉昭：“……？？？”

    盛明麟：“……？？？”

    就連知團甚深的哥哥，居然也沒有看懂：“珠珠兒，這是什么意思？”

    團子舉著乍毛的毛筆，不好意思地笑：“珠珠會寫的制制太少啦，到明天，珠珠就會寫長一點噠！”

    盛明麟道：“那珠珠想跟爹爹和四哥哥說什么呢？”

    團子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顯然很奇怪這么簡單的信，她的大聰明哥哥居然看不懂。

    她用小手手指了指：“人，想，人，意思就是珠珠想爹爹啦?！?/br>
    盛明麟：“……”

    他終于懂了！

    她只學了四種藥材，只會寫這幾個字，珠珠是人，爹爹也是人，珠不會寫，爹不會寫，想不會寫……所以人香人，就是：珠珠想爹爹/珠珠想哥哥。

    沒毛病，一點問題也沒有！可以寫給全天下。

    然后她拿開這張紙，又寫了一張，這才放下筆，一手拿一張，看看這邊，看看那邊，超認真地對比了一番：“介個寫的好一減減，給四鍋鍋，介個寫的不大好，給爹爹?！?/br>
    盛明麟也不知道她從哪兒對比出來的，笑問：“為什么不大好的給爹爹？”

    團子道：“因為爹爹系寄幾家的爹爹呀！爹爹不會笑珠珠噠！四鍋鍋系皇伯伯的兒只！皇伯伯可能會偷偷笑！”

    她瞧了他一眼，小臉皺巴巴，十分地憂心忡忡：“鍋鍋，你不要債喝沒煩惱啦，快要把大沖明都喝沒啦！”

    “啊，不是的，”盛明麟眼都不眨地解釋道：“哥哥跟珠珠這么要好，珠珠想什么，哥哥當然全都懂了，可是漂亮哥哥不懂啊，所以哥哥就故意問一下，好讓漂亮哥哥聽著，要不然他也不好意思問?！?/br>
    團子恍然大悟，看了看霍沉昭：“哦！”

    確實不懂的霍沉昭：“……”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這位世子爺。

    中午，幾人一起用了飯，珠珠照例睡午覺，霍沉昭誠心請教以后要怎么教珠珠。

    盛明麟道：“你看著辦，反正只要珠珠兒愛學，就說明教法可以用，不愛學了，就想別的辦法，我其實也是邊試邊教的，沒啥固定教法?！?/br>
    霍沉昭點了點頭，沉吟了一會兒，又道：“世子爺，我有一個想法，關于太醫的，先與你說說?！?/br>
    盛明麟點頭，霍沉昭道：“我覺得，皇后娘娘的脈相，其實并不是很難把出，我都把的出，民間隨便找一個良醫應該就能把出，可不知為何，太醫們把不出？又或者把出了不敢說？所以我忽然想起了之前，父親曾說過的一些太醫院的事情?！?/br>
    盛明麟還是頭一次聽霍沉昭提到父親，點了點頭，等著他說。

    霍沉昭道：“太醫院如今的制度，其實很容易導致醫道難興，太醫無能……”

    第129章 珠珠做夢啦

    大盛朝的太醫們，日子不好過。

    首先，源于太祖時期施行的“醫戶”制度，也叫做世業醫生，也就是說，子承父業，代代都是醫生，到了一定年齡就進入太醫院，考核通過才留下，通不過返還原籍。

    這樣做的好處是“家學淵源”，但壞處也是顯而易見的，誰能保證子孫后代一定擅長醫道？

    最坑人的就是，醫戶不擅長醫道的，連做別的行當都不成，就這樣誰還想當醫戶？

    于是，就很容易有拼命守住祖傳秘方，好保子孫后代有飯吃，借方治病，“一方傳萬代”不敢創新的情況。

    當然，除了醫戶之外，也有保舉。

    保舉是由當地官員保薦，然后太醫院考核，考核通過就留下，但，不通過，保薦的官員就要治罪。

    所以，成功了，沒好處，不成功，治罪，這么一來，誰又敢輕易保薦？

    保舉之外，也有征召，民間神醫名聲夠大，傳到皇上或者皇上的耳目那里，皇上下旨征召，進入宮中，叫做欽點御醫，但如今交通不暢，消息自然也不暢，這種也是極少的。

    除了擇選，還有日常。

    譬如后宮妃嬪生病，是先由醫女把脈，再把癥狀說給御醫，太醫聽癥狀開方，這簡直就是人為制造錯誤。

    除此之外，太醫院流程嚴謹無比，他們每治一人，所說的每一句話，脈案方劑等等，留下來的記錄都詳細無比，幾百年之后都可以查，可以追究治罪，壓力也是很大的。

    更坑人的是，太醫院中，普通的太醫是沒有俸祿的，就連太醫院院使，月銀也才三兩，還不如一個太監。

    此外，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太醫院還經常需要出門公干。

    譬如這次端王爺去中州治疫，就有幾十醫士隨行，這樣的公干又不多發半文錢，勞心勞力，出點什么事兒，最先死的就是他們。

    總而言之，權限小，責任重，沒錢沒優待沒風光，有功未必賞，但凡有過，三族九族都得洗干凈脖子等著砍。

    種種弊政之下，醫戶后人多有假死脫身的，連已經進了太醫院的，也時常會以丁憂等借口一去不歸。

    …………

    盛明麟之前從沒了解過這個，聽著霍沉昭一一說下來，簡直越聽越心驚。

    原來情形已經這么糟了嗎？

    不重視太醫，簡直就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就昨天皇后娘娘那種情形，絕對不止一樁兩樁！想想就叫人害怕！

    尤其，珠珠好像曾走過、又可能將來會走醫道路子，叫他更有一種責無旁貸之心。

    于是他直接道：“不如我們寫封奏疏，讓四哥遞上去？”

    霍沉昭倒是一愣：“寫奏疏？”

    “對啊，”盛明麟道：“先寫出來試一試，不行再說?！?/br>
    他雖然沒寫過但是見過啊，按著格式來就是了，盛明麟本就才思敏捷，一揮而就，霍沉昭再給他查漏補缺一番，兩人很快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