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游戲 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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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兒,就前天晚上夜班有點晚,回來的時候困了,沒看著路上的坑,不小心摔了一跤?!?/br> “摔跤能摔成這樣???”劉金貴一臉嚴肅,“有什么事你跟劉哥說,工地上這么多弟兄呢,總能想到辦法的?!?/br> 夏安遠笑了笑,指指自己的臉:“瞧我這臉,真是摔的,人在路邊走,總會摔跟斗嘛。劉哥,真沒什么事兒,腦袋給摔昏頭了,被……被個好心人送到醫院去,睡了兩天,給大家添麻煩了?!?/br> “手機呢?打你電話也打不通,你這么大個人了出門都不帶電話嘛?!”侯軍黑著臉質問。 “平常沒什么用手機的時候,揣兜里硌得慌?!毕陌策h玩笑似的敲敲侯軍的安全帽,“你以為都是你啊,走到哪兒手機玩到哪兒?!?/br> “嘿——我發現怎么每回說你你都能扯到我頭上來,少扯淡!怎么以后都得把手機帶上,還有……” “夏安遠!”徐福聽到動靜,從辦公室探出了個腦袋,冷不丁被夏安遠腦袋嚇了一跳,愣了下才吼道,“過來!” “沒事兒?!眲⒔鹳F安慰他,“你這情況,好好解釋一下就行,福哥不愛為難人?!?/br> 徐福確實不是個為難人的主兒,但他本來就覺得夏安遠日結干不長,突然這人又不打招呼消失了兩天,便對夏安遠的穩定性持了懷疑態度。 想著敲打他幾句吧,這會兒見他鼻青臉腫渾身是傷的,又不大忍心了,聽完夏安遠解釋,囑咐他幾句千萬要養好傷再上工,便也就算了。 夏安遠當然是想一回來就繼續上工的,但徐福這人對工地安全問題一向看重得緊,他不好剛出人家辦公室,轉頭就頂風作案。 趁著時間還早,夏安遠拿上手機,先去了派出所。 這件事情總不可能就這么不了了之。 那幾個混混明顯是有人特意雇來找他麻煩的,這下搞成了兩敗俱傷,就算雇主不再雇他們了,他們也鐵定還得再來找自己討回來。 再者,他其實并不懷疑這是紀馳搞的鬼,就算他倆有再深的恩怨,紀大公子不會,也不至于用這么下作的手段報復自己。 對于紀馳怎么這么快就又找到自己,他還是很好奇的,如果說他一直找人跟蹤自己,那為什么當時他們都打成那樣了,也沒個人出來攔著。 他一個窮打工的,遇到問題能想到成本最低最合理的解決方式,就是報案。 “前天晚上,金河大道?” 眼前這個高個子民警從電腦上收回了視線,有些不確定地問他。 “對,我是受害人?!?/br> “你先坐那等等?!备邆€子多看了夏安遠兩眼,轉身進了里間辦公室。 夏安遠沒坐,靠在辦事臺前,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按著手上的擦傷,邊打量四周。 這個派出所駐地顯然有很大年頭了,一棟千禧年建筑風格的三層機關辦公樓,墻上斑駁的石灰一蹭就掉,其上大大小小的污漬腳印混雜,不知道做過多少次打架斗毆的轉移戰場,水泥地面磨得發亮,舊,但又顯出一種另外的人氣兒來。 白溪鎮街上的所有建筑,給人仿佛都是這樣的感覺。 跟高個子同時出來的是另一個年級稍大一點的民警,他拿著一個卷邊的筆記本,掀起有些耷拉的眼皮,渾濁的目光定在夏安遠身上:“姓名?!?/br> “夏安遠?!?/br> “13號凌晨兩點四十,金河大道中段,發生了一起暴力搶劫案件,你是受害人?” “對?!?/br> “奇怪了?!泵窬櫰鹈碱^,“這個案子已經有其他轄區受理了,你干嘛還要再來登記一次。要是有什么進展,那邊的工作人員會及時通知你的?!?/br> 夏安遠有點懵:“可我被打暈到今天才醒,是誰報的案?” “傷情鑒定做了嗎?”高個子突然問道。 “傷情還得專門鑒定?醫院看病的病歷行么?” 民警搖搖頭:“原則上需要做一個專業的傷情鑒定?!?/br> 夏安遠覺得奇怪:“民警同志,請問金河大道不是屬于白溪鎮管轄嗎?為什么會在其他轄區受理?還有,我能問一下受理這個案件的派出所在哪里嗎?” “如果不是你本人報案,我們是無權向你透露案件相關信息的,但你別著急,既然已經立案了,你又是受害人,案情有進展時那邊的工作人員自然會來找你了解情況,回家等就好了,其他的……對不起,我們無可奉告?!?