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麟點了點頭，小聲道：“兒子明白?！?/br>
    端王妃又道：“你說說，唉……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就是那個什么公卿那一句？”

    盛明麟想了想：“唯愿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對，就是這一句！”端王妃嘆了口氣：“我真沒盼著珠珠多厲害，就平平安安就好了，反正我和你爹，總能護著她的?？蛇@如今，這些事兒，聽著玄乎，我心里擔心的很?！?/br>
    “母親不必擔心，”盛明麟溫言道：“衍一大師之前說的話，您忘了？所以，不管珠珠再有什么奇怪，也都是好事，完全沒必要擔心的?！?/br>
    端王妃連連嘆氣，但還是點了點頭。

    盛明麟道：“兒子在這守著珠珠，母親先去休息一下吧？”

    端王妃擺了擺手：“我哪里睡的著?！?/br>
    旁邊周嬤嬤也勸：“要不主子進去，陪著小主子歪一會兒，也讓小主子多睡會兒?！?/br>
    這個倒是行，端王妃就點點頭，掀簾子進去了，直接合衣在珠珠身邊躺下，闔了眼假寐。

    盛明麟坐在外頭，又習慣地從袖中掏出書來看。

    正看著，外頭管家把昨天他吩咐的小車子送了進來。

    就是大鳩車的樣式，加了一個圓弧的小靠背，盛明麟拿著仔細看了看，覺得還是不安全，又跟管家說，在鳥頭后頭，加一個圓環，做成鳥兒口銜圓環的樣子，看著又有趣，而珠珠在后頭就可以把著那個圓環，又舒服又安全。

    管家應命去了。

    盛明麟來了興致，又叫人取了筆墨來，在桌上重新畫了一張圖。

    就是做成馬兒的樣子，但是把馬腿做成四個小輪子，珠珠騎上去之后，可以用兩條腿在旁邊撥拉著走，也順便練練小腿腿，而且比起叫旁人拉著走，也算是多一種玩法。

    至于把手，就直接把馬耳朵做成下頭圓柱上頭尖的，珠珠就可以用小手攥著了。

    畫完了，他仔細看了看，又想著別跑快了，小腳腳別進輪子里，就在四個小輪子外頭，畫出了擋板，看看沒什么問題，就叫小廝也送去給管家。

    結果剛交下去，就見一人急匆匆進來：“世子爺，宮里來人了，宣郡主進宮?！?/br>
    第074章 高僧夢鬼

    盛明麟微吃了一驚，急示意外頭的丫環去叫醒端王妃。

    端王妃剛有點迷糊住，就被這一聲嚇醒了，她隨手攏了一把頭發，快步出來，跟盛明麟一對眼。

    盛明麟急朝她指了指自己，端王妃猶豫一瞬，點了點頭。

    兩人都在想，一定是端王爺跟皇上說了，那宮里單獨傳珠珠，一定是要問珠珠什么。

    那家里人跟去反倒不好，可珠珠這會兒還沒醒呢，他們哪放心直接讓宮人帶走……所以讓盛明麟去就比較合適了，半大不小的一個孩子。

    至于盛明麟，則純粹就是覺得端王爺不管說了什么，他可以過去打個配合，讓端王妃說，他不大放心。

    也就這一會兒，鄭忠順已經進來了，端王妃連忙道：“鄭公公略等等，我去叫醒珠珠?！?/br>
    鄭忠順連忙問：“郡主還未醒？”

    “是啊，”端王妃道：“昨夜發了夢魘，早上就起遲了?！?/br>
    鄭忠順笑容滿面地道：“那便不必叫了，橫豎路上也還有一段時間，讓郡主多睡一會兒也是好的?！?/br>
    “既這樣……”端王妃道：“麟兒，你去抱著meimei，跟鄭公公走一趟?！?/br>
    盛明麟應下，就進去抱了珠珠，他是抱習慣的，珠珠哼唧了一聲，往他懷里一窩，又睡著了。

