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詭異地安靜。

    小堂妹出來后，叁個人面面相覷，誰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的男朋友則是肩上一個包，懷里抱了一個包，看著已經是做好了隨時出發的準備。

    上了車，兩個小孩坐在后排，邵唐盡職盡責，負責當司機，周慕楊在副駕駛的位置。這個晚上兩個大人已經感到疲憊，小堂妹的精神卻很好，眼睛在前排兩個人之間溜來溜去，車內的安靜讓她不喜歡，她開口了。

    “這位……哥哥？”她盯上邵唐，一開口，聲音甜美。

    邵唐回道：“叫我邵唐就行?！?/br>
    “哦，”小堂妹客客氣氣的，全然沒了和周慕楊吵架時候的彪悍，“邵唐哥哥?！?/br>
    邵唐輕輕一笑，覺得這聲“邵唐哥哥”多少印證他的猜想，這小堂妹絕不是什么簡單人物。周慕楊口口聲聲小堂妹無辜，一直將小堂妹當做純潔的meimei看待，但是這位小堂妹渾身透著一股機靈勁，他偷看了一眼周慕楊，她雙手環胸，臉色凝重，聽到小堂妹甜甜叫他哥哥，皺起了眉頭，似乎不贊同她這么稱贊。嘖，這倆說是堂姐妹，相差卻那么大，也是，親姐妹都不一定性格相似，何況堂的。估計周慕楊也沒怎么了解過這個小堂妹的性子，以邵唐混跡清場的經驗，這位小堂妹怎么看都不是簡單的人物?？此乔〉胶锰幪鹈罒o害的笑容，生就姣好的面孔，她還有一副好聽的嗓子，加上她的處理，說出來的話怎么聽怎么叫人舒服——好好好，邵唐承認，被她那么叫“邵唐哥哥”確實挺舒服，好在他有足夠的經驗，被人這么叫，倒也不會像年輕時候直接被這種甜美女孩勾去了魂。

    只是他很好奇，她的小男友怎么想。女朋友這么叫外人，他就一點想法沒有？邵唐通過內視鏡窺視，然而后座的那個男孩抱著兩個人的書包，目光澄澈干凈。

    不會吧……

    邵唐越發堅定他的判斷，周慕楊覺得小堂妹是被小男友勾引才要私奔，實際上……可很難說呢。

    “邵唐哥哥，”小堂妹甜甜笑著，“你和我阿姐是什么關系呀？”她眨了眨眼，眼中天真單純，像是發問單純出于好奇。

    邵唐笑了，“我和你姐的關系……”

    周慕楊已經一個眼神瞪了過去，邵唐笑了笑，“這可能得問你姐，你說，”他笑著看向周慕楊，“我們是什么關系？”

    “開，車！”周慕楊眼神充滿威脅，擠出兩個字，然后悶悶看向窗外，“我倆就是朋友關系?！?/br>
    “哦～～”小堂妹一個“哦”字，拖起長音，那長音像是拖也拖不完，她偏要來個九轉十八彎，逗得她堂姐滿臉漲紅，正想問她這聲哦什么意思，她才慢悠悠地說：“朋友關系啊?！?/br>
    朋友關系才有鬼嘞。

    她這位堂姐，平常就沒見過她身邊出現過什么異性，這么突然出現一位，還大晚上陪著她來找堂妹，周斯玫腹誹，她這個堂姐是真當她傻啊還是當她傻。

    朋友關系，切～男女朋友也是朋友關系啊。

    她的目光從周慕楊移到邵唐身上，注意到邵唐也在不動聲色通過內視鏡觀察她，她沖著鏡子里的邵唐，狡黠一笑。

    別說，還真別說，邵唐看著內視鏡里那個女孩，透著一股靈氣，他還真有點喜歡她——單純出于欣賞的目的，他就覺得這個女孩怪招人喜歡的，也斷定這女孩平常知道怎么應付異性……說不定背地里還有多少男孩為了她打得頭破血流，哎周慕楊還是別把這個小堂妹看得太簡單，總之，這個女孩確實挺招人喜歡，他這是純粹的以旁觀者的心態欣賞，要是她大個十歲，邵唐覺得他要是遇上她也能被迷得神魂顛倒，不介意他們兩個談一談，交往一下，但她才十六歲，那他出手就真的太罪過了，他可沒那么喪心病狂。