/br> 夏安遠消化了一會兒,腦海里不由自主浮現紀馳那張冰塊似的臉。除了他還會有誰。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見到為了追逐名利棄自己而去的前男友遭難,不僅不跟著踩上一腳,救了還要順手報個案? 他到底在想什么? 這人可真有意思。 “那這樣行么?!毕陌策h沉思片刻,“民警同志,你看我這傷得也不算輕,稀里糊涂在醫院睡了兩天,連是哪位好心人救的我都不知道,我能看看當天晚上的監控么?挨打那段就不看了,糟心。只看是誰把我救走的就行,救命恩人我得認清楚啊,沒他說不定我這條命就留在那荒郊野外了,哪兒還能杵這兒給你們增加工作負擔?!?/br> “怎么樣?可以么?不行的話,我自己再想想辦法去?!?/br> 高個子看了默不作聲的民警一眼,沖夏安遠點點頭:“跟我來吧?!?/br> 第14章 看你文質彬彬的,沒想到挺猛啊 夏安遠覺得那天晚上結束后,自己還走了挺遠的,沒想到最后失去意識的那個地方,離那個攝像頭也就十多米的距離,他在監控視頻里化成一個小黑影,一邊走還一邊往地上噗嗤噗嗤掉渣。 高個子指了指那些渣:“一對三,還打贏了。流這老多血,今天就能下床,兄弟,看你文質彬彬的,沒想到挺猛啊?!?/br> “同志,我這算是正當防衛吧?”夏安遠被自己掄棍子的狠勁給嚇到了,在警察跟前他不敢細看,大著膽子伸手摁了快進。 高個子沒給出正面回答,跟他一起盯著已經沒動靜的屏幕看。 夏安遠爛泥似地躺在路邊,左上角的分秒以兩倍速輪回前進,蟲鳴不止,周圍卻始終寂靜,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仿佛時間早就停滯,連夏安遠自己都有些耐不住,想要再往前調快一點,路面卻突然被遠處駛來的車燈照亮。 一輛黑色的轎車疾馳而過,車尾后的路面煙塵四揚,下一刻,揚聲器里傳來響徹黑夜的剎車聲。 看著那輛車飛快地倒退回來,夏安遠哭笑不得。 這情節離譜到像是上帝寫劇本復制粘貼的注水劇情,連偶遇都懶得再多花些筆墨去描新鮮橋段,將一個月前的那次重逢再度上演。 夏安遠看見紀馳從尚未停穩的轎車上跳下來,邁著大步走向喪家犬般狼狽的自己。像帶著疾風。 他仍是一身西裝,額發一片雜亂,似乎剛結束一整天的工作,渾身都寫著疲憊不堪。但他斜著背對攝像頭站定到自己面前時,身姿硬得像一把鋼刀,定定插在原地好半晌也沒動一下。 “看不清楚臉啊?!备邆€子警官說,“這能認出來是誰嗎?” 夏安遠搖搖頭:“再看看?!?/br> 片刻后,車上駕駛座又下來個人,沖紀馳指了指那三個混混倒下的地方,紀馳也順著那人指的方向看過去—— 這下能看清楚了,就算監控畫面在夜里稍顯模糊,紀馳那張冷峻的臉也能帥得讓人倒吸一口涼氣。 他掃視一圈地上橫七豎八的情況,隨即敏銳地抬頭,毫無溫度的視線冷不丁把監控畫面外的夏安遠嚇了一跳。 畫面中的另一個人顯然也注意到了紀馳的視線,掏出手機,邊打電話邊往車邊走。 “你認識這人嗎?” “警察同志說笑了,你看看我,農民工,再看看他,大老板,哪兒能認識呢?!毕陌策h摸出煙盒,先敬給高個子一支,“沒想到有錢人里還有像他這樣的好人呢,我得謝謝他?!?/br> 高個子擺擺手沒接,又制止他點煙的動作:“這兒不讓抽煙,要抽出去抽去?!?/br> “你這同志怎么戴著有色眼鏡看人,有錢的怎么就沒好人了?我在派出所呆了這么多年,什么事兒沒見過,咱看待問題不能以偏概全。你也別急,這種小案子一般調查不了多久,你肯定有機會見到他,到時候當面好好感謝感謝就行?!?/br> 夏安遠瞥了眼屏幕,紀馳又回到了他躺著的那地兒,單膝蹲下,不知道盯著他想什么。 “行。謝謝你啊警察同志?!?/br> 確認紀馳確實又是在這么巧合的情況下跟自己偶遇的,夏安遠就不想再往下看了,跟高個子打了個招呼就叼著煙出了門。 屏幕里那凄慘樣兒他自己看著都難受,臉擦傷那塊兒腫得跟豬頭似的。 高個子目送他出門,轉頭正準備關掉監控回放,卻瞥見屏幕上那個一直沒動靜的男人,突然俯下身,在昏迷的夏安遠額間印上了一個輕柔的吻。 仿佛受到了極大的沖擊,高個子霎時愣住,要去摸鼠標的手僵在了空中。 即使隔著這么遠的距離,即使只是一個側面,這個吻里,也有好深的珍重和心痛,從整個畫面中滿溢出來。 “我……草?!?/br> 高個子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看到男人查看了夏安遠身上的傷處后,將他扶起,脫下自己的外套,妥帖地為他穿上,然后一手穿過夏安遠背后,一手穿進膝彎,將他小心地打橫抱起。 