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帝已經決定讓她死，但為了皇室的顏面，不能直接下毒，要的是她的死，表面上看很正常。

    生產過程中，本來就是要喝補湯的，把補湯換成能讓人大出血的藥，一點都不難，而且當時，陳氏也是毫無察覺地喝了下去。

    但她生的很順利，沒有死，也沒有大出血，只在穩婆說出母子平安之后，驚訝地說了一句：“不是女孩嗎？”

    因為這種藥本來就有可能失敗，或者起效沒那么快，所以當時皇上也沒怎么當回事兒。

    后來陳氏對兒子不怎么上心，照顧得很敷衍，只一天天地打發人去告知端王爺，催他回府。

    明熙帝得知之后，又生了一場氣，再次叫人下手。

    仍舊沒有用。

    錦衣衛加重了藥量，第二次下手，仍舊沒用。

    皇上得知之后，索性讓人換成了毒，仍舊沒用。

    陳氏的身體，好像百毒不侵，不管是藥還是毒，喝下去都完全無害，陳氏仍舊活蹦亂跳，嬌艷如花。

    本來這還不是最嚇人的。

    最嚇人的是，端王爺終于辦完差使回了一趟府，然后，陳氏立馬就面色蒼白，還吐了血。

    但，那個時候距離下毒已經過了五六天了??！

    前五六天毫無癥狀，端王爺一回府，就忽然發作出來，這也太嚇人了，而且關鍵是，這個毒最厲害的就是無癥狀??！要的就是死的無聲無息??！可她卻病的這么……我見憂憐。

    然后呢，端王爺去看了看孩子，把下人什么的全換了，又叫管家上心照應。

    但一直沒有去看陳氏。

    于是陳氏等不及了，第三天的時候，去找了端王爺。

    要知道，因為之前的事情，端王府滿府都是探子，陳氏身邊更是，可沒有人看到她配藥，也沒有人看到她買藥，但端王爺就是中了藥，完全沒有理智，立刻就要跟陳氏敦倫。

    明熙帝得報，覺得太詭異了，怕對端王爺不利，就找人把弟弟強行弄了出來，結果一出來他就恢復了，太醫一把，完全沒有中過藥的跡象。

    明熙帝又想起之前她在宮里下藥，當時因為是丑事，又是當場抓到的，所以沒有注意藥的問題，但想想，陳氏母親早故，父親又沒有妾室，她一個千金小姐，哪來的這種藥？

    明熙帝立馬就想把她抓來拷問。

    結果去抓的時候，她正跟孩子說話，當時的盛明麟還不到一百天，卻抓著她的手指不肯放手，稍微一扒拉，就哇哇大哭，哭得背過氣去都不松手。

    報回去，明熙帝想著終究是弟弟的子嗣，不忍心，便說還是暗查吧，但端王爺自己也徹底不回府了。

    …………

    卷宗下頭，就是監視陳氏每一天的記錄了，太過繁復，盛明麟暫時跳過那些，先看了看別的。

    里頭還有一些對陳氏閨中的調查。

    盛明麟越看越震驚，道：“四哥，我覺得娘親的猜測是對的，這兩個人，可能真的是一個人?！?/br>
    他頓了一下，“當時珠珠的夢中，那壞珠珠……那魚眼說，‘你又生不出兒子，賺了錢不就是給我用的’，我一直覺得這句話有些別扭，現在想想，第一句確實太古怪，不像女兒對母親，反倒像后宅女子爭寵，又惡毒又酸氣四溢……可其實，第二句更古怪！她為何會理所當然地覺得，女兒也可以繼承家業？”