    他笑了笑，那女孩眼角彎得更深，對于周慕楊的答案，兩個人達成了一股盡在不言中的默契。

    邵唐和周慕楊得把兩個孩子先送回家，先送到家的是那個男孩，邵唐把車子停在他家樓下。那男孩沒有馬上下車，小情侶就要分開，兩個人都依依不舍，小男孩把周斯玫的書包還給她，今天晚上周斯玫帶出家的衣物都在里面。他握著她的手，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他聲音很低，但同在車內，兩個成年男女也都聽得一清二楚。

    “……回到家和你爸媽好好說……不要太急……別爭吵……小心保護好你自己?！?/br>
    那小男友滿懷關切，殷殷囑咐。周慕楊被他倆那副不舍別離的模樣酸得快掉牙了，看到邵唐似笑非笑，正看著她，她剛要問干嘛，想到后排小情侶情意正濃，到底沒破壞氣氛，只用眼神瞪回去——他要干嘛。

    邵唐只輕輕笑了笑，沒說話，也沒破壞氣氛。

    終于說夠了，小男友才依依不舍地推開門，下車前，想起什么，回過頭，對前排說：“姐……jiejie，能不能陪我走走？”

    ??？？周慕楊詫異，他找她作甚？

    可人家這么說，她也不曉得怎么拒絕。后排的小堂妹像是知道他要說什么，不滿地嘟嘴，但沒有阻攔。

    周慕楊下了車，那個小男友走到她身邊，低低地說：“阿姐，我和玫玫雖然……我知道阿姐一定不喜歡我，您要怪我罵我，都行。但能不能……幫幫玫玫？”

    呃……

    “玫玫說家里管得太嚴，她爸媽只叫她一心念書，還要查玫玫的手機，翻她的書包，檢查她的課本，她的mama……阿姐應該比我更清楚，阿姨是家庭主婦，有很多時間一直陪著玫玫，”那男孩說話間一派乖巧，“我不是想說阿姨有什么不好，”他急急解釋，似是生怕周慕楊對他有什么誤會，“但是阿姨陪伴玫玫的時間太多，玫玫也很壓抑，她也希望母親能有更多……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老是圍著她轉。玫玫說知道mama不開心的，但玫玫也不開心?！?/br>
    周慕楊更驚詫，什么啊，周斯玫什么心里話都對他說嗎？

    “這次說是私奔……我知道阿姐，和玫玫的爸媽肯定都很生氣，但是玫玫說要私奔，其實是氣話，她只是感到壓抑，壓抑太久，想找個出口，我知道我說出來，阿姐肯定覺得我們很幼稚，但……玫玫說就是想氣氣她爸媽，那些話，當不得真?！?/br>
    “阿姐是成熟的成年人，肯定會說玫玫很幼稚，但是……玫玫也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她說父母總是說她鬧，但就是說她該更好更成熟和父母對話，但父母也總是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玫玫她……她……旁人總說她鬧，”小男友笑起來，眼里是化不開的情意，“但那是旁人不懂她?！?/br>
    周慕楊傻眼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是哪里出了錯？這位小男友看著……怎么那么純情？她還覺得是他引誘小堂妹出逃，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的判斷出問題了？

    不對啊，這個小男友現在看著這么一副為小堂妹著想的樣子……她再想想一看到小堂妹就火冒叁丈的自己，不對?。?！

    為什么他一個外人，反而看上去這么了解她的堂妹呢？！

    天啊，這個世界的運行哪里出問題了嗎？？

    還有啊，他這什么口氣？在她這個jiejie，雖然是堂姐，堂姐也是姐！在她這個jiejie面前他一副“我很了解她”的口氣是怎么回事？這位小朋友，你不要太囂張了！

    “阿姐……阿姐，我叫您出來，是想說，想說，這次玫玫回去，可能有大麻煩，阿姐您能不能……能不能……”那小男友一臉誠懇。

    “幫幫她，別讓她……受太多責備?！?/br>
    這一晚上發生的事說簡單簡單，說復雜……好像又有點復雜。周慕楊帶著震驚回到車上，有些難以消化，愣愣看著小男友上樓道臺階的身影，才開始找回神智。

