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應照我 第7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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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駙馬次日再進宮,向皇上遞了折子。 皇上又問及他那謝先生的意思。 欒深將話圓的體面,道:“謝大人是個明事理的人,官員升遷調任事關國本,如不能秉持公平公正,做不到唯才善用,朝廷遲早會亂象橫生。謝大人豈有不允的道理。昨日,臣與謝大人商談此事時,他也寫了一封折子,托臣轉交皇上,請陛下過目?!?/br> 欒深從袖中取出折子,放進趙德喜的手中,再由趙德喜呈上。 皇上接了折子,卻不急著翻看,而是問道:“謝先生怎么自己不來?” 欒深眼觀鼻鼻觀心,約莫皇上可能還沒聽說昨日蘇府門前發生的事,奇怪蘇戎桂那剛直的脾氣竟然還沒到皇上面前告狀。他不喜搬弄口舌,只道:“昨日謝大人在街上驚了馬,與臣談話時便一直咳嗽不斷,想必是身體欠佳,望陛下見諒?!?/br> 皇上立即吩咐趙德喜:“指個御醫去瞧瞧?!?/br> 趙德喜得了令,有些愁眉苦臉的退下了。 皇上每次一聽說謝慈犯病,便從宮里派御醫前去關懷,但沒有哪個御醫真正能近謝慈的身,能允許進門喝口茶就是地大的面子了。 偏偏皇上還總是樂此不疲的去貼謝慈的冷臉。 被駁了多少回面子也不在意。 皇上磨蹭夠了,才翻開謝慈遞的折子,一目十行的掃下來,表情從一開始的放松,逐漸擰成了猙獰的一團。 “燒了!燒了!他這說的都是什么啊,姑父你也是的,他寫的時候您也不勸著點,什么叫‘抄幾個大臣以充盈國庫’?咱們已經窮到揭不開鍋了嗎,朕是皇上,不是土匪。朕查那吏部,是因為他們藐視律法,而不是因為缺錢!” 欒深道:“臣明白,皇上此舉乃是為天下大公,而并非私欲。臣勸過謝大人,可皇上您最知他的脾性,哪里是臣可以勸得動的?!?/br> 皇上氣呼呼把折子一摔:“燒了?!?/br> 趙德喜不敢當真接了折子,而是雙手捧了一個火盆來,請皇上親自決斷。 他今天若敢以閹人身份燒了謝慈的折子,明日就會有一群朝臣上奏閹人誤國。讀書人的嘴皮子,上下一張就能給人扣一沓帽子。不管謝慈有意還是無意,趙德喜都覺得他好歹毒的心思。 皇上將折子摔進了火盆中,濺起的火星子足揚了三尺高。 陛下盛怒的消息傳到謝府中,謝慈只一笑,全然不當回事。 他在等著蘇府對他的反擊。 但是蘇戎桂壓著這一狀,遲遲不到宮里發作,令謝慈一度懷疑,那老匹夫是不是已經病死了。 可五日一朝,蘇戎桂又生龍活虎的進京,謝慈在家告病修養,耳目卻仍支棱在朝堂上,倒也沒聽說蘇戎桂對他有什么針對性的上奏。 照理和所有文臣武將抬了幾句杠,便如常下朝了。 朝中同仁也覺得寡趣的很。 蘇府當日發生的事情,早已暗中成了他們茶余飯后的談資,每天更新各種資源,歡迎加入南極生物峮五爾死九靈八一救貳人愛看熱鬧是本質,抻著脖子等了好幾天,卻等來一個啞炮,嘴上不說什么,心里都在唏噓——蘇戎桂的心氣,是大不如從前了啊。 謝慈坐在假山石上逗鳥,道:“老東西心里憋著壞呢?!?/br> 芙蕖站在庭院中,得抬起頭才能與他對視。 謝慈撒干凈了鳥食,略一低頭,對她說:“我聽說你要了個爐子,打算煉丹?” 芙?。