    要知道，如今家業承繼，真的極少極少會考慮女子的。

    女子是要嫁人的，父母的陪伴大多只到及笄，余下大半生都在夫家，之后又會有兒女，就連女子自己，心里也是更向著夫家的。

    當然了，尋常人家逼不得已還可以招贅，可他們是王府！不管女兒還是贅婿，都是不能繼承爵位的！

    所以，假如說，盛明麟死了，端王妃不再有別的子嗣，那他們最可能的做法，也是過繼。

    過繼一個兒子，好繼承端王爺的爵位，支應門庭，出將入仕，奉養父母，也為外嫁的姐妹撐腰，這才是正常的做法。

    這真不是不疼愛女兒，而是越疼愛女兒，才越會為女兒安排好這一些，有娘家，娘家有人，外嫁女才有底氣，真有個萬一，也有個地方可去。

    否則的話，家業給女兒，不就等于給了女婿？那端王府不就等于不存在了？那端王爺辛苦這一輩子為了什么？死后何人能祭祀香火？

    第115章 珠珠太丟攆啦

    所以，假珠珠這話，真的很古怪。

    盛明麟指著資料上：“你看，陳氏也是如此，她理直氣壯地爭陳府的家業，把弟弟當成爭家產的對手來對付?！?/br>
    那陳氏在閨中時，與弟弟的關系不好。

    陳老爺子對陳慶余略好一點，她就會生氣會鬧騰，說他重男輕女，后來長大些，甚至偷偷出手對付陳慶余，找青樓女子勾引他，引誘他去賭博游樂……下手之狠毒，何止是把他當成爭家產的對手，簡直是當仇人來對待。

    陳慶余的荒唐，幾乎可以說是她一手造成的。

    只是表面上沒有撕破臉，所以有很多事情，陳慶余根本不知道。

    可陳慶余是她唯一的弟弟啊，哪怕陳慶余沒出息，起碼也當個人使，就算你進了宮成了娘娘，宮外頭有個自己人，也能跑跑腿不是？

    所以，這真的很古怪，很不尋常。

    四皇子看著，脫口道：“難道她原本是個男子？”

    “不會吧，”盛明麟道：“她對你的樣子，應該不像男子??！”

    確實。

    四皇子眉頭緊皺，有些作嘔，半晌才道：“珠珠兒是天生祥瑞，魚眼很有可能是提前就知道了這個，所以，她才處心積慮，嫁給端王叔，然后，想生下祥瑞，一生榮光?？墒撬龥]有想到，生下來的是你，所以，她才會說那句，‘不是女孩嗎？’又所以，她才會不疼愛你?！?/br>
    盛明麟點了點頭，神情平靜：“對，可能是這樣的。不過，她不止是不疼愛我，對外公舅舅也完全不孝不悌，她可能不是人?！?/br>
    四皇子道：“但，知道她曾經是陳氏，對我們現在，有什么幫助嗎？”

    盛明麟輕輕搖了搖頭，袖中的手捏著拳，猶豫著，要不要吐露重生之事。

    他曾經覺得重生是他最大的秘密，他絕不會告訴任何人，可現在，跟珠珠的安危比起來，他又覺得，這個秘密，并不那么重要。

    四皇子沒有注意他的神色，道：“先這樣吧，這些抽空再細看，錦衣衛應該已經抓到盛玉露了，等他們那邊試探一二再說?！?/br>
    盛明麟無聲點頭。

    余下的日常記錄厚厚一疊，一時肯定來不及看完，兩人就先收拾好出來了。

    一出來才發現，七皇子已經回來了，正跟珠珠他們丟沙包玩。

    盛明麟還有點稀奇，道：“我以為你明天才回來?！?/br>
    “我也想的！”七皇子道：“可是父皇忽然派人傳話，讓我抄啥荀子，一百遍！到底出啥事兒了？我都沒在父皇跟前兒，怎么會忽然叫我抄書的？”

    盛明麟呵呵噠：“是不是你教的珠珠，不積蛙步？”

    “對啊，”七皇子一邊把沙包扔得嗖嗖的，一邊道：“我跟珠珠說過這話，怎么了？”

    “你說怎么了！”盛明麟氣樂了：“那能是蛙步嗎？你不會不要亂教??！你知不知道珠珠傻乎乎地對著皇伯伯叫青蛙??！”

    七皇子嚇了一跳：“??！真的？”