    鄭忠順也沒阻止，就笑瞇瞇地行了禮，帶著他一起走了。

    話分兩頭。

    端王爺想了大半夜，還是覺得這件事情要告訴兄長。

    如今，兄弟們全都就藩了，像齊王這種雖然在京城，但其實是犯了事被抓過來的，只是還留著面子。

    只有他，自始至終留在中樞，且一直手掌實權。

    他對兄長當然有孺慕之情，但他也知道，身為帝王，與普通人本就不一樣。

    所以，他也很明白，他走到如今，并不止因為是親兄弟，也并不止是因為“從龍之功”，更多的是，他這么多年，真的什么都沒瞞過兄長。

    所以，明熙帝真心疼愛他，愿意交付信任。

    信任這種東西，累積起來很難，要毀掉卻容易，他并不想失去如今的一切，也不想讓兄長傷心。

    早上上朝時，端王爺就臉色憔悴。

    果然明熙帝就留意到了，下了朝，就叫他過來一起用早膳，一邊問他：“這又是怎么了？多大人了，一有點事兒，臉上就掛幌子?！?/br>
    端王爺本來就是個感性的人，被兄長一句話說的，險些下淚。

    明熙帝一看他這個架勢，也稀奇了，停下筷子問他：“到底怎么了？在這京城，還有誰敢欺負你不成？你與四哥說，四哥給你做主！”

    端王爺聽著這話頭，更覺得感動，道：“皇兄……”他抹一把眼淚：“皇兄用完早膳我再說吧?！?/br>
    明熙帝瞪了他一眼，道：“咱還沒這么嬌氣，你說就是！”

    一邊說著，又擺手叫伺候的人下去了，只留下了一個鄭忠順。

    端王爺低聲道：“皇兄，昨夜珠珠夢魘，不住地叫爹娘，我與安寧過去叫了半天，才總算叫醒了，然后她就給弟弟講了講她的夢，雖然講的有點顛三倒四，但，聽起來，絕不是尋常孩童的夢，很多事情，珠珠不可能知道?！?/br>
    明熙帝點了點頭。

    端王爺續道：“珠珠的夢里，有另外一個珠珠。珠珠叫她‘壞珠珠’，因為她覺得他很壞，比如說明麟吧，珠珠這孩子……皇兄也知道，珠珠是個看臉的，一見明麟就親得什么似的，可是夢里的壞珠珠，卻很不喜歡明麟，欺負明麟，甚至，逼死了明麟?！?/br>
    這說詞，端王爺是反復斟酌過的。

    他把盛明麟的記憶，糅進珠珠的夢里一起說了。

    其中，兩個珠珠這一點，確實很奇怪，但，卻是一切事情的基點，沒辦法隱瞞。

    他徐徐往下說，只是說的更簡略了一些，但大概走向卻是沒錯的。

    最終他道：“我細問了明麟，他在桌上繪輿圖，給其它人講瘟疫之可怕，但是說的略為文縐，”

    他簡單提了幾句，又說回來，道：“珠珠應該是聽不懂的，但卻覺得害怕？只記住了那輿圖，所以才會做這個夢？”

    他看著明熙帝：“很多事情，弟弟實在想不通?！?/br>
    明熙帝并沒有停下筷子，一直在慢慢地吃，但也不時會問兩句。

    畢竟，就從衍一大師出現之后，這件事情就不是小事了，他當然要問清楚。

    端王爺也沒再說話，站起來親自給皇兄布了幾筷菜，這才坐回來，自己快速吃著。

    一直到兩人都吃完了，叫人收拾了，慢慢喝著茶，明熙帝才道：“輿圖興許是個引子，但咱們珠珠兒這個夢，也著實非同小可?！?/br>
    端王爺點了點頭。

    等了半天見明熙帝沒再說話，他又道：“不能問問衍一大師嗎？”

    明熙帝呵了一聲：“那老和尚……”

    他中途又改了口：“衍一大師，給珠珠算過那一次之后，就跟朕說要閉死關，朕當時還沒當回事兒，便允了，如今看來……只怕跟珠珠有關！”

    端王爺一慌：“難道說，珠珠以后……”