骸澳悴皇菍ξ业男雄櫫巳缰刚泼?,我見了什么人干了什么事,你應該都清楚才對?!?/br> 芙蕖有自知之明,她那日私下約見蘇慎濃,身后有吉照跟著,瞞不過謝慈。 謝慈被火藥星子噴了一臉,笑了:“我還什么都沒說呢,你就要跟我吵架?!?/br> 芙蕖眼里映著他的笑,怎么也張不開吵架的嘴。 謝慈現在的一派春風和氣,與那日在蘇府門前的羅剎面孔,簡直可以說是判若兩人。 他說:“你要煉丹也隨你,不過玩玩就是了,別弄出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把自己吃個半死不活,你去翻一翻史書,那些磕丹藥上癮的,即使貴為帝王,也沒個好下場?!?/br> 這聽著像是個很溫柔的警告。 蘇慎濃謄抄給她的那頁紙中,有隨口提過兩種蠱的煉制過程,雖不詳細,但值得一試。她吩咐吉照和竹安按著方子抓藥回來,想必那些東西拿回府,也都必須先過謝慈的眼。 謝慈豈會不知她的小算盤。 可他是個裝糊涂的個中好手。 芙蕖不想與他多說。 可謝慈偏要不依不饒地撩撥她,他又問:“那日你臉上怎么帶著傷回來的?誰打你了?” 芙蕖道:“我自己干的?!?/br> 謝慈盯著她:“為什么?” 芙?。骸澳憬裉煸捳娑??!?/br> 她背過身,修長豐潤的后頸落在謝慈的眼睛里,她也不嫌冷,氣候往深秋里去了,她反倒換上了更單薄的訶子掩胸,外罩一件羅蘭的緞衫,大片雪白的皮膚露在冷風中。 謝慈莫名咳可一下,用扇子敲了敲膝蓋,挪開目光,說:“你打了我的人,總得給我個理由,否則我可不與你善了?!?/br> 芙蕖冷漠的一瞪他:“怎么我就是你的人了?” 謝慈:“你看,你又要和我吵架?!?/br> 芙蕖簡直要氣笑了。 論胡攪蠻纏,一般姑娘玩不過他。 芙?。骸拔以摯蚨?,你管得著么?!?/br> 當日,只有芙蕖自己知道,她是真的起了卑劣之心。 生下一個延續謝慈血脈的孩子。就像當年謝慈將鳳髓引渡到自己身上那樣,再將其引到孩子的體內…… 虎毒還不食子呢。 上個做出此等禽獸之舉的還是謝慈他老爹。 謝慈從北境帶回來的塊虎皮小毯子,至今好好收藏在書房中,用匣子鎖著。 他無時無刻不在掛念那遠在揚州寺中清修的娘親。 當年溺死在后院池塘中的嬰兒,是他心中永遠無法釋懷的芥蒂。 她是豬油蒙了心,才會有那種想法。 打死都不為過。 芙蕖背對著謝慈,坐在樹下的秋千里。 這家秋千是前段日子,芙蕖閑在府里沒事做,見此樹粗壯,足有十余年的樹齡,臨時起意,用花藤編了一只圈椅掛了上去。 謝慈平日辦公的書房門前,架這么個玩意兒,實在有點不三不四,芙蕖本以為哪天他心情不好定會叫人拆了,卻不想他一直留到現在。 而且不知什么時候,垂下來的花藤還被刻意磨平了尖刺和棱角。 芙蕖攥著光滑的藤,開口說道:“我六歲那年就到你家了?!?/br> 她頭也不回,只盯著地上疏落的影子。 謝慈的輪廓幾乎要與那沉默的山石融為一體了,只有偶爾揮扇時的動作,能看出他是個活物。 謝慈的動作明顯一頓:“你想說什么?” 芙?。骸皠偟侥闵磉厱r,我連字都不識,每天只想著玩,尋常人家孩子讀書啟蒙的時候,我被關在房間里望著外面的風箏發呆,同齡人開始明白事理的時候,我在徽州拜了師父,學著怎么在賭場上坑騙老實人,場子里有些人輸急眼了,不分青紅皂白硬說我出千,一群人拿著砍刀追我三條街……其實,我根本不懂做人的道理,從沒有人教過我什么是有所為有所不為?!?/br> 如果謝慈是個壞人,也許她能活得輕松一點。 至少不必背負那么多的道德負擔。 