    荔枝是宮里出身，也是一直跟在旁邊的，就上前解釋了，七皇子直撓頭：“我，我又不知道，那不是蛙步嗎？我明明記得是??？”

    盛明麟拿了根棍子，在旁邊劃了“蛙”、“跬”兩個字，道：“不積跬步！跬！舉步一次為跬！”

    七皇子訕訕：“長得也差不多么？”

    團子伸著小腦袋看了看，小聲幫腔：“對呀！”

    她小手手撓了撓臉，問哥哥：“所以珠珠說錯了，對嗎？”

    盛明麟一對上meimei，態度立馬就溫柔得不得了了，把整句話都在地上寫了，然后給她講解，團子聽了半天，仰著小臉問，“那，別人也幾道珠珠說錯了嗎？”

    盛明麟咳了一聲：“沒關系的，珠珠還小，說錯了也沒什么?！?/br>
    團子小臉皺巴巴：“可系珠珠還以為寄幾很有學問才說噠！珠珠太丟攆啦！”

    丁點大的小人兒，還知道丟臉了。

    七皇子笑道：“沒事沒事，還有我呢！我陪你一塊丟臉?！?/br>
    “這是什么好事嗎？”四皇子瞪了他一眼，溫柔對團子道：“珠珠兒，你好好念書，將來出口成章，就可以去宮里找回面子?！?/br>
    團子問：“行么系出口姓張？”

    四皇子解釋了一下，團子很感興趣，大眼锃亮：“珠珠墜喜歡出口成章惹！”

    四皇子道：“那珠珠就要好好念書，就像之前哥哥教你那樣，每天都上課，學習?！?/br>
    這樣嗎？

    團子一呆，想了半天：“那，不好好念書，能出口成章嗎？”

    四皇子道：“不能?！?/br>
    “哦……”團子想了一下：“那，珠珠就不要出口成章了吧！”

    四皇子：“……？？？”

    盛明麟笑道：“為什么??？出口成章多好啊，人人都羨慕你，夸你有學問?！?/br>
    “系挺好噠，”團子大眼布靈布靈，特別真誠地道：“可系念書太累啦，一點也不好玩，一想到念書介么累，珠珠就覺得，不出口成章也沒事噠！反正珠珠還有很多別的本事可以夸！”

    盛明麟也：“……”

    七皇子在旁邊引團為知音：“對??！珠珠說的太對了！念書太累了，我一拿起書來頭都要大了，所以雖然看別人出口成章我也挺羨慕的，但我是真不行！唉！”

    團子連忙安慰他：“七鍋鍋別著急，其實我們的巨豆，省著點用也夠用的！”

    七皇子沒聽懂：“什么？”

    團子續道：“因為皇伯伯又不系許先生，他有可能根本聽不懂，不幾道我們說錯了?！?/br>
    其它人：“……？？”

    盛明麟正色道：“珠珠不許胡說！皇伯伯是天下之主，九五之尊，不可以背后說皇伯伯，不可以對皇伯伯不敬！”

    團子從小聽多了這樣的教導，連忙點頭：“珠珠錯啦，珠珠不說了！”

    盛明麟緩和了神色：“行了，先去吃飯吧?！?/br>
    于是四皇子、七皇子，連著霍沉昭一起去了前頭吃飯。

    四皇子以前也常來，但自從上朝辦差之后，就很少有空在端王府吃晚飯了，難得晚上還在，團子很高興，整頓飯都黏著他，吃完飯還賴在他懷里，伸著兩條小腿腿，不時還翹翹小腳腳，奶聲奶氣跟他說話。

    四皇子想著她晚上可能會做夢，他這種cao心狂人，當然想親眼看看，于是就低頭問她：“珠珠兒，晚上四哥抱你睡好不好？”

    團子本來都有點兒犯困了，一聽這話，眼兒立馬張大了，伸手找端王妃抱，一邊還道：“不要不要，四鍋鍋是大人了，要寄幾睡?！?/br>
    盛明麟好笑。

    小孩兒就是這樣，白天跟你玩的再好，到晚上睡覺時，還是只認自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