    他的意思是，難道衍一大師認為，珠珠有可能變成那個壞珠珠？所以才會避開？

    明熙帝搖了搖頭：“你說說你，怕什么！年輕時就沉不住氣！你放心，不會如此的！珠珠那孩子，朕看著長大的，朕還能不曉得她？打小膽子就小，又甜又乖的一個好孩子，這樣的孩子，就算嬌慣些，也不會變成那個樣子的！”

    他頓了一下：“而且衍一大師之前已經說了那些話，若珠珠真的變壞了，那些話不就成了胡說八道？所以，絕沒有這個可能，朕倒是覺得，這是天佑大盛，衍一大師已經算到，珠珠要覺醒了，擔心泄露太多天機，所以才躲了的！”

    他頓了一下，又道：“但還是要打發人去問問，珠珠泄露天機，對她有沒有什么壞處？”

    一邊說，一邊示意了一下，鄭忠順趕緊出去找了個人吩咐了一聲。

    明熙帝又道：“至于，還有一個壞珠珠……”他篤定一笑：“這是警示！你忘了高僧夢鬼的事？”

    端王爺一臉恍然，對??！高僧夢鬼??！

    這件事，是說晉州那邊的一個高僧，晚上夢到進入陰曹地府，看到鬼卒點囚，就像屠宰豬羊。

    而高僧恰好看到一個面熟的人當了胥吏，就問詢于他，胥吏說道：“天界眾魔，都是以人為糧的，魔吃人，就像人吃谷物……”等等。

    具體故事有些長，也十分傳奇，且因為就發生在當世，知道的人也挺多。

    端王爺自然也知道。

    他也知道明熙帝會想到這個。

    第075章 小郡主福壽綿綿

    明熙帝道：“仙家警世，多托以神鬼。但，珠珠太小了，人要知事了才會怕鬼，知禮了才會敬神。像珠珠這么小，尚且懵懂，不論是神還是鬼，在她面前，她不知敬也不知怕，那還有什么用處？”

    “所以，只有像她自己、或者爹娘兄長，這種身邊的人有什么事，她才會明白，才會畏懼！才能起到教導的作用！珠珠這樣天生神通之人，幾乎等同于握著一本救世之書，她若不知警醒，自然容易出事?！?/br>
    “不然呢？你自己說，這整個情形，是不是不合理？”

    “珠珠是堂堂的千金貴女，王府郡主！與外男交往，都別說想嫁給他了，就算是女子，就算是朋友，你不查個三五遍，敢放手讓兩人相處？還偷金銀珠寶？還偷進你書房？？你沒長腦子？這都不警覺？還有戴枷……朕還活著呢！說一句到底的話，哪怕你真干了什么事，朕也不可能這么對你！你在朕心里就是朕的長子，當爹的對兒子，哪里能狠得下心腸？”

    端王爺差點淚崩：“四哥！弟弟對四哥的心，也是一樣的??！”

    “嗯，”明熙帝溫言道：“四哥知道。所以，這中間種種，根本經不起推敲！”

    “但一旦去掉這些，衍一大師、還有那位大師所做的事，加上天生神通，再加上輿圖……這整個故事是不是就流暢合理了？但，這樣的一個故事，珠珠能懂嗎？她能知道怕嗎？所以那一些，不得不加！”

    說真的，要不是端王爺聽過盛明麟的話，他也會這樣想。

    所以明熙帝會這樣想，一點也不奇怪。

    端王爺只默默點頭。

    看他們說完一段兒，鄭忠順趕緊報了上來：“皇上，衍一大師果然閉關了，派去的人問過了，守著的弟子便說道，衍一大師閉關前曾說，小郡主福壽綿綿?！?/br>
    這話，不就是說吐露天機，對珠珠沒有害處？

    明熙帝也是習慣了這些老和尚們的作派，有話不好好說，非得拐個彎兒……就無奈地點了點頭。

    端王爺也是心里大石頭落了地，喜出望外。

    明熙帝看他這樣，也不由失笑，就叫鄭忠順把珠珠抱來。

    所以，聰明人確實容易想多。

    不光盛明麟，就連鄭忠順，都以為皇上是想再問問珠珠，可其實，皇上只是覺得，我珠珠兒真是個大寶貝，快點抱進宮讓朕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