    “他什么情況？”她瞇著眼睛，脖子往前伸，確信自己沒看錯，她才說，“他是不是……是不是在哆嗦？”

    那小男友抬頭望著樓道高處自己家的方向，長長嘆了口氣，像是要應對什么十足嚴重的戰爭，他發育還沒完全，個子不高，縮了縮身子，手縮到長袖里，邁樓梯的步子很慢很慢。

    “他怕他媽啦，”周斯玫探到前排中間，和周慕楊邵唐一起看著她的男朋友，“他爸媽早離婚了，他說過他媽，嗯……”她撇了撇嘴，神情里多了幾分厭惡，“他是說過他媽帶大他很不容易，但他也說過，他媽……嗯……對他的關愛有點……過度了，而且可能因為離婚得早，他媽……嗯……”周斯玫糾結了很久，才忍著惡心，說出后面的話，“他媽可能把他放在……嗯……不只是兒子的位置?！?/br>
    周慕楊多少聽出了那話里隱含的意思，剛剛還對小堂妹的小男友有些改觀，小堂妹的話又讓她泛起一陣惡心。

    “你不是吧？”周慕楊嫌棄地說，“媽寶男你都看得上？”

    話一出口，周慕楊就后悔了，她這么說，現在只會激起小堂妹維護小男友的心理，果然，小堂妹怒起來。

    “什么??！”小堂妹憤憤維護自己男朋友，“他人很好的！在學校里對哪個同學都很好，還是我們班的班長，他還給我講題呢！”小堂妹口氣里多了幾分滿滿的驕傲。

    “??？??？”周慕楊再次傻眼。

    要說周慕楊對小堂妹戀情的態度，她還是持反對，就當她是老古董好了，站在負責的成年人的角度，她是真擔心這段戀情會影響小堂妹的學習。但是一聽到小堂妹說男朋友會給她講題，現實的成年人立刻換了副態度。

    ??？給她講題？呃……那等等……這倆人好像也不是不行……？

    周慕楊開始對這段戀情真正有些改觀，不過等她意識到自己的想法，連她都開始唾棄自己這么現實。

    剩下的路上，叁個人也沒別的話題聊。等到邵唐按著地址，送小堂妹到了她家的小區。車就停在樓下，小堂妹卻不敢下去。她手放在車把手上，停了又停，嘆氣再嘆，才對周慕楊和邵唐說：“阿姐，姐夫，我走了啊?！?/br>
    “姐夫”這個稱謂震到了周慕楊，“什么姐夫！姐什么夫！哪來的姐夫？沒有的事！”

    “哦哦，”想到即將到來的慘狀，小堂妹已經沒力氣應付周慕楊，她口氣很敷衍，“哦，知道了，你們是朋友嘛?！?/br>
    打開門，下了車，小堂妹望著自家的方向，嘆了長氣。

    “什么??！”周慕楊還想再說，但小堂妹已經下了車。她本想和小堂妹說清楚，她和邵唐絕不是什么小堂妹需要叫姐夫的關系，只是看小堂妹的情形，也知道這會糾正說法不是最重要的事，只能作罷。

    “什么小屁孩?！彼p手抱胸，嘀咕道。

    邵唐覺得好笑，正要說什么。但周慕楊只顧著關注小堂妹，她看著小堂妹的背影，rou眼可見她很害怕去見她的父母。周慕楊心一橫，推開門，嘴上敷衍地對另一個人說：“你自己回去吧?！?/br>
    她一下車，急急跑了兩步，跑到周斯玫身邊，抱怨似的口氣：“你事多死了你??！”

    周斯玫看到周慕楊要陪她回家，一感動，撲了過去，激動抱住周慕楊撒嬌。

    “阿姐～??！你真的太好了??！”

    “哼，”周慕楊一臉不情愿，但是沒有推開小堂妹，“今晚都要被你煩死了！”

    邵唐看著那兩個抱在一起的背影只是笑，到底是姐妹，吵的再兇，最后都能抱在一起，感情估計很快和好如初。他的笑聲回到他的耳朵，他才發現那笑聲只是他一個人——車里只是他一個人。

    不是，周慕楊就這么把他拋下了？？？

    他忙活了一晚上……就換來她這么薄情寡義的對待？？

    好個周慕楊，這個沒良心的女人，她真是……真是……

    她這也太有人性沒異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