她說:“我懵懵懂懂被送進太平賭坊的時候,曾在閣里遇見一個jiejie,她是在我之前的館中魁首,叫織夢,僅比我大兩歲,她照顧了我三個多月,后來放著錦衣玉食的日子不過,非要給自己贖身。老板娘剝了她的全副身家,才肯放她離開。她走的那天夜里,連件能蔽體的衣裳都沒有,三九嚴冬,她是裹著一只紅肚兜,頂著全城人的目光,赤腳一步一步走出城的……你聽說過這件事么?” 謝慈默然。 他不僅聽說過,而且還看過。 約在三年前,他在府中聽說了這樁驚世駭俗的奇聞,懷疑其中有什么內情,特意到街上瞧了一眼。略做打聽,卻發現既沒有冤也沒有恨,只是風月場里的姐兒動了情,愛上個一窮二白的大頭兵,不顧一切的要追隨于他。 謝慈皺眉問那些看熱鬧的人,女子都已經做到這般地步了,怎不見那男人的身影? 他們說那男人其實早戰死在邊關了。 男人家中無兄弟可為其收斂尸骨,老母年邁又久病在床,前些日子聽聞噩耗,情難自抑,一口氣沒喘上來,一命嗚呼了。 那老母親的身后事也是織夢掏了銀子張羅著送她入土的。 織夢此去邊關,是為了給她男人收尸,如果不出意外,她也會隨著一塊走,是以,她放任自己狼狽受辱,并不在乎眾人指點的目光。 芙蕖道:“我當時就擠在人群中,亦步亦趨的送她到城外,我想給她遞件衣裳,可老板娘摁著我不許??墒俏铱吹接泻芏嗯幼吩谒纳砗?,送衣服送鞋,還送了干糧和盤纏?!?/br> 那是因為她幫孤寡老母料理身后事的善行傳遍了鄰里。 所以大家愿意施予她關懷。 謝慈道:“當年你在太平賭坊打響名頭的時候,我幾次三番想抄了店,把你帶出來,你當是為什么?” 芙?。骸澳闶桥挛乙猜涞靡粋€那樣的下場?” 謝慈:“你說不準更慘,那女子可沒像你一樣,往自己身上插滿了靶子,你是藝高人膽大啊——” 織夢只是個賣身賣笑的姑娘,誰的把柄也沒拿捏,最后還不被放過。 更何況芙蕖呢。 從芙蕖下暗場洗錢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日后要被滅口的命。 芙蕖對謝慈的冷嘲熱諷已經習以為常,不理會,自顧自說:“我在進賭坊之前沒怎么讀過書,是織夢開始教我念一些詩詞。她教我的第一首詩是青蓮居士的三五七言。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主子,那日,你如果不救我,任憑我死在你家那仆從的刀下,你如今會不會少幾分牽纏,無礙無掛,更自在?!?/br> 謝慈低頭,這次只能見到那芙蕖烏黑發頂,上面簪著青翠的珠子,謝慈伸手接住一片落到身前的枯葉,說:“那恐怕我壽數更要折半?!?/br> 芙?。骸胺凑阋泊蚨ㄖ饕庖赖?,早死晚死有什么區別?就像我,其實命早就沒了,渾渾噩噩多活了這些年,都是向上天借的時間,怕不是到最后要連本帶利的還呢……嘶!” 芙蕖話只說了一把,挽的好好的頭發,忽然散了下來,披了滿肩。 可能是她那句話戳著謝慈的痛處了,他不愛聽,借著手里的枯葉,一手拈葉飛花,將她的銀制簪子攔腰切斷,一頭烏發失了轄制,如瀑布一般,流瀉下來。 拈葉飛花,芙蕖也會這本事。 睚眥必報的她從袖中飛出紙牌,謝慈伸出手指一勾,將其逼停在眼前。 他幾下將紙牌揉搓成一團廢紙,繼而又在手心攥成齏粉,灑落風中,說:“你的命不是向上天借的,是跟我借的,即便是要還,也是還我,連本帶利倒是不用,我輕易不借人東西,既然借出去了,就是做好了白給的準備。別瞎尋思了,回去煉你的丹去?!?/br> 吉照出門抓藥回來了,人只進了兩道門,謝慈和芙蕖便都聽見她的腳步聲了。