臨上車前,頓住腳步,面無表情地往那幾個混混的方向掃了一眼。 監控畫面恰在此時消失。 左上角的分秒卻仍然往前走動著。 人為地,讓它壞在這兒了。 聯想到剛才在后臺查到這個案子受理派出所的地域位置,高個子心下一片駭然,突然明白剛才離開時,老民警為什么要突然對自己說一句“別多管閑事”。 時間還早,夏安遠出了派出所,先在小吃攤上買了個煎餅當他遲來的午飯,找了個診所,忽視醫生的勸告,把腦袋上回頭率百分之三百的繃帶換成了小紗布,傷口看得診所小護士直咋舌。在街上晃悠到差不多到點了,才從ktv后門的員工通道溜進去。 方清華見到夏安遠敲門進來,露出個笑瞇瞇的表情,跟夏安遠預料中的反應不太一樣,應該是侯軍給他們說過情況了:“你這是去哪兒偷學武藝了啊,瞧你這臉。還有哪兒傷著沒?!?/br> 夏安遠偏了偏腦袋,把后腦勺貼的小紗布給方清華看:“摔了個跟頭,都是些皮外傷,就后腦勺縫了兩針,沒什么大問題?!?/br> “有傷可不能喝酒?!狈角迦A把頭發撩到肩膀后面去,嘴唇上仍涂著紅艷艷的顏色,“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幾天?成天熬夜身體也受不了?!?/br> “沒事兒,方姐?!毕陌策h無所謂地笑笑,“男人嘛,有點傷沒什么大不了的?!?/br> 方清華瞇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想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點了頭:“行,這樣,這我讓狗兒安排你去后廚啊倉庫那地兒干幾天,工資還是那個價,就是沒提成,但服務員嘛,臉花著總歸不好看,等你這臉上傷好得差不多了,再去賣酒好吧?!?/br> 人家老板都這樣安排了,夏安遠也不好執意再說什么。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頰,雖然只是點小擦傷,但面積有些大,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好全。 夏安遠應了聲,向方清華道過謝,有些郁悶地出了辦公室。他越想越后悔,當時就不該舍不得那兩千塊,現在倒好了,不知道搭進去了多少個兩千,貪小便宜吃大虧果然放到哪里都是至理箴言。 他留在病床上的那兩千被趙欽仔細收起來,連同病房衣柜里掛著的另一套衣服,交給了紀馳。 “走了?”紀馳坐在落地窗的夜幕前,手邊放著堆得老高的文件夾,聞言,有些意外地問。 “是的紀總,我中午送粥過去的時候,房間已經都收拾好了,這錢就放在床正中央?!?/br> 紀馳微怔,接過那薄薄一疊錢,手指無意識地在有些泛舊的紙幣上摩挲。 趙欽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他跟著紀馳也有個兩三年了,還從沒看過自家老板對一個人這么上心過。上個月本來是要去南川市開會的,路過林縣時紀馳就那么不經意地一瞥,工作狂一樣的他就能立馬放下工作生生在那折騰了一個多禮拜,沒想到那人突然就卷鋪蓋走人了,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回到京城,等著紀馳處理的工作堆成山那么高,大大小小的會議,一個比一個重要的酒席,趙欽跟著他馬不停蹄地前后跑了得有兩個多禮拜,除了剛回京城的那天,愣是半天假都沒撈著。 工作完了還不算,紀大老板不知道怎么的對席家大大小小的公司感興趣了,只要是跟席家能拐著彎攀上關系的建筑公司,他都得一個一個地去了解情況。只要紀馳空下來了,竟然還親自跟著他一個個工地地跑,每天也就是在車上和辦公室瞇上一會兒,加起來睡眠時間都夠嗆能有四五個小時。 趙欽一天到晚都膽戰心驚的,生怕哪天紀馳就倒下了,雖然加班多,別的公司老板可沒一個像紀馳這么大方的。 直到前晚,他們從在津口舉辦的年中峰會上下來,趕著回京城,司機劉叔把車開得飛快。路過津口新城區的時候,他順嘴說了句這片的新城項目似乎也是席家旗下的公司接的,本來困懨懨的紀馳登時來了精神,一路上盯著這條人煙稀少鳥不拉屎的城郊大道就沒合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